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死期在前,卻一點反抗出逃的力氣也沒有,宋觀被那“蜥蜴人”一把摔在地上,一時疼得全身骨頭都像是要碎了一樣。白芒閃現,細如絲線的光亮自地底湧出,宋觀整個身軀都被包裹住。他不死心地想要往外爬,但完全沒有那個力氣,再加上心頭一急,又開始咳起血來。接下來的過程裏,身上痛倒是不怎麽痛了,一如被打了麻醉藥,還是全麻的那種,所有的身體感知都逐漸離他遠去,視線開始模糊不清,宋觀努力睜大了眼睛,宛如死不瞑目,然而眼皮似有千斤之重,終究還是一點點合上。 …… 自混沌裏驚醒,身體感覺尤為沉重,張開眼,目光所及,是雕刻精細的殿宇花紋。宋觀緩了片刻,驚覺自己居然還活著,他還以為自己一醒來就會看到雞蛋君那張坑爹的雞蛋臉。 企圖坐起來,卻發現自己要做到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也依舊十分困難。身體仿佛生了鏽,反正感覺整個人都不是自己的了。宋觀這樣想著,吃力地坐起,然後無意間一瞥眼,他就發現自己是坐在床上的,而床尾處的地上橫躺著一個人,那人側著身子趴著,黑色頭發,臉上纏著一圈圈繃帶,怎麽看怎麽眼熟……操!這可不就是他這周目裏弱逼到涼風一吹就要嗝屁的小破殼子! 宋觀一把抓過自己如今身軀的頭發一看,果然是長長的鉑金色。媽的,自己居然被轉移到石床上那疑似吸血鬼親王的身體裏去了!這身體也不知道有多久沒動彈過,他娘的就跟個僵屍似的! 因為受這周目那小破殼子的限製,宋觀已經許久沒有大幅度變化的情緒了,這會兒隨心所欲地怒了一會兒,倒還真有點酣暢淋漓的感覺。不過眼下不是關注這點小事的時候,宋觀穩了穩情緒,他心急火燎地跳下床就要去查看自己躺在地上的殼子,結果哪成想腳還沒沾地呢,一旁就伸出一隻蒼白的手,猛地將他一把按倒在石床上。 宋觀:“……” 扭頭一看,正對上一張冷白的怪臉,那是諸多“蜥蜴人”裏頭的某一個。 這些“蜥蜴人”負責看守床上的身體,竟是走也不讓他走的! 宋觀抓住那冰涼手爪的手腕,他沒傻到費死力氣和對方較勁,索性動用“言靈之術”,目光直直地看著那“蜥蜴人”道:“不許動。” 那“蜥蜴人”聽了這話之後,果然僵立原地無法再動。 盡管這具殼子裏能夠調動的能量不算充沛,但省著點用的話,還是夠用的。隻不過大概是這身軀死躺了太久時間,各部件長期不用都出了問題,宋觀強行開口說完“不許動”這三個字後,便吐了一口血出來。 擦了擦嘴邊的血,宋觀心想,這周目真是不管換哪個殼子都逃不了吐血的命運。 走向床尾的過程裏,好幾隻“蜥蜴人”躥出來企圖將宋觀摁迴石床上,可惜都被宋觀用“言靈之術”給釘在原地不能動彈。宋觀一把將自己倒在地上的少爺殼子給抱在懷裏,這種仿佛自己抱著自己屍體的倒錯感,讓他一時打了個寒顫,反正就是心裏毛毛的。 這算什麽事?靈魂挪位換了個殼子?宋觀不是沒有考慮過當下就把身體互調迴來的解決方案,也許把那孱弱少爺的身體放在石床上,然後自己頂著親王的殼子,倒在地上,觸動那床尾的法陣,或許這樣之後,身體就能調迴。 但調迴之後又能如何呢? 那少爺的殼子那麽孱弱,多走一會兒路就氣力不行了,就算拆掉脖子上的魔力抑製器,也用不出多少法術,不如就頂著親王模樣的軀殼,先帶上少爺的殼子逃出這鬼地方,到時候隻要強行使用“言靈之術”,讓自己靈魂挪迴少爺殼子裏就好。不過,估計弄完這一切,如今這親王的軀殼,也會因此耗盡能量而死掉,當然這沒什麽,唯一比較擔心的,就是策劃複活吸血鬼親王的那位會不會因此抓狂暴走。 猶豫了一會兒,宋觀檢查了一下自己原本的少爺殼子。那殼子倒還有唿吸,隻是唿吸是相當微弱的,如果檢查不仔細,會讓人一不小心就誤以為這殼子已經斷氣。 翻開衣服粗略檢查了一下,就發現少爺殼子身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撞痕,宋觀施展治愈術將那烏青消除了,他自己本身倒是對這些不甚在意的,然而隻怕諾亞看到,所以一瞧見少爺殼子上頭出現了傷痕,宋觀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些痕跡全部去除。 處理完傷勢,又重新將少爺殼子的衣著拾掇好之後,頂著吸血鬼親王模樣的宋觀扛著“少爺”往外頭走——讓他好端端的用公主抱的姿勢去抱那少爺殼子,他是不肯的,因為這就相當於是自己將自己公主抱了,這算什麽?反正他覺得很別扭,是打死都不願這樣做的。 沒了“蜥蜴人”的幹擾,要離開這堆屍之地並不是一件難事。宋觀扛著少爺殼子,來到自己當初和娃娃臉他們一起摔進來的滑道口。那滑道依然讓人不能好走,宋觀動用“言靈之術”在其上造了一個可供人行走的階梯。順著階梯向上,宋觀自洞口矮身而出,外頭天光明亮,親王這殼子的眼睛很不能適應如此亮度,一下子竟是應激性地流下兩道淚來。宋觀怔了怔,反手去擦眼睛,閉目裏他忽然聽到娃娃臉的聲音自前方遠處傳來:“你什麽人!抓著我朋友要做什麽?!” 順著聲音看去,地上一片血汙,斷成兩截的四個“蜥蜴人”橫躺殿正中。那些“蜥蜴人”身上幹癟並沒什麽血液流淌在肌膚裏,然而肚裏五髒六腑俱全,這裏頭是鮮潤妍濕的,一刀剖下去,內髒軟軟地流淌了一地,血液順著刀口方向噴濺出來,落得到處都是。宋觀看到這景象,眼皮跳了一跳,沿著地麵上一道明顯的血跡拖拽軌跡找尋看去,他果然就找到了身上滿是血汙傷口的娃娃臉。 娃娃臉衣服都被抓破了,身上好幾處傷勢痕跡仿佛是被野獸撕扯過,那肉猙獰翻卷起來,就像是一張張幹裂的嘴唇遍布肌膚之上。 拄刀於地麵,娃娃臉看著宋觀,他麵上三道深可見骨的抓痕,從眼角豎著向下一直劃到嘴角,目光因為殺氣湧現而顯得極其兇狠。 宋觀頓了一下,他將少爺殼子放到地上,然後衝娃娃臉道:“這是你朋友?我在下麵地道發現……” 正打算亂編一段說辭,然而話才起了個頭,宋觀注意到對麵的娃娃臉神色突然變了,似乎是極吃驚的樣子,但神色又有些放鬆,仿佛是有什麽出乎意料的情況發生,然而那事情並不糟糕,反而是能令娃娃臉鬆了一口氣的。 宋觀一時警覺,這短短幾秒鍾的時間裏,他沒有空去想太多,隻是本能察覺到危險。下意識矮身一避,他躲過一道劍氣,那劍氣擦著他的頭頂而過,直接在前頭的地麵上刻下一道約有半臂深的巨大斬痕。 臥槽! 宋觀受那劍氣影響,盡管避開了,但依舊氣血翻湧得厲害,直接一口血噴出,是跪在了自己的少爺殼子跟前。 狗日的他媽的這是誰啊! 什麽都不說上來就下死手!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急著要滅口呢! 咦?……滅、口? 宋觀本來隻是隨意吐槽,然而“滅口”這兩字說出來之後,他忽然背脊有點發涼,仿佛窺探到了什麽,原本十分的憤怒一下子就被澆滅轉換成了十分的懷疑和驚慌。他有意反抗,然而對方顯然並不給他這個機會。第二道劍氣緊隨而來,宋觀避無可避,那無形的刀刃之氣破空切入他的骨肉之中,發出相當幹脆的“噗嗤”聲。 身體無可控製地倒下,宋觀視線下移,是看到自己的軀殼被人砍成兩截。所有的這一切都像是慢動作,大腦一下子就空白了。上半身墜落的過程裏,宋觀一臉懵逼地視線輕移,看到自己躺在地上的少爺殼子,那殼子臉上的繃帶受凜冽劍氣一激,竟是如數斷裂開來。 視角的轉換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換了個殼子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這種強行切換的感覺十分難受,惡心,暈眩,還有仿佛被人死死掩住口鼻的窒息感,全都像潮水湧來一般兇惡地要將人徹底淹沒。眼前的景物和此刻入耳的聲音都全部失真,巨大的痛苦裏,宋觀好像聽到娃娃臉的聲音了。他聽到娃娃臉說:“蒙巴頓教授。” 這地麵太涼了,少爺的孱弱身體躺著,便受不住地開始瑟瑟發抖。宋觀未料親王的那軀殼死掉之後,自己就被強行遣返迴了原本的殼子裏。閉眼,耳朵貼著地麵,教授走近的腳步聲清晰地隨著地麵震動傳入耳中,一下一下,每一步聲音都如此巨大,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人的心尖上。 宋觀渾身都難受,因為全身上下都很難受,於是反而說不出自己具體是哪裏難受。他察覺到教授的腳步停在了自己身旁,並且根據投射在自己閉合眼皮上陰影變化,他知道對方應該是蹲了下來。 一隻溫熱的手跟著撫上自己的臉頰,然後順著臉部的線條弧度向下,停在了脖頸處,如果再用力一點掐下去,那會是必死的下場。 宋觀吃力地張開眼睛,他看到蒙巴頓教授的樣子。對方神情冷漠,和平日裏的溫和相距甚遠,但這個時刻宋觀才覺得對方是真實的,是本該如此。對方平日裏的溫和,都像是一張虛假的紙繪圖畫,薄薄的一層貼在麵上。 “老師……” 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宋觀有心想要說點什麽,求饒也好,總之隨便什麽說一點就好,但他吐出一口血來,什麽話都說不出,鮮紅血液順著唇角蜿蜒而下。第217章 第十三彈 傀儡王座 蒙巴頓教授看了宋觀一會兒,按在宋觀咽喉處的手微微用力,他白色的長發今天是編成了辮子披在右側的,此刻蹲了身子,發尾便懸在了宋觀的指尖上方一點的位置。 宋觀一張臉蒼白到沒有一點血色,隻有眼眶微微泛紅,他被蒙巴頓教授掐得不能唿吸了,目中因為身體的本能反應而泛起了潮濕的淚意。宋觀安於身側的手指微動,無力地將對方的辮子給輕輕拽了一下,本不抱任何希望,他心說這迴死就死了吧,卻沒想到這一輕拽對方頭發的動作如同按下某種開關,蒙巴頓教授按在他喉間的手指突然鬆開。 空氣驀然重新倒灌進肺腑裏,宋觀開始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整個身體跟著痙攣著蜷縮成了一團。咳出了好多血,宋觀意識逐漸變得昏沉,然而如今眼前出現了一點生的希望——對方先前是真的打算殺了自己,他能清楚得感知到,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後來對方突然改變主意,是放棄了——不管怎樣,他現在還不能昏過去,宋觀咬牙告訴自己,在不能完全確定這份生機之前,他是不該昏迷過去的。 發著抖,手腳全都涼得好像是要結冰,這時,蒙巴頓教授將他半抱起來。宋觀一驚,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衣襟。此刻他是半坐在地上被教授抱在懷裏,這個懷抱溫暖得有些不真實。宋觀仰了一下臉,蒙巴頓教授毫無表情的麵容就近在咫尺,對方伸出手,將宋觀嘴角的血跡都擦拭去了,然後俯身湊近用隻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輕聲說:“這次不會殺你的,放心好了。” 宋觀聞言身體顫了一下,咳出更多的血。 蒙巴頓教授順勢撫了撫宋觀的背,他解了身上白色的披風把宋觀兜頭包裹住,然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來。 宋觀被這樣一裹,氣短了一瞬,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昏了過去。他這昏迷昏了很久,昏也昏得很不踏實,閉目的黑暗裏,全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夢境,雜亂無章而且有些還詭異得很嚇人。大概是聖殿裏的洞穴屍堆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宋觀有那麽一個夢境片段是夢見自己在屍堆裏找東西,可怕的是那屍堆累起來的屍體全都是他自己,一具一具,麵目形容相去甚遠,但他心裏清楚明白,這些都是他——那些屍體全都是他一度用過的殼子。 夢到此處戛然而止,宋觀驀然驚醒,他身上全是冷汗,急喘了片刻,手腳發軟離,他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連握緊拳頭的力氣都沒有。 這番掙紮要起來的動靜最終驚動了身旁睡著的人,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朦朧睡意:“怎麽了?是口渴嗎?想起來喝水?” 宋觀眼神沒有聚焦,他恍惚地看了跟前的人一會兒,一時居然認不出對方是誰。呆呆地被對方扶起來,又被喂了一口水,溫涼的液體滑入咽喉,宋觀一個激靈,幽黑的目光略微清亮了點,這迴他清醒了,反手抓了對方一把,因為沒有力氣,所以這一抓比撓癢癢還不如:“諾亞?” “是我。”諾亞應了一聲,又慢慢問道,“還要喝水嗎?” 宋觀沒說什麽,當諾亞將水杯送到他嘴邊的時候,他低頭又喝了好幾口的水,喝得急了一點,給嗆到了。諾亞趕緊拿開杯子將宋觀摟到懷裏,他一下一下地撫著宋觀的後腦,然後側臉在宋觀額頭上親吻了幾下:“好了好了,都沒事了。” 像在哄一個受噩夢困擾的小孩子。 宋觀心頭一鬆,緊繃的身體軟下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諾亞摸摸宋觀的臉:“怎麽會?” 宋觀轉過頭去,他看著諾亞淺金色的頭發,還有那藍得如同被雨水洗過的天空一般的眼睛,莫名的,毫無理由裏,他突然就很想抱一抱或者親一下對方。 說是尋找慰藉也好,說是宣泄情緒也罷,反正他想到就這麽做了。兩手圈住諾亞的脖子,沒費什麽力氣地將對方按在床頭板上,他這一下動作毫無預兆,所以諾亞被他按著後腦在板子的上檔那兒給磕了磕。 因是吃痛,諾亞微微皺了一下眉,不過也就隻輕微的那麽一小下,他手按在宋觀後背那兒,順著脊骨一路撫摸下去,放緩了聲音,諾亞溫聲詢問:“怎麽了?” 宋觀沒答話,隻是就著這個姿勢捧住諾亞的臉吻下去。兩人氣息都開始亂了,偏偏這時候宋觀卻突然放開諾亞,他開口問道:“我怎麽迴來的?是不是蒙巴頓教授送我迴來的?” 諾亞被宋觀親到腦子裏一片稀裏糊塗的,直過了兩三秒,他才迴過神“嗯”了一聲:“教授說你在聖殿打掃神像時,從樓上跌下來,受了重傷,他發現了之後給你用治療術治療了一遍,但你仍舊昏迷不醒。”諾亞聲音很輕,“聖殿裏的神官也看不出你身上的毛病,所以他就把你給先帶迴來了。” “我不是因為從樓上跌下來才這樣。”宋觀道,“我在那裏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遍地都是屍體,似乎有誰要複活某個人。”定定地看向諾亞,宋觀音調並沒有太多的變化,然而聲音裏卻多了點莫名讓人無可避退的力量,“諾亞,你坦白跟我講,你說你在給威靈頓公爵做事,你跟我說那位公爵大人正準備複活某個人——那麽,容我猜測一下,我這次在聖殿看到的東西,是不是和你正在做的事情有關?” 諾亞沉默著咬了咬下唇。 “我是不是猜對了?”宋觀湊近了點,他手指伸過去,按了按諾亞的下唇,指尖觸碰到諾亞緊咬的牙齒,發出了一聲很細微的輕響,“你看著我,告訴我實話。” 諾亞閉上眼睛,說了一個字:“是。”他聲音顫抖,“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 宋觀說:“不會。” 諾亞慢慢張開眼,細密的睫毛猶在輕輕顫著。 宋觀道:“我又不是光明教的聖徒。再說,收人錢財,替人消災。你隻是替公爵做事,你又有什麽錯。” ——看看這話說的,若是有“道德衛士”在此,早把他叉出去打死了。 諾亞怔怔地看著宋觀,末了,他一把摟住宋觀。將臉埋在宋觀肩側,諾亞唿吸急促,他輕輕唿出一口氣:“我沒有……我不是,”因為情緒起伏劇烈於是他說話顯得語無倫次,“我沒有做很惡毒的事情,我事前都問好了的,太過分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那些屍體——你看到的那些屍體,他們都不是活人,他們都是由元素直接煉金合成的‘空心胎’。不是活的,隻是一堆肉而已。” 宋觀拍了拍諾亞的背:“我知道了。” 諾亞慢慢握住了宋觀的一隻手,放置於自己胸口處:“你別討厭我。” 宋觀道:“我不會討厭你的。” 諾亞攥緊了宋觀的手,掌心裏的這隻手骨節分明,十指修長,那是和他差不多大小的一隻手。諾亞說:“我隻有你。” 這說話的語氣裏浮著一層悲哀的意味,宋觀感覺自己心口好像被這悲哀意味給撞了一下似的,他心中微微一動,同樣輕輕握了握諾亞的手,然後說:“我也隻有你。” 諾亞起身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宋觀的臉,沒有再說話了。 宋觀就這樣看著諾亞,看著諾亞的藍眼睛裏莫名浮著的一層似是哀求一般的神情,有一縷頭發稍帶卷地落在諾亞白皙的臉龐,這令諾亞看起來分外脆弱。而宋觀就仿佛被這點脆弱給蠱惑了,他傾身過去,在諾亞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像一隻青鳥銜走枝頭猶帶露水的杏花瓣。 此一趟去聖殿,宋觀傷得頗重,等他能自行下地行走,已是兩天之後的事情。這期間宋觀完完整整地同諾亞敘述了一遍當初在聖殿裏發生的一切,他講得很詳細,除了自己有關吸血鬼親王的事情隱去未講之外,其他的,他都是毫無隱瞞之意的——主要是這些其他的東西,他也沒有什麽需要隱瞞的必要。 甚至包括蒙巴頓教授好像想殺自己的猜想,宋觀也同諾亞講了。 “蒙巴頓教授他……是威靈頓公爵的養子。”諾亞聽完宋觀的敘述後,他就給宋觀稍微講了講此次事件裏相關人物的背景資料,“他們兩個人之間,關係有點複雜。不過,一直以來,有些威靈頓公爵不方便出麵的事情,都是交由教授來做的。” 宋觀前兩天躺床上養病的時候,他就仔仔細細迴憶了一下先前吸血鬼周目裏的相關事項。能迴憶起來的有用信息並不多,那些曾經遇到的人的名字,他早就忘了大半了,但他總覺得自己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認識如今這一周目裏的威靈頓公爵的。可是有些事,忘了就是忘了,雖然通過倒推的方法,可以推測出一個準確性比較高的猜想,但想借此迴憶起過往,卻仍舊還是沒門的事情。 諾亞告訴宋觀:“威靈頓公爵那邊我會去說,你隻要別再多接觸蒙巴頓教授,就不會再出現問題。” 宋觀當時正在刷牙,他聽了這話刷牙動作就一頓。吐掉口中泡沫,宋觀道:“但是他是我個人導師,而且這次聖殿事情之後……我要去他那兒補課。” 對,一個課業發展非常不平衡的學渣就是事兒那麽多。 諾亞一愣,顯然也差點忘了這茬事,他看了宋觀半晌,說:“那……我陪你去補課。” 宋觀被諾亞看得老臉一紅,他本來很無所謂學渣這個身份的,現在卻覺得有點慚愧:“哪裏至於呢。”他說,“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再說這是在學校裏,教授他也不會做什麽吧。” 諾亞道:“不一定。” 宋觀忽然想起娃娃臉:“對了,在聖殿裏和我一道的那兩個同學,後來怎麽了?” “他們沒事。”諾亞腦中閃現昨日裏見到蒙巴頓教授時,對方從威靈頓公爵房間裏出來的那會兒身上所沾染的血腥味,遲疑了一下,他繼續說道,“公爵另有打算,但是那兩個人,他們不會有事的。” 宋觀沒有再追問,他“嗯”了一聲,重新端起刷牙的杯子:“我信你。” 諾亞就站在宋觀的背後目不轉睛地看著宋觀刷牙洗臉。宋觀洗完臉,抬頭他透過鏡子看到諾亞望著自己的模樣,他怔了怔,然後衝鏡子裏的諾亞笑了一下,宋觀說:“這次在聖殿裏發生的事,是不是嚇到你了?” 聞言,諾亞便輕手輕腳走到宋觀身後,他從背後摟住宋觀的腰,將臉貼上去,貼在宋觀的背上:“我怕你不見了。”他的手從後頭繞到宋觀胸前去,隔著衣衫摸了摸宋觀脖子上掛著的焚焰石,這石頭被聖殿的人收走過,好在後來又還迴來,“以後有人再要拿走這塊石頭,你可不能再答應他們了。你是病人,要照顧好自己。” 宋觀按住諾亞的手,他手上的水弄得諾亞的手也濕乎乎的,自己胸前的衣料也跟著濕了一片。 盡管宋觀跟諾亞說了,自己一個人去補課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最後諾亞還是偷偷跟著去了。那會兒宋觀跟在蒙巴頓教授身後進了補習室,反正這迴重新見麵,蒙巴頓教授就表現得和以前在學校裏一模一樣,一點都看不出在聖殿時那種冷漠殺機四溢的樣子。 既然教授裝得跟沒事人似的,宋觀自然也就跟著裝成是一副沒事人的模樣。這要比誰更能裝,宋觀是肯定不會輸的。兩人一團和諧地形式化問過好之後,補習課程也就跟著開始了。隻不過一隻腳才剛進了補習室,走在前頭的教授忽然就停下,跟在後麵的宋觀一個刹車不及時,險些就臉撞到教授後背去了。 宋觀疑惑:“老師?” 蒙巴頓教授目光在補習室裏掃過一圈,長眉一挑,隻說了一句:“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