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翰的猜測是對的,在東台幫和秦五義兩撥人死戰的時候,清風寨過來接應貨物的車馬勞力隊已經在半路上。


    除了大量的苦力,確實是有戰兵跟隨,也有大將坐鎮,而且一來就是謝家虎、謝家侯兩弟兄。


    其中清風寨倒沒派出多少嘍囉,隻是這隻運輸隊領頭的是艾家管家,有十五人是他隨身的艾家保鏢。


    管家好像非常在意秦五義的這場戰鬥,盡管上次秦五義伏擊張家老2也是艾家管家指派的,但沒有這次這麽重視,還在清風山的時候,管家就急吼吼的讓清風寨找人找車馬,趕緊打掃戰場,而且他非得親自去。


    但是他怕危險,要找幾個能打的頭目陪著他去。


    高狐狸不在,幾個頭目都很忙,都懶得要死,不是自己的事伸一指頭都不幹;倒是三狗毛遂自薦要陪著管家去,三狗成天在叮叮當當的鐵匠鋪裏,雖然修補自己的盔甲戰利品比較方便,但架不住天天呆在裏麵和一群沒好臉色還不能往死裏得罪的鐵匠在一塊,煩得要死,索性領了這個差事,就當出門散心了。


    當然三狗也盼望著出去時候遇到管家心情好,像上次那樣再賞點銀子花花。


    一夥人下山的時候,又遇上二狗從外邊領著人趕著一群牛羊迴來,他恰好采購完畢,聽管家這事,可能需要運輸大量的鹽,盤算著是不是自己也跟著去,可以偷點、順點艾家鹽貨迴來藏在自己倉庫裏,以後借著機會朝四裏八鄉出差的機會,自己也當當小鹽販子,小發一筆。


    所以他也很積極的跟著來了。


    不僅如此,他還專門把自己的人帶上了,這群嘍囉打仗是不行,但都和二狗這個老板一樣見錢眼開、卑鄙無恥、奸詐下作,是專門跟著二狗在四裏八鄉強買強賣、缺斤少兩、坑蒙拐騙的,並且以此為榮、以此為樂;在路上,二狗悄悄的和自己親信說了意思,幾個人就嘀咕開了,就商量著到時候怎麽在艾家管家眼皮底下偷鹽。


    沒想到,走到一半,就遇到秦五義手下的潰兵了!


    看著這群氣喘籲籲、丟盔卸甲乃至於赤腳狂奔的嘍囉,一行人全傻眼了。


    “什麽?!秦胖子死了?!”一聽迴報,二狗難以置信的大吼起來。


    “他怎麽會出事呢?不就二十個鹽販子嗎?”三狗索性立刻滾身下馬,拉住一個潰兵大聲吼問。


    管家驚駭的下馬走到這群潰卒麵前,叫道:“你們去了近五十人,現在還剩十個?張士誠就帶了二十個能打啊,你們怎麽敗成這樣?”


    潰卒把經過說了一遍,三狗長歎一聲,放脫了他的前襟,二狗手捂住了臉,叫道:“胖子,你怎麽就這樣走了呢?”聲音居然哽咽了。


    “什麽?一百個騎兵突然來支援?”管家聽著潰卒的說法大吃一驚。


    那邊三狗已經伸手扳住了這貴人的肩膀,眼睛發紅的他低吼說話,宛如一頭憤怒的豹子:“管家,你上山指派活的時候我也在場,你每句話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隻說二十個鹽販子,你可沒說有援兵啊!況且一百騎兵來援!秦胖子就帶了四十個人去!這要是你情報有誤,秦胖子就是你害死的!這筆賬怎麽算?秦胖子是我們弟兄,我們饒不過你的!”


    管家轉頭一看,看見三狗發紅的眼珠子,一愣接著渾身哆嗦,對方明顯想吃人啊。


    想到對方是殺人不眨眼的猛獸,管家恐懼的咽了口唾沫,叫道:“不可能有一百騎兵!整個高郵軍事調動我們家定然知道,誰可以突然出動一百騎兵?要不是官軍,蕭府也根本就沒有這麽多兵啊!”


    看三狗滿臉不信的樣子,管家扭過頭來指著那潰卒大叫:“你看清了嗎?倒底多少騎兵在前麵?你確信你看清了是一百?”


    “嗯……嗯……嗯……嗯……騎兵?”那潰卒做賊般瞄了管家一眼,低了頭,眼睛看著自己腳麵子,吭吭哧哧半天,結結巴巴的說道:“當時……嗯……很亂……嗯……七八十吧……嗯……也許四五十個……嗯……”


    當時情況很亂,蕭翰他們突然衝進來,雖然隻有幾個人,但是對清風寨戰士而言,看著騎著馬的他們突然出現,驚慌之下,很少有人可以看清楚多少兵力,就覺的一股敵人來了,能看清的就可以做頭領這種人;而且自己頭目慘死戰場,他們跑了,怕擔責任,就拚命把蕭翰他們的人數往多了說。


    “草你母親的!”二狗怒不可遏的撲過來,一腳踹倒那個迴話的潰卒,又上去揪住前襟拉起來,左右一通耳光,吼道:“倒底多少騎兵?!”


    三狗拿老哥手裏那個家夥嚇得說不出話,自己又抓了另外一個潰卒,一樣和大哥般拳打腳踢、連吼帶罵,管家也不敢示弱,畢竟要是真突然出現一百個騎兵這種事,估計以後別想再隨便讓這群悍匪出來做事了,他體力弱,但是一樣揪住一個潰卒,死命的搖著,滿頭大汗的叫著:“倒底怎麽迴事?”


    三個人對十個潰卒又打又罵折騰了半天,總算問出實話來了:敵人騎兵好像數量非常少,他們來迴衝殺兩趟後,貌似就剩下一個人騎在馬上了,其他騎兵都不見了;秦五義突然陣亡後,他們逃走的士卒還有二十個之多呢,但是因為折了大將,又沒有死戰搶迴屍體,直接潰敗而逃,很多人怕迴山寨後受懲罰,半路就四散而逃了,他們十個都是跟秦五義積年的老人,還念舊情,沒跑,就想迴去報信。


    “我的胖子哥啊,你怎麽就這麽大意啊,以前怎麽都折騰不死你,怎麽一個蕭家狗崽子就把你開膛破肚了呢?你的首級也沒了?這屍體也不完全了啊,你咋這麽命苦啊……”二狗了解完真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人家都說瓦罐難免井沿破,良將不免陣上亡,但是你怎麽能被狗咬死呢?你多好的人兒啊,從沒找我借過銀子,還借給我三五兩碎銀周轉,現在我還錢都沒地方了……嗚嗚……”


    “他娘的,這真……,唉!”三狗也很傷感,蹲在大哥旁邊長籲短歎。


    管家倒是精神大振,因為聽說對方其實援兵就幾個,估計是正好在附近,騎馬趕來了,打完之後,雖然清風寨大將折了一個,士卒跑了,但是對方也沒剩幾個人,很可能沒膽子浪費時間毀掉鹽貨。


    自己身後可帶了一大堆人呢,遇到敵人不怕,還可以繼續去拉貨。


    否則要是真出了一百個騎兵的援兵,那隻能乖乖滾迴清風寨躲著了。


    秦五義死不死的,和他沒啥關係,他也不傷心,隻不過是他家老爺合夥人高狐狸手下的一個夥計而已,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


    他現在就想著趕緊起身,抓緊把自己的事辦了,所以瞅二狗嘮嘮叨叨的快沒詞的時候,趕緊上去,笑道:“兩位節哀吧。這個,既然敵人不多,我們還是上路,好快點把秦兄弟和其他弟兄的遺體拉迴來,免得曝屍野外。”


    “說的是!說的是!趕緊去!”二狗三狗一起上馬,催促隊伍重新起步。


    在路上,管家對兩個家夥說道除了要運迴來蕭府的鹽貨外,還說要是運氣好,說不定蕭府來不及把一隻箱子拿走,要是找到箱子的話,立刻交給他。


    “找什麽箱子?”三狗氣哼哼的說道:“先把胖子和他手下的屍體弄好再說。”


    “是啊,唉,說不定到了那裏,蕭家早把船都鑿了,鹽都扔河裏了,運狗屁啊!還找什麽箱子?”二狗垂頭喪氣的說道,立馬又哽咽了:“我們隻能接迴胖子的屍身了……”


    “誰找到,我給你一百兩。”管家在馬上使勁伸出一根指頭,伸到二狗弟兄麵前晃了晃。


    “好!找!”二人瞬間異口同聲的叫道,連猶豫都沒有。


    接著二人對視了一眼,又異口同聲的問道:“那裏麵是什麽?”


    “這你別管了!把箱子給我就行!”管家叫道。


    “那箱子多大啊,多高了,長什麽樣啊?”二狗關心的問道。


    “不知道什麽樣,可能很沉。”管家答道,接著他看到二狗三狗渾身一震,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對兩個這種人是不能用“沉”這個形容詞的,他們會聯想到不好的方麵,管家眼珠一轉,補充道:“也可能很輕,裏麵是信箋文書什麽的。”


    二狗三狗對視了一眼,又異口同聲的歎了口氣。


    一行人急急趕到那廢棄碼頭,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現場還是又驚又悲,齊齊站在那裏半天沒人說話:一眼望去河灘是暗紅的,全是血跡,因為連日下雨,河灘上濕的很,到處是水窪,人的血流在這種地方,凝結不了,還是暗紅色,河灘上的泥被踩得好像一鍋紅水正在倍看一般;


    河裏隻有一條沉船,露著一個篷子頂在水麵上,剩下幾條船也許是看來不及,並沒有被鑿沉,上麵也全是血跡,在纜繩的羈絆下在河邊搖搖晃晃,宛如鬼船;


    很多鹽貨還擺在河灘上,人血濺上去或者流淌下來就凝固在那裏,如同這些麻袋是活的,有著流血的傷口。


    二十具清風寨的屍體被整整齊齊的放在離河稍遠的地方,他們被順直身體,腿腳靠在一起,手臂放在腰兩邊,肩並著肩躺在地上排成一排,看起來就如停屍房一樣,這肯定是張士誠的人在運走自己人屍體的時候也順路把敵人的屍體整理好了。


    這些屍體最靠前的是一具巨大但沒有了腦袋的無頭屍體,和其他屍體不一樣,他的兩手被擺成交替撫在自己肚子上,好像在安穩睡眠一般。


    “哥啊!你死得好慘啊!”二狗大哭一聲,第一個跑出人群,朝著那具無頭屍體跑去。


    三狗擦著眼淚,默默的跟著大哥跑了出去。


    一時間清風寨的頭目和嘍囉都跑過去跪在那排屍體前,哭聲震天。


    管家則小聲的指揮自己人和剩下的勞力,趕緊去搬運蕭府的鹽貨,以及去搜索箱子。


    搞了好久,清風寨的人終於把屍體都搬運在了車輛上,讓人押運先行送往清風寨,剩下的人開始搬運鹽貨。


    “沒有箱子?”雖然搶奪了蕭府不少鹽,但管家倒沒什麽喜色,聽到自己人迴報沒找到箱子,臉色更加陰沉了。


    三狗就站在管家旁邊,管家的臉色看得清清楚楚,冷笑道:“管家大人,張士誠和蕭翰沒被趕盡殺絕,要是貨物裏帶著什麽重要的箱子,他們肯定帶走了。”


    聞聽此言,管家歎了口氣,看了看河麵,又對自己手下道:“河裏打撈過沒有,說不定掉河裏了。”


    “這天氣這麽冷,誰下河啊?而且不少鹽貨都被他們踢進了河裏,現在這水就是鹽水,下河潛水?瘋了?”三狗不屑的一撇嘴。


    “你找幾個熟悉水性的下去,找到箱子我有重賞!”管家明顯被三狗在旁邊潑冷水潑得肝都在顫,但卻不依不饒執意要全麵搜索那個箱子。


    幾個苦力估計為了點錢不要命,真的脫了衣服跳進了河裏,但現在剛過隆冬臘月不久,還穿著棉衣,水比冰窟窿好不了哪裏去,那條沉船裏的鹽貨還沒完全融化得開,靠岸這邊幾乎是鹹鹽水,澀得人眼在水下根本睜不開。


    結果五個不怕死的苦力,有三個剛跳下去就嚎叫著遊了迴來,有一個使勁往下潛了幾次,大家都看到他腳丫還在水麵上的時候,他就歪了身體重新迴來換氣,根本就紮不進深水去。一會很快也遊了迴來,在岸上齜牙咧嘴,一張臉凍得和白板一樣。


    還有一個,跳下去竟然一頓飯時間都沒上來!


    岸上的人目瞪口呆的等著那失蹤的家夥。


    好久,三狗噗嗤一聲,笑道:“管家你厲害,又在我們麵前搞死了一個。”


    五個人下水,四個無功而返,還有一個直接失蹤了,管家給多少錢,再沒人敢下水了。


    管家無可奈何的長籲短歎的好久,突然跳起來,拉住身邊的三狗道:“三狗,他們帶走了自己人的屍體,張士誠蕭翰他們肯定沒走多遠!你能不能和你大哥帶上你們的能兵悍將,追殺他們?若是能殺了他們,奪來箱子,我給你這個數!”


    說罷管家伸開兩根指頭。


    “二百兩?”三狗問道。


    “二千兩!”管家咬牙說道。


    “二萬也不行。”三狗根本不為所動,他說道:“根本就不知道他們有多少人活著,此刻走了多遠在哪裏,我們清風寨就出來十幾個打仗的嘍囉,剩下的都是苦力什麽的,怎麽打啊?怎麽追啊?你知道打得過嗎?秦五義帶了五十人都被削了,我們這點人打什麽呢?萬一對方還有援兵接應他們怎麽辦啊。再說今天我以為出來是散心的,加上弓箭怕潮,我連弓箭都沒帶,你讓我這弓箭手上去和蕭翰他們拚刀子去?”


    “唉,那你問問你大哥去不去?”管家指了指遠處坐在小車偷懶的二狗說。


    三狗看著管家的堅決,很無奈的笑了笑,接著走了過去,過了一會,管家清清楚楚的聽到遠處二狗一聲大吼:“玩蛋去!”


    “看!管家老爺,這不行,我們幹的都是賣命的活,怎麽能亂來。”三狗笑嘻嘻的走迴來,滿臉都是對管家的嘲笑。


    “唉,這一趟都是為了那箱子!卻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從我眼皮底下跑了!早知道我帶著我的人和秦五義一起來就保險了!”管家抱著頭說道,極為失落和不甘。


    “我說管家老爺啊,那箱子裏到底是啥啊,惹得您這麽大動幹戈的?”三狗動了好奇心,小聲在管家耳朵邊問道。


    管家歎了口氣,扭頭對三狗悄悄的說了幾句話。


    三狗的眼珠子登時凝固在了眼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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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狗正躺在河灘上的一輛小車上打盹,他已經盤算好了如何偷鹽,所以也不大關心手下偷懶不偷懶,手下和苦力越偷懶越好。


    盡管秦五義死了,他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但是這個世道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的就會死,大家既不在乎別人死,也見過太多各種各樣的死法,死亡太稀鬆平常了。


    秦五義就是個山賊或者鹽販子,本來就是死得早的職業,而且他這輩子已經挺不錯了,吃那麽胖才死。


    二狗雖然有點傷心,但不至於影響他偷鹽的計劃,一碼歸一碼,他清清楚楚。


    鹽會運到清風寨,然後艾家找人來轉運走,原來二狗是盤算著在記賬上做手腳,一百擔鹽想法記成八十擔,剩下二十擔就歸他了,但現在看來可以賺得更多。


    運屍體的時候,他特意囑咐:這些都是自己弟兄,活著是好漢,死了也不能憋屈,別擠著。一架車上盡量少放屍體,秦五義更是一人占了一輛大車。


    這樣就最大的占用了原本用來運鹽的車輛,這裏的鹽,剩下的車是無法一次拉走的,他打算一會找個因頭把幾個手下支走,讓他們去周圍村子找車子,等這邊人走*了,就讓他們迴來把剩下運不走的鹽全偷走。


    看艾家管家好像心思都在那個神秘的箱子上,沒有像以前替他幹活的時候,那麽眼睛毒、時刻不離自己身邊盯著自己,看來這趟是賺大發了,二狗非常滿意,以致於小睡了過去。


    就在他朦朦朧朧的時候,耳邊傳來的一陣驚叫驚醒了他,他罵罵咧咧的睜開了眼皮,抬頭一瞧,頓時驚得下巴頦差點摔進泥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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