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沙場魔王16各顧各人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清風山地勢險峻,白天下山都不容易,更何況晚上在不能點燃火把照明的情況下僅僅靠月星微光攀爬。


    而且齊猴子在決定進行這次冒險的時候,對二狗他們吹了牛皮,他呆的日子再多也不至於對整座山熟悉到手掌紋一般,就算當道士也不會滿山亂跑啊,這裏又沒有銀礦需要勘探;再說他在高郵城胡混了好幾年,清風山地形也忘了大半。


    他隻不過是真正的狗急跳牆了。


    就算清風山山道卡子再險要,不停的讓官軍用血肉和土包堆著打他們,對於既無法補充人力,又傷亡慘重逃亡不斷的清風寨真是堅持不了多久了。要是不冒死出奇招,死力求活,敗裏求勝,怕是過不了幾天,他就會被手下從背後捅來一把匕首。


    因此今夜翻山越嶺之時,齊猴子身先士卒,以命探路,絕不畏死。


    他和二狗二人,抓著噗噗掉土的小樹爬下深深的山溝,又一手攀著枯藤一手鐵鉤攀上直上直下的山崖,密集叢生從無人類行經的灌木用刀劈出一條路來,斜坡在植被和黑夜裏實在看不出哪裏有路,兩人就抱住頭,橫著身體滾下去。


    要不是齊猴子和二狗都是身體反應奇快的練武高手,又互相配合還有繩索助力,尋常人怕是早摔死摔殘了。


    不知拚命走了多久,傷痕累累的兩人終於爬到了山腳附近,從這裏看下去,官軍的大寨在火炬的映照下,如一汪巨大發亮的沼澤出現在他們麵前。


    齊猴子打量了蕭翰這種大營良久,隻見它是利用一段清風寨殘留的木牆為界線的,以這段直直對著山路入口的木牆為標杆,在後麵又建了一圈圓形木柵欄為兵營圍牆,看起來,蕭翰的這個新營就好像被掰去一小半的月餅:有直邊,也有更大的弧圈。


    圍牆外麵,蕭翰依照行軍紮營慣例挖了一圈壕溝,看那壕溝又寬又深,僅僅對著大營幾個大門有擋板鋪在壕溝上用做出入的橋板。


    大營中心和要害之處都設置火把,照得大營非常亮堂,就像反照夕陽紅光的一汪湖水。


    大營裏帳篷排列的整整齊齊,隻是無人走動,因為官軍紮營,一旦到了上床休息之時,就嚴禁任何無關人員隨意出入自己的帳篷,哪怕你尿急或者拉稀,你也不能跨出自己帳篷一步,就在帳篷裏自己解決。


    若敢違禁,以軍法斬首。


    這樣的作用是顯而易見的,防止在如此多的士兵聚集的情況下沒來由的炸營。另外也方便巡邏隊發現任何異常的人或事。


    就像宵/禁一樣,官差走在空無一人的夜晚街道,看見任何人直接拿下便是,晚上出門非奸即盜。


    所以整座大營在夜晚裏顯得安靜之極,山風吹動營內大旗的烈烈聲音都清晰可聞,但這種肅殺的安靜散發出一股股蕭寒的殺氣,讓整個山腳下空場都仿佛為之戰栗。


    “離近了看看”齊猴子一揮手,招唿二狗跟著他潛下山腳,繞到官軍大營的一側,慢慢逼近,最後兩人趴在一個土坑裏開始偵查。


    齊猴子在坑裏看了良久,官軍看來是有點鬆懈,幾個木寨門都沒有關閉,然而所有的通路都由幾把火把照得通明,齊猴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可以從哪裏進去可以躲開瞭望塔和軍營裏沉默行走的巡邏隊,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去,除非能會茅山道士的隱身術。


    沉默了一會,他扭頭對二狗小聲道:“我們再靠近點”


    二狗一把拽住要爬出土坑的齊猴子,叫道:“再近你能幹嘛?就算你爬到壕溝邊,那下麵肯定都是竹刺陣,你能怎麽過去?”


    “總得潛入進去啊,否則我們倆趴在這裏幹嘛?看月亮嗎?”齊猴子略帶無奈的答道,除了期望發現奇跡外,他還能怎麽辦呢。


    二狗把他摁得蹲在土坑裏,麵對著麵說道:“猴子,官軍糧草不一定在這個大寨裏啊,這是他們打下山腳寨之後紮下的新寨,別忘了他們原來的老營可是在空場之外,那裏說不定可能進去。現在這個新寨防禦森嚴,根本就不可能潛入。”


    “你怎麽知道糧草不在這裏?你怎麽知道老營就有東西,萬一早被官軍扒了呢?”齊猴子小聲問道。


    “聽”二狗示範性的做了手攏在耳朵上的動作。


    齊猴子驚異的看了看二狗,學著這樣豎起耳朵去聽前麵官軍大營裏的聲音,聽了一會,他滿臉疑惑的迴過頭來說:“什麽也沒有啊,除了幾聲馬鳴……”


    “這就對了”二狗此時滿臉激動,彷佛在地上撿了一串銅錢那般,喘氣都成粗的了:“官軍崇尚騎兵,現在來了這麽多官軍,騎兵最少也有**十吧?有騎兵,就有馬所以大營所紮之處必有馬廄,但是聽這新寨裏,馬匹數量根本很少,那麽大批的馬可能在哪裏?隻能在老營啊有馬就有糧草,而且說不定那裏都是老弱病殘和勞役的居住呢”


    “有你的”齊猴子越聽喘氣也越重,聽完,他重重的一拍二狗的肩膀,叫道:“叫你跟著來就對了以前小看你小子了。”


    說罷二人收拾東西,以夜色為掩護,又悄悄的離開官軍新寨,朝著蕭翰剛來的時候所紮的老營跑去。


    跑出山腳空地,穿過一片齊腰高的野草,齊猴子一看那老營就神情一振。


    果然有門


    雖然這裏不如觀察新寨那樣可以從山上居高臨下的看,大營布置規模一目了然;這裏隻是平地,看過去,影影綽綽的幾點火把亮光就是老營,但是僅僅從老營雜亂的火把布置上以及火把燈光下亂七八糟宛如工地的情景下,就知道這裏並非一個像新寨般防禦森嚴的地方。


    齊猴子和二狗兩人朝老營潛進了一段距離,腳下已經踩到了木屑和斷裂的木板,老營的情況看得更加清楚了。


    這裏原來占地規模廣大,很明顯的,為了建立前方的新寨,曾經的老營被拆了大部分,建築材料都運向前方,隻留下原來大營的外牆一個西北角為基礎,重新圍起了老營,齊猴子他們腳就踩在老營昔日的遺址上,而且避開了還高聳堅實的西邊和北麵圍牆,那都是原來的圍牆,和新寨沒有區別,他們正好如剔骨刀般來到了老營最弱的東邊新建部分。


    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道木籬笆的圍牆,無論是木棍的粗大還是長度還是做工的精致,都不如前麵的新寨,就連壕溝都是又淺又窄,若一個人全力奔跑之下絕對可以一躍而過,這也難怪,這道壕溝本來的位置應該是大營的中心,大營被拆運而去,才在新圍牆外麵又挖了一道坑。


    不僅外圍防禦很差,裏麵火把看起來也不如新寨明亮,圍牆內外到處是適合接近的陰影,偶爾出現的巡邏兵也有氣無力的,除此之外,裏麵馬嘶羊叫的,很嘈雜,居然還聽到有人大聲罵人的聲音。


    一看就是個烏合之眾所在之地


    “迴去給你記功”齊猴子大喜之下,把沉甸甸的引火行囊纏在腰上,興高采烈的一拳捅在二狗肩窩,轉身就要前衝。


    但是二狗一把拉住了他,又把他拉迴了草叢裏。


    “你幹嘛?”齊猴子驚異的看著二狗,對麵這張臉上滿是下山時候被灌木割傷的傷痕,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臉上的猶豫之色,齊猴子自然滿肚子不解,都到這種上陣拚命的時候了,幹嘛一臉的屎拉褲襠裏的苦樣。


    二狗扭頭看了看身後黑黝黝的清風山,深吸了一口氣,看著齊猴子說道:“猴子,你和我一起逃吧。”


    “什麽?”齊猴子驚叫一聲,看了又看二狗那鄭重的臉色,麵色由驚訝慢慢變成惱怒,他對著二狗咬牙切齒的叫道:“你瘋了?都到這種時候了在敵人營寨腳下想這個?”


    “就是現在才想”二狗斬釘截鐵的一聲低吼,指著背後道:“看,我們已經離開了清風山,我們已經跳過了蕭翰大營,就在他的背後”


    說著,一指前方的夜空,叫道:“前方就是生路,若是能直奔而行,很快就可以遠離這個屠宰場”


    “放你**狗屁”蹲在草裏的齊猴子微微離二狗挪遠了一膝蓋,撥開刺得臉癢癢的野草,瞪著二狗罵道:“你真他**的不是東西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想著跑?”


    “為什麽不跑?”二狗的臉朝齊猴子伸來,野草在他傷痕累累的臉上劃動著,兩眼通紅,如同一頭野獸從草裏逼近,他對齊猴子說道:“守在山上必死無疑你心裏比我更清楚,高狐狸沒有援兵,他自己先逃跑了我們何必要給他陪葬?現在我們終於潛逃出了蕭翰的包圍圈,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我草你這個畜生,你早盤算好了你也根本不想燒營,就是想來逃跑的?”齊猴子說話的時候,嘴唇因為憤怒都分開了,露出裏麵死死咬住的牙齒,說出的字都是從牙縫裏爆出來的,憤怒得如同頭豹子。


    二狗也咬了牙,他指著旁邊的老營說道:“我早想好了,蕭翰在清風山周圍都布置了巡邏哨卡,確實飛鳥難逃羅網。但是他的大營正後方卻應該沒有因為這是防禦最嚴密的鐵箍他絕對想不到我們可以從這裏正麵逃出來我們隻要冒險能從這營裏偷出兩匹馬來,就天高任鳥飛了而且山上有三狗守著,他不知道我們死活,定然不敢貿然投降,最少可以拖官軍一兩天,足夠咱們跑得夠遠了”


    “你弟弟你都不要了?你為了活命,讓你弟弟去死?”齊猴子被這套說法驚呆了,都忘了憤怒了。


    二狗鼻子裏長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狠狠的說道:“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和三狗隻是兄弟,比夫妻之恩少多了夫妻都這樣,更何談弟兄?此刻生死之際,我哪裏管得了他的死活?這個世道,就是各人顧各人”


    “你這個咋種”齊猴子愣了片刻,怒不可遏的揮拳就打二狗鼻子。


    但是二狗眼疾手快,左手一把就攥住了齊猴子的手腕,右手成拳閃電一般反搗在齊猴子肚子上。


    “哇啊……”齊猴子低低呻吟一聲,隻覺肚子裏不知什麽東西猛地一攪,眼冒金星,彷佛整個身體都要散架了。


    二狗冷哼一聲,猛地一拉齊猴子的左手,立刻把原本跪著的齊猴子拉得仆倒在自己麵前,說時遲那時快,二狗把齊猴子身體扳轉過來,右手猛地掐住了齊猴子的脖子。


    五根手指隻稍稍一用力,草叢裏的齊猴子眼珠子就瞪了出來,空著的右手猛地拉住了二狗的手腕,想把這隻手扯開,但是二狗的手如同鐵鑄的一般,哪裏扳得動分毫。


    二狗冷冷的看著在草地上徒勞掙紮扭動的齊猴子,直到齊猴子白眼都翻出來的時候,他才猛地一鬆手。


    齊猴子如遇大赦般瘋狂的吸著氣,兩隻手一起摸著自己的脖子。


    二狗這時俯下身,在齊猴子耳邊冷笑道:“齊猴子,你***最好知道自己是誰你真以為你是寨主?你真以為我怕你?以前,給你客氣是看在高狐狸這畜生麵子上;現在哥要逃命,你敢擋我的路,或者給我添亂,我立刻就……弄死你。別給臉不要臉”


    “師叔…一定…會帶援……”齊猴子驚恐的看著二狗,努力說著。


    但是二狗抓著齊猴子的頭發把他小雞一樣拎直了上身,順著齊猴子的臉,二狗指著遠處,低聲道:“你這個白癡那就是清風山”


    說罷,又略略放低手指,叫道:“那就是蕭翰的官軍現在我們已經逃出虎口了你何必要去求死呢?我們一起跑路不更好嗎?”


    說完,他輕輕的把齊猴子放開,把手伸到自己嘴邊,輕輕吹去手指間扯下的齊猴子頭發,這才笑了起來:“齊猴子,我們不在那包圍圈了我們不是甕裏的老鱉了我們不是等死的雞鴨了我們逃出來了你也不是山賊了,也不用再擔心在山上被官軍砍死了你聞聞,這風都是香的。你看看天上,這星星多明亮能活著多好啊何必去死?”


    齊猴子慢慢跪起來,抬起頭,果然那是一天領他驚詫的閃耀群星,而夜風輕輕吹拂他的臉,溫柔的宛如情人。


    “活著多好要活著啊”二狗搖著齊烈風的肩膀,叫道:“忘記清風山那狗日的吧我們和它永無幹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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