天色漸暗,淩州府華桂軒的門口,停了一輛華麗的馬車。


    秋風吹著車簾子,簾子下金色的流蘇輕輕的擺動,車角的銀鈴兒發出清脆的響聲。在馬車的後麵,四匹高頭駿馬上,坐著四個腰挎長劍的氣宇軒昂的黑衣武士。


    華桂軒的小二一看這架勢,便知道來人非富即貴,趕緊出來迎著,小心翼翼的說:“不好意思,各位大爺,我們小店被一位貴客包下來了,暫時不住人了。”


    隻見銀光一閃,小二話音才落,一把冷冰冰的長劍已經挨著他的脖頸,唬的他渾身顫抖。


    “好放肆的混蛋,居然敢這樣跟我們家公子說話!”


    拔劍的是穿著黑衣的車夫,那車夫卻長得不像車夫的模樣,年輕俊秀,白麵光潔,眼中透著一股濃濃戾氣。


    “罷了,阿允!”馬車內,發出猶如冰霜一般的清冷的聲音,雖然清朗,卻仿佛沒有任何溫度,讓小二聽著覺得心裏發寒。


    聽到馬車裏的人發聲,年輕的車夫咬了咬牙,這才撤下自己的長劍,斥道:“去叫盧戰出來見我們!”


    盧戰?小二立即會意過來,不就是今日白天包了華桂軒的那位貴客嗎?


    他的眼角抽了抽,心道,也不知道眼前這位貴人是來訪友的還是來找晦氣的。


    他不敢遲疑,生怕那車夫一劍捅了過來,趕緊進去找人。


    盧戰出門來,一看,頓時大吃了一驚:“原來是……”


    “趕緊裏麵請!”他的臉上露出惶恐之色。


    小二在一邊斜眼瞅著,隻見車簾微拂,從車上走下一人,那尊貴氣度讓人不敢仰視,那人身著銀色錦袍,藍田玉帶,配著九色玲瓏玉玨,奇怪的是,他的臉上上半部竟用一塊純金的麵具完全擋住,除去那雙粉淡的薄唇和蓮萼般的下巴,完全看不出長什麽樣子。


    “看什麽看?!”那車夫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二嚇得又是一哆嗦,趕緊垂下了腦袋。


    伺候著金麵公子在廳中坐下,盧戰跪在他的跟前,戰戰兢兢道:“屬下不知公子親自駕到,未及時迎接,請公子贖罪!”


    那金麵公子淡淡瞟了他一眼,抬手端起了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道:“如何了?人找到沒有?”


    “這個……”盧戰一凜,隻覺得額上泠泠的冒著冷汗,“沒……還沒有……屬下沒用……”


    “砰!”一聲,茶杯擱在桌上,那聲音雖然不大,在盧戰聽著卻著實心驚。


    “可是……屬下已經有消息了。”


    “說!”


    “在靖州城的時候,本來在船上發現了二公子的行跡,誰知被一個人給救走了。不過,那個人我認識,那個人叫何青,是淩州府的生意人,而且還是個女扮男裝的,隻要盯著這個何青,肯定能找到二公子的下落!”


    “女扮男裝?”金麵公子薄唇微勾,“這個還有點意思。”


    他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盧戰,冷冷道:“好好盯著,倘若這次還叫人給跑了,你知道是什麽結果。”


    “是……”盧戰顫聲答應著,又問:“公子此次來,打算下榻何處?”


    阿允站了出來,說:“你這裏還不錯,今晚就住這裏了!”


    盧戰連連點頭:“是是,屬下立即著人伺候著!”


    “不必了。”阿允替金麵公子開口,“我們公子厭見生人麵,公子住在這裏的消息,不要傳出去,也不能讓任何人知曉!甚至公子到達淩州府的消息也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是是是。”盧戰連連點頭。看著這幾人進了後麵的屋子,他這才籲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心裏歎道,如今來了尊大佛在眼前盯著,這件事可得趕緊辦好,不容有失了。


    想著,他又想起了那個何青,不由得心生惱恨,如果不是她,他又怎麽會失手!可恨!居然還敢窩藏二皇子?


    他眼中透出狠厲之色,五指握拳,這一次,定然讓她去閻王殿喝茶!


    沈宅,門口大紅燈籠高高掛,門內,燈火通明,人聲歡笑,熱鬧的很。


    各色菜肴都已上齊,沈清荷坐在首座,此時她又恢複了男裝示人。左手坐的是連璧,右手坐的是獨孤傲,側首坐著秦氏和沈香玉,下麵坐著各大掌櫃,府中護衛以及府中管家奴婢。


    各色佳肴美酒已經上齊,沈清荷舉起酒杯,朗聲道:“今日在沈府開席設宴,多謝各位師長,各位朋友,各位掌櫃到來捧場!自在下經商以來,多得各位的支持幫助,在下在此向各位敬一杯,在此向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謝!”


    “哪裏哪裏,東家客氣了!”掌櫃們紛紛舉起了酒杯。


    向各位祝酒並表示感謝,南月兒穿插在酒席之間替各位斟酒,笑容宴宴。


    一時間,酒席上熱熱鬧鬧,歡聲笑語,氣氛好不歡暢。


    連璧抿了一口美酒,看著如此和諧的氣氛的,心中亦是欣慰,看來,現在的清荷已經具備了撐起整個沈家家業的能力,他大約再也不用擔心了。


    這樣想著,心裏卻覺得有些空落落的。他已經讓歡喜收拾好東西,打算明日就啟程迴蘇州,這淩州怕是……來的機會不多了……


    想著,心中有些黯然,抬頭,抿下了一杯酒。


    這個時候,看見蘇及從外麵進來。


    沈清荷一看見蘇及,立即同他一起到了牆邊,兩人在低頭說些什麽,神神秘秘的,似乎不願意讓外人知道。


    連璧並沒有故意去看,隻是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一些,眉頭禁不住微微蹙起,她有什麽秘密是要避忌所有人的?想到她的避諱,也包含自己在內,心裏竟有些不舒服。


    獨孤傲也看到他們在說悄悄話,眼眸一轉,心中也是猶疑。他們在談什麽?


    牆角邊,沈清荷低聲對蘇及說:“時間很緊迫,我擔心盧戰馬上就要迴到淩州。或者,他已經到了淩州。既然你找好了鏢局,這件事絕對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道。”


    她悄悄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低聲道:“你按照我的安排去做,務必要小心。”


    蘇及拿著信點了點頭:“景公子吵著要見你,公子你要見他嗎?”


    沈清荷眉頭微蹙,猶豫了幾秒中,心想,她本當不該去見他的,多一次接觸就會替他增加一分危險。可是,到底朋友一場,不送又似乎說不過去。


    “好,你按照我的意思去辦,後日城郊外十裏亭我替他送行。”


    “是。”蘇及應了,鬼頭鬼腦的看了看四周,立即去了。


    蘇及沿著沈府小道一路往外走去,突然間,一道黑影豁然攔在他麵前。


    “誰?!”他嚇得一哆嗦,借著月光這才看清,原來是獨孤傲。他這才拍了拍心口,道:“獨孤公子,你……你嚇死人了!”


    獨孤傲一雙桃花眼落在他的手上,隻見他緊緊攥著一張黃色的信封,正是沈清荷方才交給他的。


    “給我看看。”獨孤傲斜眼睨著他,伸手討要。


    蘇及吞了一口唾沫,將信藏在身後,道:“您是東家的左膀右臂,本當是該答應您的要求的,但是這件事東家開口說了,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我想著獨孤公子還是不看的好。”


    獨孤傲心中微惱,臉上露出冷色,雙手環胸,道:“沒關係,我把你打暈了,一樣能看到。”


    蘇及被他那股狠勁嚇了一跳,隻得說:“你看也可以,不過千萬不要告訴東家。”


    “拿來!”獨孤傲低斥道。


    蘇及隻得乖乖的把信給了他,當獨孤傲看到那信上內容時,不由得眼瞳放大,吃了一驚。


    好大的膽子!不過此時此刻,越早送走景見宸,沈清荷的危險越小,這信上的方法也不失為一個萬全之策。


    他歎了一口氣,又將那紙折了塞進信封裏,對蘇及說:“放心吧,都是自己人,我不會告訴她的。你趕緊去辦吧,一定要快!”


    蘇及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接過了信封匆匆出了府去。


    獨孤傲想著方才信上所寫的內容,按照沈清荷的計策,是分兩批人先後進入姚家莊。


    一批人喬裝成送菜的莊戶,在早晨的時候進入莊園。


    一批人喬裝成鏢隊,在中午的時候進入莊園。


    然後找一個人穿上華服隨著鏢隊離開,而真正的景見宸則穿上農戶的衣服挑著藤蘿擔子,隨著幾個送菜的莊戶離開。


    等離開之後,到了農戶的家裏,等在那裏的鏢隊立即會合,全部都偽裝成商隊一起北上。


    商隊的通關文牒這幾日早已準備好,隻要景見宸裝扮成小廝,一定可以把他成功送迴京城。


    獨孤傲眼眸一轉,想著,如果是一般人也許會被這個計策迷惑,倘若是了解沈清荷的人或者是一個擅長權謀的人,豈能真的上當?


    不過,此時此刻,要送景見宸離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他是不是想太多了?


    瞅著這件事情的事態,獨孤傲推測,沈清荷似乎依舊堅持自己的觀點,不願意涉足政治,從她將景見宸直接送往京城這件事就可以看出來。倘若她真的想涉足政治,就必定會親自想方設法送景見宸迴京。


    他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光芒,這一次救了景見宸,其實真的是大好機會,放過豈不可惜?皇帝和皇後的嫡子,真是奇貨可居啊!雖然此時要冒著莫大風險,可是風險和利益從來都是並存的!放過這次機會,可惜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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