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淩州府君的大門口已經停滿了各處來的車馬。


    一個身著杏黃袍子的圓臉商人打開簾子從馬車中鑽了出來,這時隻聽到門口侍從高喊一聲:“齊公子到!”


    他吃了一驚,啊喲,齊公子來了呀!


    隻見兩匹白馬拉著一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駛了過來,那馬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馬車更是以黃銅鑲角,銀子鑲邊,若論闊氣,這淩州城真沒有哪個比得上這位齊公子。


    圓臉商人看了一眼自己的雜毛黃馬,頓時覺得同為商人,在人家高頭白馬跟前真是自慚形穢。


    車門打開,下來一位風度翩翩的錦袍公子,銀冠束發玉帶纏腰,一眼看過去便覺得富貴逼人。


    齊鈺下了車,瞅見不遠處的圓臉商人,笑道:“原來是錦雲坊的王掌櫃,你倒早到一步!”


    這圓臉男子正是錦雲坊的掌櫃,錦雲坊隻是一個普通的綢緞店,客戶也是平頭百姓,哪裏能跟富貴齋相比。


    王掌櫃趕緊過來拱手,笑嗬嗬的說:“齊公子,幸會幸會啊!”


    “那就一起進去吧。”齊鈺表現的謙和,實則心裏著實看不上這個錦雲坊。


    “請請請……”王掌櫃趕緊謙卑的讓路。


    兩人一同進了府君的花廳,這花廳寬闊氣派,早已經坐了一些人,正在那個高談闊論。瞅著齊鈺來了,這些商人趕緊全都站了起來,向他作揖拱手。


    左手第一個位置空著,齊鈺看了一眼,顯然是留給他的。如今他是淩州城的第一大商人,那位子他當仁不讓。


    齊鈺微微一笑,拱了拱手,便在空位坐下了。他往主位瞅了一眼,府君大人和劉大人沒來。


    他眉端微蹙,端起上好的香茗品了一口,卻有些心不在焉。其他商人有想找他攀談的,看他這樣,便也不敢驚擾他。


    過了一會,府君陪著劉大人也來了。府君坐在中間主位上,劉大人坐在他身邊。


    齊鈺抬頭,有心同劉大人寒暄一下,卻見他臉色冷冷的,對人愛搭不理,自討了個沒趣,隻得作罷。


    齊鈺看劉大人這神色,除了對府君還有幾分顏色,對其他人都愛搭不理的,那淩錦已經到了他的手中,他這樣,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呢?


    他正在猜疑,卻聽到門口侍者高叫一聲:“榮華記——何掌櫃到!”


    眾人聽罷一愣,有不知道的,也有今早聽聞的,可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掌櫃竟然也來到這府君商宴嗎?太自不量力了吧!


    齊鈺聽到榮華記三個字,眸色一深,他輕搖了搖折扇,攥緊了扇柄。


    府君聽都沒聽說這個名字,有些惱火,道:“榮華記?哪個榮華記?本君請的都是淩州城有頭有臉的商家,這榮華記是哪根蔥?”


    坐下商賈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齊鈺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這榮華記,也不過如此,自不量力!


    “讓他滾……”府君開口正要驅逐,他身旁的劉琮卻開口了:“都是商人,既然來了,就讓他進來吧。”


    府君一愣,看了劉琮一眼,噎了一下,自然是劉大人的話為先。


    他迅速改口:“讓那個……何掌櫃進來吧!”


    齊鈺詫異的瞟了劉琮一眼,他替榮華記開口?他們之間究竟有什麽關係?他素知劉琮的,他貪財好色,若是真沒關係,他可沒這麽好心。


    這麽一想,他心中驚疑不定,臉色又陰鬱了幾分。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響起,花廳的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影。


    走在前麵的是穿著寬闊青袍的男子,戴著黑紗帽子,幾乎遮了半麵,他身後跟著一個清瘦的高個黑衣男子。


    有親眼見到榮華記開張的,小聲議論著:“榮華記的掌櫃不是一個胡姬嗎?怎麽變成了男子?”


    “是啊,好奇怪啊!”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青衣男子的身上。


    青衣男子不急不緩、從容自若的走到了兩位大人跟前,拱手作揖道:“在下何青,參見府君大人,參見劉大人!”


    劉琮看到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他額上落下一滴汗珠,道:“既然來了,便入座吧。”他知道這家夥來了就沒什麽好事。


    來的自然是沈清荷,她微微抬頭,透過黑紗,看了劉琮一眼,唇角微勾,看來,劉琮知道怎麽做。


    她找了個空位坐下,時不時有商賈好奇的看她一眼,她都微笑迴視。


    目光掃了一圈,落在左手第一個位子上,他,就在她的斜對麵。


    那個人,上輩子害死了她,她本該害怕,本該逃避,可是一想到父親,想到沈家的三代家業,她就不能躲,不能逃。哪怕是飛蛾撲火、玉石俱焚,她也要拉他陪葬!


    齊鈺正好也看了過來,隻覺得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難道是熟人?


    他努力想透過黑紗看清他的臉,可是卻看不清楚。隻覺得透過這黑紗,裏麵有一雙冷劍般的眼,無端的給人一種背心發寒的感覺。


    來福侍立在齊鈺的身後,齊鈺不經意迴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目光呆呆的,神色緊張,跟見鬼了一般。


    “你怎麽了?”他低聲問。


    來福一哆嗦,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小的……小的仿佛看到一個人……”


    “誰?”


    “沈……沈老爺……”


    “胡說!天還沒黑你見鬼了?!”齊鈺惱火的低聲斥道。


    “就是……就是那個何掌櫃……不知道為什麽……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老爺……”


    “閉嘴!”齊鈺真是後悔帶他來,隻會添亂。


    來福覺得委屈,可是一看到那個何掌櫃,雙手禁不住顫抖,想起了自己對沈家所做的一切。


    他伺候沈老爺幾十年,對他的言行舉止無一不熟,為什麽?為什麽這個何掌櫃這麽像沈老爺?來福想不明白,沈家是沒有兒子的呀!


    淩州城府君的商宴曆史由來已久,在過去的一百年內,無論是哪屆府君都會每季度設宴款待淩州城有頭有臉的大商人,談論淩州大小商事,犒賞商賈為城市繁華做出的努力。


    雖然大隨朝商人地位低微,但是淩州城以商業繁華著稱,在這裏,商人自然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晚宴十分豐盛,各色佳肴陸續上來,樂聲響起,一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府君親自替各位商賈勸酒,酒過三巡,商賈毫不拘謹,開始高談闊論。


    早有人看不慣沈清荷那副裝扮,舉著酒杯高聲譏諷道:“我說何掌櫃,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人,你這樣遮遮掩掩的恐怕不好吧!往後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平白的擋著個臉算什麽呢。”


    那人的聲音大,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這邊看過來,那些目光,懷疑的、看好戲的、敵視的……


    齊鈺的目光掃了過來,他盯著那張臉,微微眯起了眼,那麵紗底下到底是一張怎樣的臉?難道真是他認識的?


    他心中有些急切,不自覺開口:“王掌櫃說的沒錯,大家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沒得說能永遠遮著臉不見人的。”


    有了齊鈺的聲援,那王掌櫃更是氣壯,昂起了腦袋。


    沈清荷看向齊鈺,難道已經引起他的懷疑了嗎?


    嗬,她不怕。


    “大家要看何某的容貌,自然沒問題,隻怕會影響大家的胃口呀。”


    王掌櫃哈哈大笑起來:“你敢摘了帽子,我王某人就不怕!”


    “好。”她不急不緩的說了一個好字,頓時整個宴會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這裏,就連敲打鍾磬的樂師手上的動作也放慢了。


    她伸手,輕輕掀開了帽子上的黑紗……


    “啊……”


    “好醜……”


    乍一看去,所有的人眼底都透出厭惡。


    王掌櫃深為後悔自己所說的話,所謂,好奇害死貓,他真的感覺這晚的胃口全都被這個姓何的家夥攪沒了。


    “咳咳……”府君大人被自己的酒差點嗆到,開腔道:“那個何掌櫃,本君覺得……你還是戴好你的帽子吧……”


    “是……”沈清荷放下了黑紗,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齊鈺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愣了半晌,那眉目……倘若去掉臉上半邊青色的胎記,那眉目和沈亭山太像了!旁人看不出,他從小在沈府長大,又怎麽能認不出來呢?


    齊鈺隻覺得自己的唿吸幾乎窒息了一般,心口突突直跳。


    沈亭山?不,不可能!難道是沈清荷?


    沈清荷離去的時候,一無所有,她嫁的那個人不過是個獵戶,她又怎麽可能化身商賈?


    他揉了揉額兩邊的太陽穴,一定是自己太疲勞了,為何最近總是出現錯覺?


    來福看到那張臉以後,雙腿抖得如同篩糠,卻緊緊咬著牙關,不敢言語。


    宴會上的商賈話題已經轉到了今年的桑災,劉琮突然開口了,看向齊鈺:“齊公子,對於今年的桑災,不知道你有何高見?”


    所有的目光轉向了齊鈺。


    “桑災?”齊鈺迴過神來,“是啊,今年的桑災很厲害。”


    劉琮目光變得銳利,如刀子般落在他的臉上,接著問:“哦?這麽厲害的桑災富貴齋也能備齊淩錦?”


    這話裏有話,眾商賈聽出了些不同尋常的氣息,頓時豎起了耳朵屏氣凝神來聽齊鈺的迴答。


    “富貴齋早有準備,所以備的齊全。”齊鈺麵色如常,鎮定的迴應。


    “好個早有準備!”劉琮突然笑了,笑的極冷,極為尖銳,“準備以次充好!欺君罔上吧?!”


    齊鈺頓時覺得一個驚天雷打在頭上,臉色大變,他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他發現了?而且在當場發難?!


    以他從商這麽多年的經驗,不會啊!收了好處怎能這樣不留情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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