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許可可眉毛一橫,不悅地轉過臉來看他一眼。沈桉容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長袍繁複,遮住了兩條腿,動起來還是有點不太方便。特別是許可可本身就已經將衣料撐到了極致,現在動作幅度一大,空氣中傳來“茲拉”的細微響動。正高抬腿爬桌子的人頓了頓,麵不改色地咳了咳。上方壓了個肌肉暴起的成年男人,桌子不堪重負,左右顫栗。“喂,要不你還是下來吧,別一會兒唯一一張能派上用場的桌子還被你壓塌了……”張文儒扶著桌子一角,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木頭在抗議。“你以為沈桉容那家夥比我輕多少?再說了,我隻是看上去壯了——操!”許可可話說了一半,供桌轟然倒塌。左側兩條桌腿哢嚓一聲從中間斷成了兩截,看上去好不可憐。事後,他呆若木雞地站在一片廢墟中,還想強行解釋兩句真不是自己體重超標,而是這桌子本身就不結實。沒了供桌後,幾人隻能利用技能來解決事情了。沈桉容不再耽誤時間,花費了一點精力在房梁上做了麵正對著眾人的鏡子,可惜光線太暗,上麵藏著什麽並沒有看清。這時一直寡言相隨的薛穎卻當眾將袖口從指關節捋到了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他們下意識看去,發現她光滑的肌膚上正有一條分米長的傷痂,不知反複被撕開過多少迴,此刻像一條猙獰的蜈蚣靜靜伏在那裏。幾人這才想起來,這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玩家也是一位牧狼人。薑裁因為剛才使用技能再次宣告失敗,此時眼睛瞪得猶如銅鈴,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為了自保,耗血已經成為了所有牧狼人的習慣。他們身上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疤,很多人為了能在最危急的時刻準確無誤地使用技能,會定期查看結痂的傷口是否能被徒手再次破開。此時揭開痂痕並沒有讓薛穎麵部表情有任何波動,血珠順著狹窄的縫隙溢出,像是漫長冬眠後許久未見天日的生物,爭先恐後竄出腦袋。可並沒有透明的役鬼出現,她的血一滴滴落在地麵,很快就滲入地底,成為土壤的養料。薑裁疑惑不定,難不成薛穎的技能也失效了?所有的牧狼人都跨不過這道坎?薛穎卻沒什麽表示,她擠壓著逐漸泛白的傷口,出血量讓顏元都有些忍不住蹙眉。她像是經不住他們一路帶著護著,想要做出一點力所能及的貢獻。沈桉容之前用過傳送技能,現在當然也可以,隻不過需要多耗費一些時間和大量的精力,並且不能保證脆弱的房梁承受得住,但除此之外也應該有其他方法。薑裁知道割開自己的血肉究竟有多麽難忍,終於有些看不過去,開口製止薛穎的自殘舉動。“要不算了吧,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或者可以找一些東西朝上麵砸一砸,說不定就瞎貓碰上死耗子砸下個什麽東西呢?”薛穎搖了搖頭,“這些血不算什麽,想要召喚役鬼並不是容易的事情,這點你應該同樣清楚。”薑裁表示他不是很清楚。每次他流一滴血,自己的役鬼都會一聲不吭地出現在視線範圍內,不過後頭會朝他討要更多就是了。這麽仔細一想,他的役鬼隨著時間推移好像耗血越來越少,難不成是太過虛弱所以才消失了?終於在傷口再也擠不出血後,凹凸不平的地麵小幅度震了震。一隻純黑的影子從薛穎腳下浮出成型,兩顆乒乓球樣的眼睛紅得發暗,帶著一股濃鬱的潮氣。薑裁下意識後退一步,“……這是……什麽?”薛穎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役鬼。”“……”薑裁閉上嘴,不吭聲了。難不成這役鬼也各式各樣?他本來還以為役鬼全都是一個模樣,透明而且如水一般冰涼,可眼前這個成了黑炭並且渾身發出不太好聞氣味的和他之前召喚出來的明顯不是同一種生物啊。想到這裏,他心裏一緊。他憶起了自己第一次誤打誤撞召喚出役鬼時的情形。那是他頭一迴進入副本,沒有選擇匹配,直接在廣場上隨便加了個隊伍。可誰知這整個隊裏一多半都是菜鳥,其中也包含了他。薑裁的第一個副本,是派對遊輪。封閉的船,不會增多減少的人口,搖搖晃晃無邊無際的大海。任務看上去並不難,船上的工作人員說,隻需要五天左右就能到達目的地,很多人也猜測隻需要平安到岸就能完成任務。剛開始所有玩家都保持了警惕。畢竟第一次進入副本,誰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樣的世界,他們麵臨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不過時間久了,不少人放下了心中的恐懼,因為在那艘遊輪上,他們看見了暖黃色的燈光,品到了香醇的美酒,還有精美絕倫的海景與煙火。像是一場額外的夢,一次美好的出遊經曆。這場美夢持續了三天,大家說笑玩樂,享用著新鮮的水產與兔女郎的招待。可直到後一天清早,在公共浴室裏發現了滿鏡的鮮血,和牆上被人刻意用刷子塗抹上的警告標語。第四天,這場副本正式開始,遲來的播報聲也隨著第一位玩家屍體出現而響起,要求玩家完成存活的任務。尖叫,黑暗,殺戮。三天的時間像是特地用來給他們熟悉船上的地形,挖掘可供躲藏與破解追逐戰的方法。薑裁眼睜睜看著之前還與他談笑的夥伴墜入無盡深淵,縮在全是魚腥味的桶中極力隱藏著自己。那真是太糟糕的經曆。唿吸聲和腳步聲似乎就縈繞在耳邊,他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能引起惡類npc的注意。也是在被發現後,他被砍傷了手臂,可他甚至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因為他知道這個滿目泛紅的npc不會因為自己的乞求而饒了自己。他無法唿救,因為存活的人並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一個瀕死的人,更何況,哪怕他沒有受傷,這些人也不會出麵相助,甚至還在角落中巴不得自己能替他們多拖延一點時間。這可是一場堵上了命的救援。役鬼就是那時候出現的。像是剛從深海中歸來,在麵前留下了一串水漬。雖然它身體透明,但是薑裁卻似乎看見了即將熄滅的燈照在它身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大概……因為當時太想活下去,所以喚出了水中的鬼。而薛穎是在地上召喚,才會有麵前這麽一個黑漆漆的玩意?好像說得通。“怎麽了,阿裁?”孟漣察覺到他在出神思考什麽事情,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垂在身旁的手。“啊,沒事!”薑裁還是不太習慣與他親近,光是被輕輕觸碰一下都能原地蹦起,“想起了一些往事。”說起來……還真是命大啊,在那種慘烈的情形下還能活到最後。他甚至有些感激自己的役鬼了。薛穎的役鬼在指示下順著牆壁爬上了懸梁。它看上去有些驚悚,與其說是人形更像是一灘可以隨意變換的爛泥,將盒子從上方取下後便消失不見了,隨之還帶走了空氣裏那抹不太清新的氣味。薛穎隨手將盒子遞給沈桉容,少有地朝臨時隊員吐槽一句,“其實我也嚇到了,沒想到這次召喚出來的長得有些惡心。”不等別人提問,薑裁先一步抓住了關鍵詞,“每一次召喚出來的還不一樣?!”“嗯,是啊。我見過挺多不同的種類,之前在叢林副本裏召喚過,渾身泛紫還長著綠蘑菇,像是中毒了一樣。”薛穎思索了一下,“我覺得召喚出來的應該是當地的‘死人’吧,比較類似動漫裏的禦鬼術,操控亡靈之類的。可能有距離條件或者是根據消耗血量多少來定,你不是嗎?”薑裁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他怎麽每次召喚出來的都是同一隻啊?要是按照薛穎說的這番話來看,那豈不是自己那隻役鬼一直都跟在身邊,等到他需要的時候就直接冒出來?……這麽一想,有點恐怖。說不定平時不召喚的時候看不見,緊貼在背後,趴在床頭,坐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