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住宅中哀嚎聲一片,鎮民在一片重物的墜地聲中破門而出,哭喊著在混亂裏逃竄,其中有幾人將顏元撞得身體頻頻朝後仰去。他有些昏沉,不知是身體承受不住這種高溫的折磨還是唿吸困難所致,隻覺得四肢有些不受控製。哪怕大腦在不斷地警告著讓他趕緊離開這裏,但腿卻像並不屬於他一般,邁不出半米距離。顏元意識逐漸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也浮現了重影,火貼著腳旁的木塊試探著觸上他的衣擺,即將將他整個人一同吞進紅焰中。危機間腰側的一抹瑩白炸出亮光,將他整個人包裹在了其中,與周圍的煉獄場景一分為二。恍惚後,沈桉容的聲音侵入耳中,將他瞬間從這滿是傷亡氣息的屍海中拉了出來。周圍是來時的街道,正午的太陽正掛在高空,毒辣地炙烤著大地。樹下賣西瓜的小販一邊擦汗一邊招唿著客人,盆中的清水裏浸著一顆圓滾滾的綠球。“元元!”顏元眨眨眼,體感溫度在正常的三十上下,除了額前細密的冷汗證明著方才的事情發生過以外,一切都好似在清醒時做了一場身臨其境的噩夢。而沈桉容正眉頭緊鎖,一雙有力的手按在自己肩上前後晃動著。“你怎麽樣?”他身後圍著許可可等幾人,就像是在圍觀動物園裏的珍稀保護動物。顏元有些不大自在,“我怎麽會在這裏?”“我們還想問你發生什麽事了呢!”許可可看那樣子是鬆了一口氣,“張文儒在樓下無意中一抬頭就看見樓上有個紅的人影,我們猜你多半遇到了麻煩,連忙趕上了四樓。結果那扇門有點難開,沈桉容費了點時間才撬開它,可誰知你不在屋裏,地上隻剩個暈過去的那個老板。”正直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在路邊談話並不是一件舒心的事,幾人尋思後就近進了一家門前掛著酒旗的店中。這兒最大的桌子也坐不下他們六人,店小二將手裏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彎下腰將兩張桌子拚在了一塊,“客官要點什麽?”薑裁看漣漣不時扯一扯脖子上的項環,意識到對方可能是嗓子幹,立馬掉頭問了句,“你們這兒有水嗎?”“有!咱自家晾曬的花茶,這個季節正好喝!客官……要來一壺不?”店小二一張臉燦笑成了向日葵,極力推銷著商品,“不好喝不要錢!”“漣、漣漣,你……你喝不喝花茶?”這麽久了他還是不好意思正視麵前漂亮的女生,一對上那雙眼睛臉能紅到脖子根,“要是你不想喝,那、那我去外麵買個西瓜迴來?”“不啦,外麵太熱了,你看你額頭都出汗了。”漣漣衝他嬌笑幾聲,變魔術般從懷裏掏出一條手帕,非常體貼地伸手抹去了他的汗水。眼見薑裁因撲麵而來的淡淡香氣而渾身僵硬,他反而笑得更加溫柔,“休息一會吧,我可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嬌弱。”許可可涼颼颼地道了一句,“我挺想吃西瓜的……”“咳,你別和我客氣啊,想吃什麽的話和我說,我去給你買……”薑裁這時卻感覺渾身都不自在,特別是夏天出過汗生怕沾了一身的汗味,正縮著脖子不動聲色地朝一旁躲了躲,“菜單!菜單給你……”漣漣見狀莞爾,笑得他頓時三魂七魄皆升了天。“我都可以,沒什麽忌口的,你要是決定不了就給其他人吧。”許可可托著腮不甘示弱,“我一直想吃一次武俠小說中提到的燒雞……”“行了你少跳吧,”張文儒戳了戳他胳膊上的肌肉,“人家聊的好好的,你會不會看氣氛啊。”漣漣依舊掛著溫婉的笑,反觀薑裁臉卻紅得像是個番茄。幾人也不知道這兩人究竟關係進展到哪一個層麵了,總而言之這個二十老幾的男人看上去比一個大學生都純情,明眼人都能察覺到他周圍不斷冒著粉色泡泡,這種充滿了春天氣息的結界將他框在其中,直叫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好笑。顏元瞥了眼被傳到自己手中的竹簡菜譜,上麵五花八門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菜名令他暈眩,一轉手又丟給了沈桉容。沈桉容接過時還不忘捏捏對方的手心,一邊審閱著那些複雜的繁體字,一邊還不忘調笑薑裁一句,“你這臉再紅一紅都能丟廚房去做個番茄湯了,長這麽大還沒談過戀愛?緊張成這樣。”“我、我……”薑裁被戳中了心事,當下氣急敗壞地大聲道,“怎麽!你們不知道幼教有多忙嗎!我每晚還要給三十多個家長寫他們孩子的當日評價!一寫就兩三個小時!我哪有時間談戀愛?!”漣漣笑彎了眼,“這麽說來你還是初戀?”他看薑裁張著嘴半晌發不出任何聲音,聲音裏都加了些甜意,“初戀挺好的呀。”薑裁渾身炸起的毛就這麽在他柔聲中被安撫了下去,目光閃躲著盯著麵前光潔的餐具,不再敢挪動分毫。“對了,一直叫你漣漣,你全名是什麽?”許可可開著玩笑,“總不能姓漣名漣吧。”“我姓孟,孟漣。”漣漣忽然眨了眨眼,壓小了自己的聲音,“非常抱歉現在才自我介紹,但原諒我的私心,主要是……這樣能讓阿裁叫得親密一些……”薑裁:……!!!沈桉容朝一旁等候多時的店小二指了指竹簡上的幾道菜,把人給送走了。npc離場後,他們的話題也從八卦中轉移迴正事上。除了薑裁還有些迴不過神,其他人都正襟危坐,擺出了嚴肅的狀態。“江博他們和另一個女生呢?”這個問題顏元方才就想提,但一直沒有找到時機。“不是應該和你們在一起嗎?”“管他倆做什麽,誰知道那兩人心裏都想些什麽……反正中途就不見人影了,說是要去鎮子裏找找其他線索,我們總不能攔著吧?”許可可直白地將自己感受告訴了隊友,“再說了,和他們待在一起渾身都不自在,我還巴不得他們早點脫隊。”“其實我也有這種想法……”張文儒一直趴在桌上,聞言也稍稍抬了抬頭。他兩道眉皺成一團,看上去在努力整理措辭,“說不上來,你說他倆也沒害過咱們,之前也是幫著我們出去的,但總覺得哪裏有些別扭。”他說到這兒扭過頭朝顏元的方向看去,“哎,你不是第六感很強嘛,就沒有類似的感覺嗎?”顏元並不否認。“薛穎說身體有些不舒服,留在房間裏睡覺了。”沈桉容說,“我和她聊過,和薑裁一樣是牧狼人。性格比較冷淡,習慣了獨來獨往,沒和我們一起也在情理之中。”孟漣補充道,“那個,我和她聊天的時候她也基本都隻是聽我講,我旁敲側擊過她現實中的職業……是個入殮師。”他說到這裏停下來一把抱住薑裁的手臂,“好嚇人哦!”許可可頓覺驚奇,“這……看不出來啊。”“她也是?”薑裁見孟漣前胸都貼了上來,眼睛飄忽著不知該往哪裏看,強作鎮定道,“那有機會正好我問問她有沒有出現過我這種情況……”孟漣問,“什麽情況呀?”一想到自己現在沒有辦法使用技能,薑裁覺得這話說出來有些丟人。他看著孟漣近在咫尺的模樣,又是一陣心慌,生怕對方聽見沒有保障就不願意再搭理自己,所以到這兒隻能模模糊糊說,“就最近遇到職業相關的問題吧……”“你這話得說清楚,”許可可有些看不過眼,“橫豎都是個爺們,保護自己媳婦是本職工作,別等到遇上什麽危險了你才告訴她‘我沒法護你’。”他批評完薑裁,又側過臉去看孟漣,“他和你提過他職業嗎?牧狼人,做什麽隻能靠役鬼,可從上個副本開始他技能就失效了一樣,也不知這哪兒出了問題。”薑裁被批評得縮著脖子,察覺到抱著自己胳膊的那雙手正緩緩鬆開,空氣代替了溫熱的身體重新覆上了他的肌膚,似是將那份微熱感也驅散淨了。薑裁下意識抬眼朝孟漣看去,卻見對方耐看的眼睛正柔和地閃爍著光,比門外穿過綠葉投到地麵的陽光還要燦爛。“沒關係啊,我保護你就好了。”這時一壺浸在冷水裏的花茶立在托盤中,被擺在了桌子上。店小二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客官請用,這碗裏頭的蜜塊盡早擱進去,最近天氣轉熱,不多時就化開了。”用於降溫的水應剛從地下井中打出來,沈桉容拎著那壺給顏元添了一杯,又知他並不厭甜,沒少往裏頭放糖。等用筷子攪勻了後才放到他麵前,“嚐嚐看。”花茶顏色並不深,表麵飄著幾片黃粉的幹花瓣,湊近了還能聞到淡淡的清香。雖然味道說的過,但喝慣了奶製品的顏元對茶類並不感冒,幾口下去解了渴後便不願再動了。沈桉容就著他喝過的地方嚐了嚐,也覺得味道太香,便起身去重新添了杯白水。顏元將方才遇到的事情和他們大致講了講,最後一句話音剛落,店小二又冒出來陸續開始上菜。不得不說,起名是個文藝活,沈桉容點菜時也就隨便選了些名字感興趣的,當一盤紅綠相間的清炒辣椒被端上桌時,口味偏淡的顏元終於忍不住問了句,“你都點了什麽?”沈桉容看著那盤朝外冒火氣的菜也不是很明白,隻能轉頭去看還沒來得及退下的小二。“這是我們店裏的特色菜——絕代雙驕!”“……”店小二將他們各異的神色納入眼底,隨後樂嗬嗬道,“您幾個外地剛來的吧,這菜雖然看上去平平常常,但我們這兒的廚子可是頂尖級的,裏頭的醬汁經過上百次的調製勾兌,就連前陣子對麵天月閣裏那頭牌嚐了後都讚不絕口!”“天月閣的頭牌?”小二環顧四周,也許見暫時沒有什麽要事,便也貓著腰小聲和他們幾人八卦起來,“那頭牌可了不得,美若天仙還身懷才藝,一舞動四方一曲驚天地,好多從外來的人都是衝著這一人去。去年裏頭放出了點消息,說這頭牌即將年滿二八,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這下可好,不僅引起了這周遭幾個鎮子騷動,還驚動了京城裏的大戶人家。不過這最後誰都沒成,那頭牌又被自己家裏人給贖迴去了,也不知是哪戶人家的閨女,這若是給那些少爺公子買去了,不早就能坐上枝頭成鳳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