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趴在水缸上,看著裏麵的金魚。這種魚真奇怪,長得紅紅的,在水裏生怕人看不見。想來他們在河湖裏日子不會太好過,這麽顯眼,很容易被吃掉。


    父親林升源與一個員從外麵進來。見到林夕,喊道:“我兒,今日遇到一位故人!你速速出去買些酒肉,我們兩個飲酒!”


    林夕抬起頭,見父親身後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身材敦實,麵上有些風霜色。若不是一身錦衣看著料子華貴,還以為是個做雜工的呢。身後一個仆人,背著行禮。


    沒有多問,林夕迴房裏取了錢,出了門去。


    看著林夕出去,那員外道:“林兄的這位公子,長得著實俊美。隻是有幾分脂粉氣。”


    林升源道:“黃兄看得差了。這是我的女兒,小時候你曾經見過的。”


    黃員外聽了不由歎道:“原來這就是你家小娘子嗎?小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是女兒,難怪身上有脂粉氣。穿著男裝,還有幾分英氣。”


    林升源歎了口氣:“從汴京南下,一路上兵荒馬亂,隻好讓她穿著男裝。唉,那個年月,哪個敢讓女兒家穿女裝!還是襄陽這裏好,一切太平。”


    黃員外連連點頭:“襄陽太平!我走了許多地方,再沒一個地方比這裏太平!”


    兩個人一邊說著閑話,林升源取了交椅,就在柿子樹下坐了下來。


    林夕出了門,拿著個錢袋,快步走在街道上。前兩天新的會子印出來了,銀行也開起來了,王觀察很滿意,還給林夕三個人發了賞錢,讓他們休息幾天,接下來還有新會子。


    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林夕有時候想,其實這樣的日子還真是不錯呢。比起前幾年的顛沛流離,襄陽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衣食無憂,不用再擔驚受怕。


    買了酒肉,在迴家的路上,林夕抬起頭看。太陽已經西斜,泛出紅色。轉過身,卻見東邊的天空已經閃出月亮的影子。一輪泛紅的太陽,一輪清白的月亮,人活在這中間,這世界其實挺有意思的。


    進了門,就見父親和那個員外坐柿子樹下,喝著茶閑談。


    見到林夕迴來,父親道:“女兒,這一位是黃員外,小時候曾經見過你。快過來行禮。”


    林夕到了兩人麵前,行了禮。心中卻怎麽也想不起這位黃員外,想不起什麽時候見過他。


    父親道:“今天我在街市上閑逛,恰巧遇到了黃員外。在開封府時我們是故人,哪裏想到會在襄陽相見!邀他來飲兩杯酒,聊些舊事。你去燒菜,順便多煮些飯。”


    林夕答應,到廚房去忙了。今天李唐和李迪到漢水江邊遊玩,應該不在家吃飯了。


    黃員外看了看四周,對林升源道:“你這裏地方雖小,收拾得卻幹淨,非常難得了。現在襄陽城裏不知有多少北地的人,住的地方可不容易找!”


    林升源道:“說的是。與我父女一起住在這裏的,有兩位書畫院的待詔。他們為衙門做事,經了衙門的人幫忙,我們才找到這裏呢。”


    “難得,難得!”黃員外連連讚歎。“這幾年逃難,終於日子穩定下來,也是幸事。”


    林升源跟著歎息一會。問道:“員外現在哪裏?做什麽生意?我看你風塵仆仆,是遠處來的。”


    黃員外道:“開封城破了以後,我隨著金人向北去,現在大名府。這幾年過得還安穩,又有貴人照拂,日子還過得去。為了糊口,現在做布匹生意。”


    林升源點了點頭。又問道:“襄陽這裏的布匹雖多,卻並不出色。員外要販好布,當往山東去。”


    黃員外聽了連連搖頭。看著林升源,笑道:“你住在襄陽,不知道最近襄陽出了一種好布?前些日子有商人販了些到北地,男女士庶,無不喜之若狂。”


    林升源一愣:“襄陽雖然有蠶桑,有火麻,絹布卻都不十分好。還有什麽布,能讓人喜歡?”


    “棉布!”黃員外喝了一口茶,淡淡說出兩個字。


    林升源一頭霧水:“襄陽產棉布?以前怎麽沒有聽說?”


    黃員外笑道:“不稀奇。這布今年新出來不久,價錢又極貴,一般人怎麽會知道?”


    林升源點了點頭。看黃員外的表情,心中有些明白。道:“員外到襄陽來,是要販棉布嗎?”


    黃員外不由歎了口氣:“現在南北交兵,生意不是那麽容易做的。我自有路子,可以把貨物運到大名府去。可惜,襄陽這裏的棉布不是可以隨便買的,需是南朝人才行。”


    “原來如此。”林升源心裏有些明白,黃員外為什麽對自己格外熱情了。再細一想,今天的相遇也未必是偶然。這個黃員外看著不起眼,生意能通南北,可不是尋常人物。


    不多時,林夕收拾了酒菜端出來,在桌子上擺了。


    黃員外道:“既沒有外人,賢侄女便就一起飲杯酒好了。”


    林升源連連擺手:“女孩兒家,怎麽與人飲酒?我們隻管吃,不必管她。”


    說完,替黃員外倒了酒,舉杯相敬。


    酒過三巡,黃員外道:“賢兄現在襄陽城,以什麽為生?”


    林升源道:“現在襄陽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人,尋份活計何其艱難?現在隻靠女兒在衙門做事,隨便發幾貫錢,做我們父女口食。”


    黃員外奇道:“這裏的衙門,還用婦人?”


    林升源道:“我女兒寫得一手好字,非平常人比。因此尋了份差事。”


    黃員外點了點頭,誇讚林夕。飲了兩杯酒,對林升源道:“賢兄,你與我都是生意人家,怎麽現在安坐家裏。隨便做些生意,賺些錢使用,不是更好?”


    林升源道:“一場大亂,我們父女能活到現在已是僥幸。我既沒有本錢,也沒有本路,如何能做得生意?現在的襄陽府,兩京不知多少人家流落到這裏,生意不容易做的。”


    黃員外道:“實不相瞞,我這裏一樁好生意,賢兄願意,我們一起發財如何?”


    見林升源不說話,黃員外道:“襄陽府的棉布,不話賣給北人。賢兄可以去買了來,轉賣於我,我再運到北地去。如此,我們兩個人都賺錢,這生意豈不是好?”


    林升源想了一會。道:“官府不許賣給北人,必然有自己的道理。這生意我如何敢做?”


    黃員外連連搖頭:“不妨事的。我問過了,客人買了棉布之後,官府並不管你要如何處置。你若是買了就轉賣,官府也不會管。”


    林升源歎了口氣:“實不相瞞,經了這幾年的事,我再不像開封府的時候,有錢就賺。這種生意一不小心,就是殺頭的罪過。若員外真地有意,我先問問衙門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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