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王宵獵站在城頭,看外麵金營燈火通明,金人列陣而守。搖了搖頭,對身邊的曹智嚴道:“昨天吃了一次虧,今晚金人就精明許多。看他們的樣子,難道就不睡了嗎?”


    曹智嚴道:“白天金人攻了幾次城,晚上不睡,如何吃得消?隻要過上幾天,隻怕就要退了。”


    王宵獵點了點頭:“正是這個道理。所以攻城不能狂攻,守城最忌死守。這樣吧,今夜你在這裏守城。看著城外,金軍一旦放鬆警惕,便就去叫醒我們。現在金軍防守森嚴,我們就先去歇息。出城其實殺傷不了多少金軍,最要緊的是不讓他們休息。”


    曹智嚴叉手稱諾。


    王宵獵迴到縣衙裏,見解立農已穿盔帶甲,在院子裏等著。道:“不要心急。適才上城牆看,外麵金營裏燈火通明,金軍士卒都裝整齊,不是出城的時候。你與眾人都先歇息,金人鬆懈了,曹智嚴自會來叫我們。那個時候再準備,一切都來得及。”


    解立農有些泄氣,叉手唱諾。


    昨夜大勝,對軍心士氣是極大鼓舞。特別是一陣衝殺,未傷亡一人,人人振奮。今夜輪到解立農出城,曹智嚴守城,邵淩則作為後備。解立農早早等著,就想出城如昨夜邵淩一般。


    迴到住處,王宵獵和衣躺到床上,一時之間睡不著。


    許多事情一旦想開了,便就豁然開朗。守城最重要的不是城高池深,而是要有敢戰的勇氣。僅僅靠死守,再大的城池,也是守不住的。守中必須有攻,不讓城外的敵軍有絲毫的喘息時間。用城牆把自己圍起來,不就是做這個用的?城中守軍有隱蔽性的優勢,掌握著進攻的主動權,豈能不好好利用?


    王宵獵最大的倚仗,是時間。現在已經是四月,進入夏天,金軍待不住了。最多半月,少則五六天之內,金軍必須北返。王宵獵這支小部隊,沒有什麽戰略價值,金軍不會一直耗在這裏。


    隻要自己鼓起勇氣,與金軍拚上幾天,他們又能怎麽樣呢?這個時候,宋軍所缺少的,不就是與金軍血戰到底的勇氣嗎?隻有敢與敵人針鋒相對,後邊的組織、訓練、體製、指揮等等才有落腳之地。不敢打,說其他的有什麽用處?


    不知不覺間沉沉睡去。直到快要天亮的時候,曹智嚴才急急進來。叫醒王宵獵,道:“小舍人,金人正在燒火做飯。看他們堅持了一夜,有些乏了。隻是,現在馬上天就要亮了,不好出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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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宵獵道:“怕什麽天亮?我們又不是與金人舍命相搏,隻是擾亂他們而已。晚上一夜平安,想來金人也以為太平一天。我們就是要在這個時候,出城去再搏殺一次!”


    說完,命人去叫醒解立農,自己急忙著盔。


    不多時,王宵獵出來,見解立農已經帶了五十人站在院子裏。休息了一夜,人人精神飽滿。


    王宵獵高聲道:“昨夜金軍徹夜未眠,現在正燒火做飯。我們出西城門,一路衝殺,再從東城門迴來。記住,有了上一次的教訓,金人必然提高了警惕。進了金營之後,萬不可貪功,急急迴來。隻要讓金人不得安寧,我們就達到了目的。”


    解立農道:“上次小舍人殺了一圈,迴來一人未傷。看起來,我們突然出城,金人根本就來不及反應。既是如此,何不殺個痛快?隻要幾天時間,金人就不敢圍了!”


    王宵獵搖了搖頭:“不可這樣想。上次一人未傷,是出乎金人意料之外。經了一次,金人必會做出適當防範。軍營裏麵別立一軍,隻要我們出城,立即上來纏住,又有何難?隻要我們陷入苦戰,那就迴不來了。兩千金軍,想靠著這樣的出城搏殺,把他們殺退,異想天開了。”


    說完,一聲令下,與選出來的士卒一起上馬。


    此時天尚未亮,東方剛剛露出一縷魚肚白。淩晨的風吹在臉上,讓人心曠神怡。


    一出城門,王宵獵便就急催跨下馬,直向金營衝去。隻是片刻之間,就衝到了金營寨口。


    此時金兵正在燒火做飯,聽見馬蹄聲傳來,急急忙忙上馬。


    進了金營,王宵獵見除了望樓上的金兵,其餘人都快速集中到軍營後部,在那裏獵陣。


    “直娘賊,金人也學得精了!”


    罵了一句,王宵獵撥馬就帶隊向旁邊衝去。路上遇到躲閃不及的金兵,一槍挑倒,並不戀戰。


    後邊解立農見前路空蕩,不由有些失望。上次他在城樓望見,金營裏麵殺聲震天,不想輪到自己來了,金兵卻一味躲避。這樣空跑一趟,如何能夠立功。


    連過數座軍營,金兵都不上前接戰,隻是迅速集結。轉到了東城門外,迎頭就撞上集結好的大隊金軍。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是集結十分匆忙,許多士卒的盔甲不齊。


    王宵獵心中明白,這是金軍針對自己的策略。宋軍初入金營的時候,金人不上來攔截,隻是快速集結,同時飛報其他的軍營。等自己轉了一圈,後邊的軍隊就集結起來了。隻要集結起來的金軍把自己等人攔住,後邊的軍隊就可以趕來,那時想跑可就難了。


    見金軍衝上前來,王宵獵一聲大喝,手中長槍毒蛇一般,連搶兩人下來。而後抽出鐵鐧,把其餘幾人打下馬去。旁邊的解立農高聲喝叫,手中鐵鐧飛舞,本人可以近身。


    連殺數十金人,把金軍的勢頭遏止住。王宵獵高聲道:“今日已經夠了!迴城!”


    說完,撥轉馬頭,帶著部下飛速向營外而去。解立農手持鐵鐧,在最後頭押住隊伍,惡狠狠地看著金軍。一時之間,金軍竟沒有衝上來。


    正要撥馬迴城,突然一箭從金軍射來。那箭如流星一般,根本躲閃不及,就插在了解立農身上。


    解立農隻覺得胸口劇震,疼痛無比。低頭一看,有鮮血從盔甲裏麵滲出來。知道射箭的是金軍中的神射手。抬起頭來,持鐵鐧看著金軍,雙目如銅鈴,兇神惡煞一般。


    正在這時,第二箭又射過來。這次解立農看得清楚,一鐧把箭撥落,猛喝一聲衝上前去。兩個金兵上來,左右包夾解立農。解立農鐵鐧連揮,把攻上來的兩個金軍打掉。


    經此一停,金軍已經反應過來,大隊壓上來。解立農見那神射手已躲到後邊,沒有辦法,隻有啐了一口。撥轉馬頭,跟上了前邊已經撤退的大隊。


    這一切如同電光火石。等到金軍完全反應過來,王宵獵帶人已經到了城下。


    看著宋軍入城,城門緩緩關上,追上來的金軍在城外大罵。


    城頭的邵淩看了道:“今天小舍人危險許多,竟被金軍銜尾追來了。城上箭枝不多,如果他們追到了城門前,一時還真不好辦。”


    這樣戰法,本來不被金軍追來。到了城門前,城上的軍隊可以放箭,把敵軍隔絕在外。但王宵獵的部隊不是正規軍,手中弓弩不多。金兵追來了,辦法並不多。


    金兵緩退去,邵淩從城頭下來。就看見下麵王宵獵站在解立農身前,一個士卒慢慢替他脫盔甲。到了近前,才發現解立農胸前中箭,頭上汗珠直流。


    快步上前,邵淩道:“怎麽?中了金人的箭?”


    解立農恨恨地道:“臨迴來的時候,突然中了一箭。放箭的人力大,射穿了盔血!”


    王宵獵道:“這必是金軍中擅射的人。前兩日我也中了一箭,莫不是同一個人?不過他雖然能射穿盔甲,入肉卻不太深。你脫下甲看一看,若是傷不重,將養兩日就好了。”


    王宵獵看了解立農傷勢,箭射得不深,應該隻是破皮,沒有傷到骨頭。這樣的皮外傷,並不會傷及性命。不過解立農傷在胸口,還是要受些苦楚。


    把箭尾剪掉,盔甲脫下來。王宵獵看了箭頭道:“必是一個人了。看你這箭,與前兩天射我的一模一樣。這人用的不是穿甲箭,如若不然,你今天可就危險了。”


    解立農點了點頭:“想來是金軍中神射手,不然怎麽有如此強弓!”


    王宵獵道:“也未必是神射手。若是神射手,如何不用穿甲箭?想必是個將領,天生神力,用的弓比一般人的強罷了。今日你未傷骨,一會用了藥,將養兩天就好。”


    安頓了解立農,王宵獵心中有些不安。軍中有用強弓的將領是正常的,沒有才不正常。不過金軍中有這樣的人,自己以後再出城。危險就大了許多。這兩次沒有造成重傷,下次呢?而且自己明顯就是軍中首領,金軍要射,自然會首先射自己。


    戰陣之上,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哪怕穿了盔甲,敵人還有破甲的兵器。打仗除了勇猛,除了膽大心細,還是要靠一點運氣。


    自己的運氣怎麽樣呢?王宵獵搖搖頭。這隻有天知道了。不過,在這個時候,王宵獵不能墜了自己的士氣,必須勇猛直前。一個首領,熬不過前頭的日子,一支軍隊的精氣神就會大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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