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見路邊有人在賣魚。徐才上前,買了兩條縮頭鯿,用柳條穿了提在手裏,向山邊的工業區走去。工業區裏十分安靜,路上很少有行人。隻是偶爾行過幾輛大車,拉著貨物。


    到了哥哥徐奇的工場,徐才快步進去。就見工場裏人少了很多,不像自己上次來的時候那樣熱鬧非凡。有認識徐才的,懶洋洋打個招唿。


    到了哥哥處理公事的地方,見門沒有關,徐才走了進去。


    進了房子,就見徐奇像條死魚一樣躺在椅子上,雙眼望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聽見動靜,徐奇看了一眼,淡淡地道:“今日得閑了?且坐一坐,一會出去吃飯。”


    徐才四處看了看,忍不住問道:“哥哥,你怎麽這樣沒精打采?我在襄陽城裏聽人說了,前幾日你被人騙上賭船,輸了許多錢。好在你機靈,及時報了官,錢都收了迴來。”


    聽了這話,徐奇直起身子,搖頭歎了口氣。道:“早知道是這個樣子,我不如給了那兩千貫錢。縱然工場裏一時周轉困難,苦一苦總能夠賺迴來。”


    “如何這樣說?兩千貫不是小錢!”徐才覺得奇怪,快步走上前。


    徐奇苦笑:“我哪裏知道,因為我報官,會有這麽多人受到牽連!巡檢司裏有幾個官員,特別是一位張巡檢,極受人們愛戴,結果因為庇賭丟了性命。還有六位巡檢,因為參與此事,被關進了大牢。因為知情不報而被趕出衙門的巡檢,有十八人。這隻是巡檢司,還有府衙、縣衙呢!被砍頭的官員,就有八人之多。關進牢裏的,則有近二十人。被官府革職的,則四五十人。兄弟,這些官員大多數都不是窮兇極惡的人,許多人為他們叫屈。特別是前兩天,聽說陳參議也因為家中幹辦參與此事,而被停了職。陳參議自到襄陽,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這些日子,人人都說我貪圖自己小財,壞了這麽多人前程。時常就有巡檢司的人來罵我,尋常百姓也沒有好臉色。更要命的,是襄陽府的銀行放話,以後不給我放款了呢。你說我這工場如何開得下去?這些日子,我尋思把工場轉給別人,這生意實在不能做了。”


    徐才聽了大吃一驚:“怎麽會這樣?包娼庇賭,為害一方,怎麽反成了哥哥的不是了?世間沒有這個道理!哥哥放心,過上些日子,大家自然就會明白過來!”


    徐奇道:“兄弟啊,世上的事不是那樣非黑即白的。這些受懲處的官員,當然貪財,不然就不會卷進賭船的案子了。但雖然貪財,其中很多並不是壞人。百姓念他們的好,是極自然的。隻能怪官府處置此事太嚴,百姓自然叫屈。誰能夠想到,我反倒成了人們口中的壞人。”


    說完,徐奇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滿麵愁容。


    徐奇明白,自己麵臨這種境況,不隻是人們為官員叫屈,還與官府的處置手法有關。事發後,官府要求那晚的賭徒出來首告。隻要確認那晚上了船,就可以拿迴一半的賭資。賭船當然不會記明白一晚有多少賭徒,多少人輸了錢,輸了多少,難免有人混水摸魚。但一晚上收入多少錢,賭船會記的。結果最後一算,那晚上賭船反而賠了一兩千貫錢。


    此事傳開來,尋常百姓就認為這些賭徒賺了便宜,更加瞧不起徐奇了。


    徐才站著想了一會。道:“哥哥,我認為,官府抓賭沒有錯,你做得也沒有錯。落到今天局麵,十分不應該。這些日子,我考中了官員,現在也是官了。等我迴去,必上報此事!”


    徐奇轉過身,看著弟弟。道:“你也是官,你是個什麽官?我聽人說了,招的你們這批官員,並不管什麽事務,基本是閑職。大家都說,招你們這批官,不知有什麽用,隻是吃閑飯。這樣的閑官,你上報給誰去?衙門裏麵,哪個會賣你的麵子?”


    徐才道:“官府的事情,你們不知道的。閑官有閑官的用處,自然是有用的。”


    徐奇搖了搖頭,也懶得再說。看天色不早,道:“我們尋處酒館,飲兩杯酒吧。工場不能辦了,自然可惜。但這一年,我也著實賺了些錢。迴到南漳,依然有機會重新來過。”


    兩人出了工場,到了附近食堂,尋了一家小酒館坐了。徐才買的兩條縮頭鯿,讓店家拿去清蒸了拿上來,做下酒菜。要了酒菜,兩兄弟一起飲酒。


    喝了幾杯酒。徐才道:“哥哥,你費了多少心力,工場才有今天的樣子,怎麽能夠輕易放棄?百姓們議論,也隻是圖一時爽快,過些日子就好了。”


    徐奇道:“兄弟,沒有那麽簡單。前些日子,銀行的人說我做事不可靠,要停我的貸款——”


    徐才道:“哥哥現在有錢,銀行不貸款,工場也能開下去。”


    徐奇歎口氣:“一定要開,也是能開下去的。隻是沒有貸款,想發展就能了。不過更麻煩的,是供銷社的人。雖然沒有明說,供銷社的意思,也是不想賣我的貨了。一旦供銷社不賣了,這工場做出來的東西賣給誰去?這才是最要命的。”


    說完,徐奇猛地把杯中酒全倒在口裏。道:“誰能夠想到,我隻不過不想給賭債,卻會惹下這麽大的麻煩?開賭場的,不但是官府要抓,百姓一樣會恨。怎麽到了我這裏,卻成了我的不是?”


    徐才道:“世間的事,許多沒有道理可講。哥哥遇上了,隻能怨自己的命不好。”


    徐奇點了點頭:“是啊,隻能怪我命蹇。最初幾天,我咬牙切齒,一定要跟這些人鬥到底,就不相信我的工場會開不下去。過了幾天,日子一天比一天更難過,才慢慢明白,這就我的劫數。又有什麽辦法呢?命中有此劫,就要受此難。”


    徐才道:“我覺得哥哥不必如此消極,總有解決的辦法。雖然哥哥隻是為了不還賭債,算不上做了什麽為民除害的好事。但實際效果,還是百姓得到好處。”


    徐奇道:“又怎麽樣?如果天有眼,還能把百姓的嘴封住?”


    徐才語塞,一時不知道說什麽。


    過了很久,慢慢有了酒意。徐奇道:“如果真要說,隻能說處理此事,官府做得過了。如果隻是抓賭船的主腦,不涉及太多,怎麽會有人恨我呢?聽說是節帥的命令,凡是參與此事的,一個也不放過。被抓的官員,許多對百姓並不錯,隻是一時貪錢而已。百姓看了,就怪我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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