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麵館,陳定問定娘:“剛才的麵著實好味道!你可吃飽了?”


    定娘小聲道:“飽了。”


    張炎看看天色道:“我們快去找二郎。若是天黑前找不到,又要白花住宿錢。”


    現在農民的日子並不十分貧窮,但地方小,賣肉的少,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頓肉。而且農家做菜味道寡淡,舍不得放鹽,舍不得放油,這些飯館裏的菜、麵在他們看來實在味道鮮美。與後世相比,城裏在外麵吃慣的人不是一迴事。


    正在三人商量著該去哪裏問的時候,就聽見馬蹄聲傳來。街道上的人急忙避到路旁,好奇地盯著從城門過來的人群。陳定抬頭看,就見前麵立著幾杆旗,後麵一個大官,許多士卒圍繞在他的身旁。


    等人群過去,陳定忍不住問身邊的人:“來的什麽人?好大的場麵!”


    那人笑道:“這就是鎮撫使王觀察!與其他人相比,王觀察向來不喜歡排場,才是這個樣子。換其他鎮撫使,哪個敢抬頭,隻怕就砍了!”


    陳慶吐了吐舌頭,一時之間不敢說話。沒有想到,來新野一趟能見到這種大人物。現在王宵獵治下幾州,街頭巷尾,田間地頭,都在傳說著今年連勝金軍兩次的故事。越傳越邪乎,王宵獵被形容為身材高大壯碩,虎背熊腰,能開五石弓,射八百步。今日陳慶見了,心中不由懷疑。


    等王宵獵過去,三人才敢邁開腳步,在城中亂走。走了一氣,陳慶不由停住步。道:“這樣子亂走不是辦法!還是找個人問問,知道哪裏去找!”


    張炎歎口氣:“已經找了幾個人問,可哪個敢說?問得多了,就有人當我們是金虜細作!”


    陳定看看自己,看看張炎,氣鼓鼓地道:“金虜細作長這個樣子?這城裏的人,都沒有腦子!”


    天氣炎熱,定娘也走得心焦。小聲道:“既是找軍官,就應該找個軍人問。或者這城裏有衙門,到衙門去問。一般人不敢說,他們必定說的。”


    陳慶一拍大腿:“還是我的女兒伶俐!城裏的百姓顯然都被吩咐過了,不許向人說軍隊的事。我們不如去衙問。二郎做個官,難道衙門會不知道名字?”


    三人議定,直向城中的衙門而去。到了衙門前,左看又看摸不著頭腦。找個路人問了,才知道這裏有專門接待百姓的地方。


    進了門,就見一個官吏坐在桌子後麵,低頭看著桌上的一本書,也不知道是什麽。見到三人,官吏抬起頭道:“你們三人,有什麽事情?”


    張炎急忙上前道:“這位官人,我們前來尋親。因不知道兒子在什麽地方,特來詢問。”


    那位官吏漫不經心地道:“你兒子什麽身份?在哪支軍隊?”


    張炎道:“小的兒子名為張馳,上次寫信迴家,說是什麽騎兵的指揮使。”


    “啊呀,原來如此!快快請坐。”聽了這話,官吏急忙站起身,給三人讓座。


    三人見官吏的態度突然變得如此恭謹,心中惴惴,在凳子上麵虛坐了。


    那官吏倒了茶來,詳細問了張炎張馳什麽時候參軍,參加了哪些戰鬥,有什軍功獎勵。


    張炎被問得有些煩了,突然心中一動,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道:“這是我家二郎給家裏的信,不知上麵有地址也無。我們找人問,沒人知是什麽地方。”


    官吏拿信在手,在封皮上看了看。笑道:“這信該早些拿出來,上麵有地址的!”


    仔細看了信上的地址,官吏道:“按軍裏的規矩,有探親的人來,應由本部派人領迴去。令郎是指揮使,自然一切好說。你們坐一坐,我派人知會令郎軍中,自有人來。”


    說完,把信還給張炎,急急出了門。不多時,又迴轉來。道:“已知會軍裏了。你們稍等。”


    張馳與營裏幾個軍官正在聊著軍中的事務,副統製崔平安急急進來。道:“張指揮,適才衙門那裏來報,說你家裏人來尋親。你們猜一猜,他們來尋親做什麽?”


    張馳道:“能有什麽!我近一年沒有迴家,路程又不遙遠,無非來看一看我。”


    崔平安連連搖頭:“豈是如此簡單!我聽送信的人說,是你的父親帶了一個小娘子,到新野城裏相親來了!而且,那小娘子長得好看,還極是溫馴!”


    聽了這話,幾個軍官一起鼓噪起來,紛紛向張馳道喜。


    張馳紅了臉。道:“你們不要瞎說!這樣大事,家裏應該寫信跟我說了才來。我又沒接到信!”


    崔平安道:“寫信這種事,百姓們大多還不習慣,直接找來也屬尋常。不多說了,你速速與我一起到城裏去。若真是相親,你便在城裏多住兩天,陪那小娘子看看周圍風景。若是成了,記得要請我們這些人飲酒!自從入軍,我們一直在一起,過命的交情。要一起慶祝!”


    張馳道:“如此自然是好。隻是統製那裏——”


    崔平安道:“我自會跟統製說。你隻管去就是!今日我當值,放你一個假!”


    張馳急著去見父親,也見一見自己相親的人。雖然口中說懷疑,其實家裏來的幾封信,說給自己成家說了幾次了。聽了崔平安的話,心裏早就信了。


    迴到住處換了便服,張馳與崔平安一起上馬,朝新野城來。不要半個時辰,就到了城裏。


    衙門裏,張炎三個喝了一肚子茶,早就等得心焦。隻是那官吏態度和緩,不時找些話來說,勉強坐得住。看看午時過去,張炎更加著急。


    正在這時,就聽有腳步聲急急向這裏來。人還沒有進屋,就有一個大聲音道:“朱孔目,聽說張指揮的家人來探親了?在哪裏?”


    隨著話聲,就有兩個大漢進了屋子。一個穿著戎裝,一個穿著便裝。


    定娘聽了好奇,偷偷用眼角的餘光去看。穿戎裝的三十多歲,便裝的看起來二十歲年紀,嘴唇上剛剛有淡淡的胡須。長得不算英俊,但看起來很端正。


    朱孔目見兩人進來,急忙上前道:“這邊就是了。三人進了城,也不知道何處去找。好在有人告訴了他們,到了我這裏。在這裏坐了一個多時辰,看起來有些急了。”


    張馳見父親身邊還有一個中年漢子,旁邊坐了一個小娘子。不用問,這就是來跟自己相親的。定娘本是陝西路人,年初的時候,王宵獵遷陝州附近百姓南下,到了襄陽。長得皮膚白晰,眉清目秀,看起來甚是溫馴。身材苗條,與常人比起來個子有些高。


    上前行了禮。張馳道:“阿爹辛苦。你們到新野來,怎麽不跟我先說一聲?”


    張炎道:“若是寫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你這裏。我們種田的人,家裏許多活要做。趁著現在天氣炎熱,農閑時候,急忙過來了。”


    說完,指著身邊的陳慶道:“這一位陳阿爹,這是他女兒慶娘。你來見禮。”


    陳慶早在旁邊看見,一說起張馳的身份,那邊的官吏就換了一張臉,熱情許多。心中明白,張馳在軍中的地位不低。見張馳來見禮,急忙拉住,親熱異常。


    說幾句話,張馳道:“衙門裏不好說話。阿爹,我們到外麵去。”


    說完,對崔平安道:“副統製,我阿爹前來尋親,這幾日隻好告假。”


    崔平安連連擺手:“隻管去,隻管去!先給你五日假,到了時候再說!”


    張馳告聲謝。帶著父親和陳慶、定娘三人,急急出了衙門。


    看著三人的背影,崔平安道:“這小娘子長得俊俏,而且極是乖巧。張馳福氣不小!”


    朱孔目道:“那小娘子性子極好。自進了屋裏,坐在那裏一動都沒有動。水也沒有喝,一句話也沒有說。要我說,此事隻怕成了。”


    崔平安笑道:“若是成了,自然少不了我們一杯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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