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季陵與汪若海隨著王宵獵一起到鄧州去。


    此時彤雲密布,北風勁吹,眼看著一場大雪就要下來。幾十裏路,王宵獵不敢怠慢,一路都催著隊伍急行。季陵騎在馬上,走得急了顛簸得厲害。不過看王宵獵不怎麽理他,也不說話。


    直到太陽落山,眾人才到鄧州城裏。剛進城門,碩大的雪花就飄了下來。


    看著昏暗的天光下漫天飛舞的大雪,王宵獵道:“好雪!看樣子,這是今年最大的雪了!”


    汪若海道:“瑞雪兆豐年。現在下一場雪,來年必然有好收成。”


    一邊說著話,眾人到了鄧州州衙。


    進了州衙坐下,王宵獵道:“我到鄧州也就是一兩日時間,諸事簡陋,兩位使節多擔待。”


    季陵道:“鄧州知州譚兗哪裏去了?如何不迎接?”


    王宵獵道:“前幾日楊進攻鄧州,譚兗賺我進了鄧州城,當夜便就帶兵西逃了。如今我暫且理鄧州事,等朝廷再派官員來。”


    季陵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兵荒馬亂的時候,這些知州旋起旋滅,都是平常事。能守幾年的,不管出身如何,都不是尋常人物。


    收拾過了,王宵獵吩咐點起火盆,宰了一隻羊,請兩位知州賞雪飲酒。


    在榻上美美坐了,飲一碗酒,季陵道:“鄧州城裏的酒,才稍稍有味道。今日中午喝的酒,其淡如水,沒有一點酒味。王知州,你給我們備上幾壇,去河南府的路上飲用。”


    王宵獵稱是,吩咐人去準備。鄧州城今年沒有大戰,城裏幾間酒樓都開業了,酒還是有的。不過王宵獵也要用錢買,對季陵這麽做心中不滿。


    使節出使,路上的地方官是有義務招待的。不過王宵獵是汝州知州,現在在鄧州,認真說起來並沒有招待兩位使節的任務。季陵要這要那,讓王宵獵有些煩他。


    雪越下越大了,不到一個時辰,入眼皆是白色。


    王宵獵道:“說來奇怪,現在天完全黑下來,應該看不到雪才是。可我們看去,卻覺得很快天下就全白了。明明看不到,卻又覺得分外分明,這也是怪事。”


    季陵道:“黑色看不到,雪是白的豈會看不到?知州,這道理淺顯得很。”


    王宵獵笑道:“黑就是什麽都看不到,憑什麽白色的雪就能看到?這裏麵自有道理,卻不是舍人說的那樣。世間的萬物,都有他的道理,卻不能夠空想。”


    季陵哪會被如此奚落。直起身子,滔滔不絕引經據典與王宵獵辨論。


    王宵獵隻是笑,懶得多說,勸兩位飲酒。


    酒過三巡,羊肉烤好端了上來。王宵獵勸兩位喝酒吃肉,一時之間隻有雪紛飛,沒有人說話。


    自過了襄陽府,這一行人就再沒有吃過一頓好飯。今天中午雖然吃了煮的雞,沒有滋味,晚上吃到羊肉都很高興。一邊飲酒,一邊吃肉,酣暢淋漓。


    酒過三巡,王宵獵道:“今年不似去年,金人沒有大股南下。眼看就是臘月了,京西路金人隻攻過陝州,被李彥仙擊退。哪裏像去年,一直打到襄陽府。”


    汪若海道:“隻是沒攻京西路而已。陝西路,金人再攻永興軍,破延安府。府州折可求降金。河東路到陝西路,已經無險可守。河北、河東路,多州被金人攻破,兩路已經非朝廷所有。京東路和江淮,金人重兵雲集那裏,朝廷支持不易。”


    王宵獵吃了一驚。道:“原來今年還有這麽多戰事!”


    汪若海點了點頭:“是啊。朝廷兵馬太少,無法阻擋金軍。金人狼子野心,豈會罷手!”


    去年金軍在京西路轉了一大圈,在他們眼裏沒有了油水,今年不重點進攻了。在金人的眼裏,一是要追著趙構打,再一個就是窺視川峽。重點進攻陝西和京東,還有江淮兩路,打通南下道路。


    此時的形勢,倒有些像前世解放戰爭時的重點進攻階段。不過金軍是從北向南,所向無敵。宋朝實際有足夠的時間重建軍備,隻是做得不成功罷了。


    飲了碗酒。王宵獵思索一會,道:“如此說起來,現在的京西路還是安全的地方呢。”


    汪若海道:“金軍不來,群盜卻多。其實哪裏止一個楊進。京西各州,到處都是盜匪。隻是大多勢力較小,不能占據州軍罷了。朝廷的兵馬不足,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王宵獵心中道,其實占據州軍的盜匪就少了?隻不過是朝廷承認事實,把那些占據州軍的都封了官而已。現在京西路各州,實際處於半獨立狀態。朝廷不發軍餉,各地也不上交稅收。


    天色越來越晚了,雪越來越大。在燈光下,可以看見拳頭大的雪花飛舞。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已經白了。沒有星星月亮,雪花卻映著熒光。


    這樣的晚上,人眼其實本不該看見雪花的。黑就是黑,沒有道理因為是下雪就不黑了。不過實際上人眼可以看見,真的好像因為地上鋪了雪,天地之間就變得亮了些。這是科學問題,倒不是玄學。


    喝多了酒,季陵靠著炭盤,已經半睡半醒。倒是王宵獵和汪若海,因為心中有事,都還清醒。


    放下酒碗,王宵獵歎了口氣:“自攻破了開封府,河北、河東兩路盡入金人的手中。現在朝中又沒有強軍,也沒有猛將,聖上逃來逃去,這種日子不知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汪若海道:“聖上用黃潛善、汪伯彥兩人為相,能戰的如李綱等人被貶,實在令人扼腕。天下之勢如常山之蛇,秦、蜀為首,東南為尾,中原則為脊。欲圖恢複,必在秦、蜀。聖上居東南,安能起天下之脊?唉,居此亂世,不能救天下,有什麽辦法?”


    說完,微微搖了搖頭,樣子有些無奈。


    聽了這話,王宵獵的眼睛一亮。看來朝中不是沒有人,趙構不用罷了。從登基時起,趙構就重用黃潛善、汪伯彥,後來又重用秦檜,都是有意為之。在趙構的心裏,早已經怕了金人。


    想了想,王宵獵道:“天下之勢,其實也是隨著時間變化的。秦漢之時,秦地自然為天下之首,占了秦地,就進可攻退可守。隋唐之時其實已經未必。隻是關中實力尚在,物產多,人口稠密,李家占據關中和河東,奄有天下。到了現在,關中殘破,未必有以前的力量。當今之世,最強的地方自然是幽燕。自晚唐時候起,就戰爭不斷,在戰爭中磨礪出的英雄也多。其餘地方,最合適的就是京西路和江淮。這兩個地方都土地肥沃,人口也多。金人現在是追著聖上,聖上在哪裏,其周圍都不安全。”


    說到這裏,王宵獵閉嘴不說。


    汪若海抬頭看王宵獵。過了好一會,才道:“知州非尋常人物!”


    說完,點了點頭,看著麵前火堆,再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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