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過了潁陽的事情,張均突然有些扭捏。對王宵獵道:“鎮撫,我自少年追隨你左右,自覺也立了些功勞。隻是現在鎮撫手下將領眾多,各自職責清楚,我覺著我現在做的事情,隻怕很難升官了。”


    王宵獵微笑:“你怎麽知道難升官了?現在的事情做得好,功勞不下於都統、虞候。”


    張均道:“鎮撫莫哄我。你在敵人那邊安排的人,主要是收集情報,要的是膽大心細,能夠耐得住寂寞。膽大心細我能做到,可哪裏耐得住寂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我要的是一個痛快!”


    王宵獵道:“若非必要,丁進這樣的事情以後很少發生了。除掉了丁進,不但是劉豫防範,會嚴查身邊的人。就連周圍的翟興、解潛和陳規,隻怕很長時間也睡不好覺。一些關鍵的人,前些日子我已經撤迴來了。接下來的時間,就留收集情報的人在外邊。”


    張均道:“我想也是。如此輕鬆地除掉了丁進,其他人哪個不害怕?”


    王宵獵歎了口氣:“是啊。正因為如此,我一直主張盡量派人搜集情報,不做其他事情。出手了一次,人人戒懼,就連情報也不好搜集了。孫子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若是不小心謹慎,怎麽能夠做到知彼呢?除掉一個丁進,整個情報係統都大受影響,代價著實不小。”


    說完,見張均神情扭捏。王宵獵笑道:“你有什麽想法,盡管說出來就是。你跟我三年了,知道我的脾氣。不管說什麽,都沒有關係。”


    張均聽了不由就笑:“鎮撫是不計較我們說什麽。可提了不應該做的事情,鎮撫也堅決不做。好在我有自知之明,不會提過份的事情。”


    說完,張均神情鄭重地道:“我是想,看現在的形勢,要想升官,就要帶兵打仗。可我從入軍的時候起,就沒有帶過兵,這樣怎麽行?現在建了軍校,專門培養軍官。我就想若是鎮撫同意,讓我進軍校學上一年兩年。學得會了,出來做個統兵官。”


    “好,好,此事由你自己提出來,才是最好的。”王宵獵聽了不由點頭。“你說的不錯。你是軍中的人,想升官最好靠軍功。現在你做的事情,想立軍功可不容易。一不小心還會犯錯。”


    張均聽了大喜。此事隻要王宵獵同意,就再也沒有什麽難處了。以自己的聰明才智,別人在軍校裏能學會,自己怎麽可能學不會?


    急忙道:“鎮撫也是這樣想的嗎?我還怕鎮撫不同意呢!”


    王宵獵道:“你們想上進是好事,我怎麽可能不同意!丁進的事了,我們在敵方的勢力要安安靜靜地過上一段時間。軍中已經製出火炮,守城更加容易。這一段時間,我想進占潁昌府,在長社、長葛和鄢陵三縣各建一座軍城,呈犄角之勢。如此一來,陳州、蔡州、潁州就盡為我所有。以前設立的遊擊區,前推到開封府、應天府和亳州一帶。這些地方離劉豫更近,再不能像之前你那麽明目張膽了。”


    張均道:“鎮撫英明!劉豫僭立之後,一時之間還要收拾內部,勢力暫時沒有進入開封府。鎮撫若不乘機前出,就錯過大好機會了。”


    王宵獵道:“機會是我們創造出來的,不是敵人給的。有了火炮,就可以守堅城,不用像以前那樣束手束腳。那一帶是古之中原,千裏沃土,非其他地方可比的。建炎二年,杜充決黃河之後,河水奪南清河南下,形成了一片泛濫區。兩三年內,想從陳州以東進軍,很不容易。”


    杜充決黃河,加上金軍肆虐,現在開封府、應開府一帶千裏無人煙。沒有強大的後方,想越過那裏進行大戰根本不可能。劉豫的根基,在以大名府、東平府為核心的地帶。宋朝最繁華的開封府和應天府一帶,現在基本上是廢地。


    張均道:“鎮撫,我雖然沒有帶過兵,在軍中還是有一定的地位。若進了軍校,不能跟一般的學生一樣吧?若是進了軍校,以前的便就抹過不算,以後誰還敢進去?”


    王宵獵道:“那是當然。你以為進軍校的隻有你一個嗎?軍中舊的官員,凡是沒有進過官校的,都要輪番進軍校學習。你們會單獨編組,有專門的教官,時間也比較短。”


    張均好奇地問道:“軍中的中高級將領,一樣沒進過軍校。他們怎麽辦?”


    王宵獵道:“統製以上的官員,也會如此。不過,他們的時間寶貴,時間會更短。當然,教的也略簡單一些。不過我不建議你這樣做。這些人都是常年帶兵的,對於戰術非常熟悉。你則不同,以前沒有帶過兵,許多事情不清楚。若是現在偷懶,以後會吃苦頭的。”


    張均笑道:“我聽人說,軍校裏的一般學員,都是教他們營、都一級的事務。這些事情,由手下人做就可以了。統製以上的將領何必要學?”


    聽了這話,王宵獵搖了搖頭。正色對張均道:“千萬不要這樣想!我們現在的軍隊,跟以前的禁軍大不相同。不同的編製,不但是人數不一樣,組織和指揮同樣不一樣。不熟悉營、都一級的事務,更高級的將領就很難做好。中高級將領,可以不熟悉兵士的事務,戰陣上未必是一個好兵。但一定要熟悉營、都一級的事務,一定能做個好的指揮使、都頭。”


    張均道:“有什麽不一樣?”


    王宵獵道:“我們大宋空有百萬禁軍,麵對契丹時打不贏,麵對西夏打不贏,麵對女真人更加打不贏。為什麽?說法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但最根本的,我認為是朝廷對軍隊的定位不正確,組織結構極為散漫,將領任用沒有章法,戰陣之上指揮混亂。三川口之戰,主將被俘,竟然有七成兵馬未參戰!實在是天下奇聞!仗有這樣打的嗎?軍隊是有嚴密組織的群體,可看禁軍哪有軍隊的樣子!”


    張均點了點頭:“我們的軍隊,確實與朝廷禁軍大不一樣。”


    王宵獵道:“軍隊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一時之間我也說不清楚。能說清楚的是,這樣的軍隊是不行的。主將沒有軍事知識,也不知道怎麽帶兵,軍中大小事務均需委任吏人,怎麽能行呢?所以我要求手下的將領,必須了解軍事知識,必須知道怎麽指揮軍隊。軍隊指揮,要從都和營學起。這不隻是軍官級別的起點,更是他們軍事指揮的起點。我們軍中,都是最基本的戰場指揮單元。戰場上怎麽布陣,怎麽指揮,怎麽作戰,都要先從都頭起。到了營,還要加上怎麽行軍,怎麽宿營,許多事務。這些都熟了,才能做更高級的軍官。不要把都和營當作軍官的階級,想著隻要做過同樣級別的官員,就可以向上升。那是不行的。必須是真的做過這兩級軍官,才可以升遷。當然,製度初立,以前的就沒有辦法了。所以現在設了許多的短期訓練,讓沒有進過軍校的軍官,也要學習相應知識。”


    張均愣了一會,才想明白王宵獵的意思,點了點頭。


    禁軍為什麽打仗不行?張均說不清楚,王宵獵又怎麽說得清?可以說,從朝廷對軍隊的定位就不合適,從而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到底是哪些問題,很能一一列出來。


    前世因為重文輕武的說法對王宵獵影響很深。真正帶了兵,才知道這說法根本不靠譜。說重文輕武跟軍隊的戰鬥力毫無關係可能過了,但說有什麽重大影響,就更加不對。有人說,以前的軍隊主帥都是出將入相,到了宋朝武將不能做宰相了,將軍也就沒有奮鬥目標了,軍隊的戰鬥力根本不行了。這說法給人一種很怪異的感覺。與此相似,吏人不能科舉,很難轉做官,也影響政府治理的效率。都是猛一看好似有道理,實際上完全是瞎想出來的。


    不能做宰相,將軍就沒有動力了?怎麽不說不能做皇帝,就沒有動力了?不要說做宰相,有幾個當兵的能做軍官?做了軍官,又有幾個能升上去?整支軍隊就沒動力了唄!


    事實怎麽可能這樣。


    王宵獵對軍隊的態度是,禁軍為什麽不能打自己說不清,那就不去說了。一支軍隊怎麽能打,從前世的記憶到現在的實踐,還是大致有譜的。隻要踏踏實實地去做,就可以練出強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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