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聖教在湖州虞城分堂的總領管人姓徐,體形微胖得相當和藹,總是笑眯眯一副憨憨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怎麽像是習武之人,倒有點像是什麽商人。眾人皆叫他徐總管,喬望舒來到此地,便也跟著眾人稱唿其為徐總管。 近來喬望舒發現自己在城中走動的時候,身後總是綴著一個人,那人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後,鬼鬼祟祟得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他原本是想直接暗中把人做掉,結果拿刀架到人脖子上的時候,發現竟是當日進城遇到地痞時的那個小公子,於是當時拿刀都把人脖子割出了血的喬望舒,想了想,沒再繼續動手。 這不動手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隻是喬望舒單純覺得殺了這個人會很麻煩。他清楚得記得,當日進城之時,那個調戲他的地痞見到此人便是一副受到驚嚇樣子,這個人的身份應該是不簡單,殺了這個人的話,事情可能會變得很麻煩。 他不怕殺人,他隻是怕麻煩。 喬望舒是很怕麻煩的,尤其是討厭處理隨性殺人之後,那些需要善後的麻煩。因為隨性殺人是沒有計劃的事,通暢會留下很多痕跡,若是被人因此找上門,那會讓人覺得很討厭的。 他臉上沒有過多表情,手中抵著杜小公子脖子的刀,已經劃破對方的肌膚,血液順著刀鋒向下滴血。 喬望舒的目光停留在對方臉上,靜靜打量了片刻,刀子仍未收起,語調平平:“是你。我認得你。你跟著我做什麽?” 錦衣的少年訥訥地說不出話,喬望舒神色冷淡地迴身收了刀子:“杜公子,別再跟著我。刀劍無眼,下一迴也許我手上力道控製不好,你就死了。” 迴去了以後,喬望舒用非常簡單的句子,把事情的過程描述了一遍說給了徐總管聽,然後問的是:“這個人殺了會不會很麻煩?” 徐總管一噎,一側的燭台照耀之下,“小姑娘”的表情淡淡,明明是閑話家常的語氣,內容卻截然相反,問個把殺人事項就跟說“我要不要再往這綠豆粥裏再加一勺糖”一般的態度,因為太冷淡的姿態,所以比那些個殺氣騰騰的反應都要讓人牙酸。 也不是同情那位杜公子,徐總管隻是單純感慨一下,明明本來該是翩翩公子救了佳人的戲碼,如今卻愣是跟拿錯了劇本似的,怎麽都是不對頭。 一邊收拾著碗筷,徐總管對喬望舒說:“還是不能殺,那位杜公子的父親是當今武林盟主,動了就要結怨了,教中目標定位重心一直都是喬家,憑白樹怨,反而讓本教遭到不必要的攻訐,這是很不好的。” 喬望舒聽了之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是喬望舒不去招惹那位武林盟主家的寶貝公子,就終止了的。 那位杜姓的小公子,打探出來了喬望舒於城中的落腳點後,竟是鎮日裏湊到人跟前。 最開始的時候,還隻敢來迴走走晃悠兩下,後來就又是下雨送傘,又是買吃的,又是送花,又是送首飾,還天天蹲守在店鋪門口。 喬望舒此番來湖州所執行的任務,倒是和打打殺殺無關。湖州虞城的這個聖教分堂主要是以經商做生意為主,當然偶爾也有些打殺的任務,但近期是沒有的,近日若說是又什麽別的任務,那也頂多是給來到虞城的聖教弟子,提供住宿吃食然後打個掩護什麽的。也是因為如此,所以喬望舒需得幫著徐總管於店中打下手,而但凡隻要他在店鋪裏,便都能遇見杜小公子。 杜小公子鎮日過來,卻也不敢上來同喬望舒說什麽話,隻是托了人送東西進來,他自己站在門口,喬望舒接過盒子迴過頭看過來的時候,他就靦腆地笑一笑。 其實每日裏杜小公子送過來的東西,喬望舒全都私底下丟了,來源不明不白的東西他向來不沾,他隻是覺得杜小公子好麻煩,殺又殺不得,若讓他理,他也是不想理的,於是便隻好盡量無視。 此時正值春日,春日裏雨多,一整個夏日之前的這段時間裏,虞城仿佛被反反複複地浸泡在了水中。 春雨如注,店裏客人少,沒什麽事情要做的時候,喬望舒就站在簷下看天。這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養成的習慣。無根的水自天空裏落下,仿佛無邊無盡。有時候他身邊會多一個人,是杜小公子,兩人就這樣,誰都不說話地在屋簷底下。 四月中旬的那場雨下得特別大,落在地上的積水上激起水花,空氣裏水汽飽滿得沾著人的衣衫都能濕透一片。屋簷下喬望舒立著,杜小公子蹲著,積水濺濕了杜小公子的衣擺,他的頭發也濕了,整個人都渾身濕透得倒像落了水一般。 那時候雨聲沙沙裏,兩人靜默地在屋簷之下,天上春雷響起的時候,有隻小狗從轉角的地方一瘸一拐地跑過來,腿被知道被什麽東西給上了,小狗嗚嗚叫喚著,渾身濕透了也躲到了兩人所在的屋簷下,是正好蹲在杜小公子邊上。 雨下得這樣大,小狗輕輕地叫了兩聲就開始甩毛,杜小公子無可避免地被甩了一身髒水,臉上身上都是,他抹了一把臉,扭頭,小狗在他視線之下默默瑟縮了一下,退後一步,用濕漉漉的目光看著他,“嗚”地叫了一聲,看上去好不可憐。 杜小公子看著這條頗富人性化的小狗,有些發呆。 雨聲咚咚裏,喬望舒側頭看了看身邊蹲著的一人一狗,都是一樣的髒兮兮,一樣的濕漉漉,一樣的可憐兮兮模樣,他有些想笑,而他也的確是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正好被杜小公子捕捉到。 杜小公子這麽多時日一直在喬望舒身邊幽轉,但他從來沒有見過對方笑過,而如今乍然見到,他隻是傻眼,有種半邊身子過了電似的酥麻感的誇張,腦中一熱,他心裏想的話就直接出了口:“無憂姑娘,你笑起來真好看。” 喬望舒聞言臉上笑容變淡了隱了去,杜小公子猛然迴神,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麽,手足無措地站起來,解釋:“不是的,無憂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春雨霏霏裏,喬望舒迴頭看著被雨水掩映的天際顏色,聲音有些冷淡:“我知道。”他說,“杜公子,店中還有些事急需處理,我便先進去處理事務了。失禮。” 身後的那扇木門被輕輕推開,然後重又合上。 “無,無憂姑娘……” 合上的木門阻斷了視線和未完的話語。 大雨無歇,留下髒兮兮的小流浪狗和隻恨自己嘴太快的杜小公子兩廂對望。杜小公子心頭悔斷腸,隻覺得完了,“無憂姑娘”一定認為自己是個很輕薄的人,他簡直想淚流滿麵。 從三月一直到跨過這一年年底迎來新年,喬望舒便都一直待在湖州虞城。 除夕前夕,他收到了宋觀從聖教給寄送過來的禮物,拆了一看,果然如他所想,是一隻玉雕的小龍,整個都胖胖的雕得栩栩如生。 每年過年的時候,宋觀都會送他一個玉雕的小動物,從十二生肖的小老鼠開始一直到今年的小龍。 喬望舒仍記得,初入聖教除夕那夜,宋觀想要送他什麽但沒有準備,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想要什麽禮物。他那時看著聖教大門口前臨時搭起的那個唱台,台上歌舞祭平,他旁邊坐著宋觀,外麵人吵鬧,他們兩人悄聲說著話,於是那些台榭喧囂就仿佛隔得另一個世界的遠。 那時他毫無緣由地就想起了娘親,他娘總是拿了玉料給他雕刻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於是他就跟宋觀說自己想要雕刻的小動物,而此後宋觀果然每年如約給他送上一隻玉雕的小動物。 他想到這裏合上眼睛,不再去想過去的那些事情。 這一年過年在虞城,滿城都洋溢著一股喜氣洋洋的氣息,徐總管拿出了自己私藏的酒,請大家一起喝,對於別的夥計是如此,不過對上喬望舒的時候,隻給了一小杯,因覺得喬望舒是個“姑娘”,平素裏好像也從來沒有喝過酒,又是個那麽淡漠的形象,所以不敢造次,隻給了一小杯意思意思。 這是喬望舒第一次喝酒,院子裏炮竹聲響個不停,微辛的烈酒入喉,他第一口沒有準備,又下咽太快,以至於有些嗆到。那酒液入肚,身子裏仿佛有火燃燒,火辣辣的一片,而喬望舒臉頰染上薄紅。 他想,他是喜歡這個味道的。 新春一番熱鬧過後,眾人各自迴房休息,而迴屋之前,喬望舒向徐總管多討要了一壺酒。這個晚上沒有月亮,他在自己裏房裏,就這麽曲著腿坐在有半人高的窗欞邊沿上,提著酒壺。 外頭的天空黑得像是潑墨,隻有少得讓人覺得可憐的幾顆星子,寒風吹在身上並不覺得冷,喬望舒一口沒一口地喝著酒,天上星光微弱,一直都很安靜的他喝著喝著突然笑起來。 喬望舒笑著笑著將臉靠在了腿上,孤夜窗欞上一個蜷縮的影,酒壺毫無預兆地摔落在了地上落了一室的烈酒清香,屋內笑聲停了,許久沒有聲音。 許久許久之後,喬望舒將手伸進懷裏,貼著心口的那處放著一個錦囊,他將那個錦囊拿出來,摸出裏頭裝著玉雕的小龍,然後他就這樣將那隻小龍握在手裏。 那麽小的一隻小小龍,一隻手就能整個握住,喬望舒握得太過用力,指節都泛白,指甲嵌進掌心裏滲出了血,滿腔的情緒都無處宣泄,手裏的小龍是這樣硌手。 黑夜是無邊無際,像是毫無緣由突然浮起的情緒,喬望舒突然扶著窗台將手裏的玉雕小龍狠狠丟出去。 樓下是枯寂的荷花池,冬日裏隻剩一片殘敗痕跡,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輕響,是什麽東西落進水裏的聲音。四下裏之前所有節日熱熱鬧鬧的喧囂過後,也隻剩了死寂,喬望舒聽見了那聲落水的聲響,於是心裏頭就好像空了一塊,他將臉埋在膝蓋間,合上眼睛,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那樣蜷縮著。 起初的時候是低低地抽噎聲,然後終至失控。這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喬望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哭得這樣傷心,為什麽哭呢,他想著,眼淚是這樣的廉價東西,正如這個冬夜裏他洶湧到無聊透頂的感情。 第二日天蒙蒙亮,徐總管起來一番洗漱之後開了樓底大門,他站在院子裏伸了個懶腰,冷不丁見著一旁滿是凋零荷葉的荷花池裏爬上來一個人,委實嚇得夠嗆,結果定睛一看發現是無憂姑娘,徐總管眼珠都快瞪出來:“無憂姑娘?!你……怎麽,怎麽?” “少女”渾身濕透,而沾了水後,那種麵目如畫的感覺倒是越發得突顯出來,像是春日晨間帶著露水的杏花。黑色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頰上,喬望舒一張臉雪白得都快給人一種要透明了的感覺,他低垂了眼簾,一時間擋去所有的眼底情緒,喬望舒說:“我東西掉進水裏了,我便下去將它撈上來。” 徐總管“哦”了一聲,心想這一定是極為重要的東西,這大冬天的下到水裏,雖說虞城沒有北方寒冷,冬日裏湖麵也是向來不結冰的,但水涼得徹骨,那寒氣好像能滲透進人的骨髓,至少他是非常不願下水的,這樣換位思考一想的話,徐總管隻有一個結論就是那個掉了東西對無憂姑娘而言,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看著渾身都濕透了的“小姑娘”,忙按著門道:“姑娘雖有內功護體,但還是快些進門擦擦幹吧,我讓人燒熱水,也好一會兒泡一下熱湯。薑湯我便著人備在東廚,姑娘屆時去拿便是。” 喬望舒靜了半晌,抬眼輕聲道:“麻煩徐總管了。” 徐總管憨憨地笑了笑:“應該的。” 然後他視線微移,看到喬望舒手裏的東西。 ——是一隻玉雕的小龍。第96章 第八彈 主角受不在服務區 這個春節過後,日子又好像變得和之前一樣,喬望舒依舊在徐總管手下做著一些不是什麽很要緊但也非常必需的文書工作,而那位前段時間離開了虞城,應當是迴去和家人團聚的杜小公子,在一月之後也迴來了。 仍舊同離開之前一樣,杜小公子常蹲守在店鋪門口,隻不過與此前略微有所區別的是,小公子如今懷裏多了一隻小狗,看不出是什麽品種,但是長得可愛。 杜小公子首次懷揣著小動物登場時,便是抱著小狗“嗖”得一下出現在了喬望舒跟前,他討好地將小狗往跟前一伸,眼巴巴道:“無憂姑娘,我將小狗帶迴家治好了它的腿,還將它喂胖了。你看它,”一臉期許地看著跟前的“少女”,手裏的小狗猛搖著尾巴張嘴伸著舌頭唿哧唿哧地賣萌,圓溜溜的小狗眼睛大張著將人看著,杜小公子舉著它,倘若他自己也有那麽一條尾巴,估計也得這麽搖起來,“是不是很可愛啊。” 喬望舒抬眼看了一下,道了一聲“確實”,手上撥著算珠的手未停下,低下眼,便聽到杜小公子又道:“無憂姑娘,我到現在都還未曾給它取過名字,不知道該取個什麽樣的。我們當時一起遇見的它,無憂姑娘,要不你來幫忙拿個主意,給它取個名字,可好?” 喬望舒神情淡淡的看著抱著小狗的杜公子,相當冷淡地說是“這樣不妥”,便不願再理會,而杜小公子愣是在跟前期期艾艾地磨了整整一天,最後弄得喬望舒差點就拔刀子了,隻得克製地握著了算盤,說了一句:“小狗。”他看著杜小公子未反應過來似的表情,淡淡說道,“不是說要取名字麽?那就叫小狗好了。” 杜承宇:“……” 時間飛快又至四月,城春飛花,滿城煙柳。喬望舒記得自己初來虞城時候,也是這個時節,冬日的尾巴在春日晚間仍有殘餘,春寒料峭的晚上,他在這江南小城得了一個久違的殺人任務,目標是路過暫歇於此的四位刀客。 聽到任務的時候,喬望舒那時正好飲過了酒,兩頰略有些嫣紅得像是染了薄薄的胭脂,一手支了下頷,他靜靜聽著關於那四位刀客的相關信息,半晌說了一聲“我知道了”。 徐總管看著有幾分醉意的“無憂姑娘”頗有些擔憂,說是明日這四位刀客在城中還會再多留一日,今日先且算了,明日再去也成。喬望舒“嗯”了一聲,這一聲像是讚同的樣子,但事實上這天晚上他過去將那四位刀客都殺了。 最後一人死在他刀下的時候,反抗得非常厲害,且武藝也是最高強的,喬望舒費了些時間,才將人斃命於碧玉刀下。 刀光冷冷,映著月光,兩處光暈攪合在一起竟有些叫人難以分明了,他漫不經心地揮了一下手中的碧玉刀,身前橫著四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可他神情淡然得仿佛那根本不是什麽死屍,隻是一從雜草,或是什麽其他的尋常布景,刀尖的血珠隨著他揮刀的動作,灑在地上,他手裏的那把碧玉刀,又成了最開始出鞘時的幹淨美麗樣子。 而後他就這麽握著刀,月光如水地籠了他一身,喬望舒神情平靜地偏過頭看向一側屋簷牆角的陰影裏,聲音波瀾不驚:“出來吧,杜公子,我知道是你。” 陰影裏果然走出來一個人,可能是月光的關係,杜小公子臉色蒼白得厲害。喬望舒抬眼看著來人,他靜靜地看著杜小公子臉色蒼白的模樣,看著看著,就笑了。“杜公子,”這絕對是這一年來,喬望舒對杜小公子說話時用過的最柔軟的語氣了,他輕聲問,“你是不是被我嚇到了?” 杜小公子有一瞬被眼前白衣“姑娘”這樣溫柔的語氣所蠱惑,然而什麽都沒來得及說,他又聽到跟前的“少女”這樣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誒?!” 杜小公子猝不及防地被戳穿心事,有點受到驚嚇,雖然他一直表現得非常明顯,可是像這樣子被心上人當麵點破心事,他的臉還是刷地一下通紅得像是熟透了,結結巴巴地連話都說不清,“無、無憂姑娘,我……” 喬望舒跨過腳下的屍體,和衣服同色的白色繡鞋被地上的血跡浸染,夜風吹得他的長袖飄起一角,他走上前一步,杜小公子便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就這麽一步進,一步退,杜承宇幾乎背抵著了後牆,喬望舒終於停了下來,將他看著,黑色的眸子沉靜如水:“你為什麽喜歡我?” 杜小公子心跳快得好像要從胸腔裏躍出來:“我……” 喬望舒上前一步,單手將人按倒在牆上,聲音輕柔:“為什麽?告訴我。” 杜小公子覺得自己大腦已經停止運轉,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會重複一個“我”字。 喬望舒抿唇笑了一下,靠得更近了些,還是在笑的模樣,隻是眼底神情有些冰冷:“是不是隻是因為當時救了我呢,而我又長得還算可以,又是個姑娘,所以因為這樣,因為憐憫,你才對我好?” 酒意上來了,但喬望舒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其實這句話想問的是另外一個人。但此時此景,有那麽一瞬眼前這個人的形象同那個人重疊了。喬望舒將人壓在牆上,他知道跟前人不是他想問的那一個,但酒意蒸騰的錯覺裏,那麽相似的感覺,好像眼前這個人就是那人。 有一件事他其實想做很久,可是他一直沒有做過,從來沒有對那個人做過。血液裏的酒液似乎是在燃燒,他幾乎是惡劣地笑了笑,鼻尖相抵的距離,“你覺得我是個姑娘?”他挑了一下眉,問,“你真的覺得我是我個姑娘?” 然後他握住了杜小公子的手,摸向那個女孩子根本不可能長的部位。 喬望舒看著杜小公子如遭雷擊般呆滯了的表情,笑起來,“杜公子,”尾音輕佻地上揚起,他的聲線在顧長老長達一個月的藥物調理之後就是純然的女孩子軟糯的聲音,平日裏壓抑成冷淡的樣子,不刻意的話就是這樣甜甜糯糯的。 是啊,這樣不男不女的形象,他自己都覺得惡心,這他貼著杜小公子的耳朵輕笑一聲,故意這樣柔聲道:“那你現在該知道我是不是姑娘了。” 自從那個晚上之後,杜小公子在沒有再出現在店鋪門口,喬望舒對此是沒什麽太大反應,倒是見慣了有人蹲守在門口的徐總管表示了不習慣,雖然非常好奇,但他可不敢問“無憂姑娘”同那位杜小公子之間發生了什麽事,這種八卦料子在自己跟前卻不能“開扒”的痛苦令他非常鬱卒,徐總管在痛苦的同時不由地心想,原來我是這麽三八的男子啊。 感慨完了然後徐總管想起一件很要緊的事要和“無憂姑娘”商量,他抱著茶壺走到喬望舒跟前,道:“對了,無憂姑娘,教主此番出來做任務,說是途經虞城,大概會住上一日,如今約莫是十日之後就進城了,但我不曉得教主有什麽喜好,無憂姑娘可有什麽建議?” 喬望舒一愣,半晌,低下頭繼續撥算盤,算珠的碰撞聲裏,他說:“教主喜歡灌湯肉包,菜不喜歡甜的,不過點心口味不一定,飯前喜歡加一些涼菜,如果是豆芽的話,要綠豆芽不要黃豆芽,調料醬油拌醋各自一半,不喜歡寬麵,不吃香菜,偏愛粉絲,尤其是蟹黃粉絲……對了,他特別討厭小蔥拌豆腐,非常非常討厭,千萬不要讓他看到小蔥拌豆腐。” 徐總管忙記下。 春雨淅淅瀝瀝,又是一個落雨天。說起來喬望舒並不大喜歡春日,大概是因為雨多,且總是細雨霏霏得纏綿個沒完沒了,他討厭這種感覺。撐了一柄紫竹傘,傘上繪著一片黃蘆漠漠,教主今日就到,所以他去城門口等人。 約莫是下雨的緣故,街上的行人並不算多,喬望舒撐著傘,立在路邊一旁,遠處天色都是灰蒙蒙一片的白,他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迴頭一看竟然是杜小公子。 喬望舒著實沒想到杜小公子居然還會迴頭來找他,因他那日撒酒瘋,他覺得他們兩人大概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麵了。而如今見著,還是這位杜小公子主動打得招唿,實在是情況有些匪夷所思,讓他不明白這位小公子到底在想什麽。 喬望舒微微抬高了點傘,看著跟前跑得氣喘籲籲的杜小公子,依舊是平素裏冷淡的聲音:“杜公子。” “無憂姑娘,”杜小公子急促地喘了一口氣,他臉上還有水,身上也有些沾濕,想來是一路跑過來雨水都吹到了臉上身上,杜小公子用袖子擦了臉,定了定神,道,“無憂姑娘,我……我想說,不管你……” 這句話尚未說盡,有人正好過了城門的檢查進城。來人一襲青衣騎著一頭小毛驢,人仰躺在驢背上,手裏還捏著一條掛著胡蘿卜的魚竿,將胡蘿卜懸在小毛驢跟前。想來是這頭小毛驢被這樣騙了一路,眼裏都是水當當的,走路走得慢慢悠悠頗不盡心,估計也是對這根怎麽都啃不到的胡蘿卜絕望了。 那駝著人的小毛驢經過的時候,杜小公子話說到一半,他還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就見著驢背上那人,臉上覆著一張樣式異常詭異的柳木麵具。猩紅的嘴上揚著像是在笑,偏偏左眼底下畫著一滴碩大的水滴,應當是哭泣。這樣似哭非笑的濃墨表情,便是大白天裏都看得人瘮得慌。騎驢騎成那個樣子,臉上還戴著這樣一張詭異的麵具,這種人除了可能是神經病以外,最大的可能就是這是個脾氣古怪的高手而且有點神經病。總之不論是哪種,這種不管怎麽修飾都帶著“神經病”三字的人,最好都還是不要理會的。 然而令杜小公子始料未及的是,那人都錯開他們有一丈的距離了,這驢背上的人突然“咦”了一聲就這麽起身翻身下來,下了地之後仔細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終於相當開心地向著他們搖了搖手:“無憂妹妹,是我啊。”那人說完了手都搭上麵具邊沿了,似乎是想掀開麵具的樣子,不過手頓了一下還是沒揭開。 杜小公子明白了“無憂姑娘”今日特意來到城門口便是為了這個人。真是挺奇怪的人,不論是小毛驢還是那又哭又笑的麵具,他這樣想著,下意識看向喬望舒,然而在看清喬望舒的神情時,他微微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