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翰的大客廳裏,蕭翰聽張士德再次講自己家鄉的鄉情民願,聽對方說,都是一群想做太平犬的順民,蕭翰他略微有點緊張了,問道:“過幾天去東台招兵,不會沒人來吧?又或者都是些老弱病殘來我這裏吃白食,可能嗎?”


    張士德咧開嘴笑了,說道:“您又問了一遍。您是少爺將軍,高郵的豪門,當然有強健少年願意聽您差遣,惟您馬首是瞻。這不,我不就在您麾下行犬馬之勞嗎?而且我哥說了,這是我們張家祖墳冒青煙了。”


    “嗬嗬,張士誠啊,對內對外完全不一樣啊,對外麵是扯著膀子不讓手下過來打仗,對內還說我們家是美差了?”蕭翰斜著眼睛瞅著張士德問道。


    張士德略微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大哥和我想走的路不一樣,他就說自己是騾馬,領著一群弟兄當騾馬,雖然累,但是開開心心有飯吃就好;我從小就喜歡打打殺殺,不想做行腳買賣,我想當將軍……您是大帥!”


    “一定讓你如願的!”蕭翰笑了起來,接著說道:“過兩天就去鄉下吧,但是你知道,艾家和清風寨喪心病狂,上次就想行刺我,這次出去要嚴加防範,我的新兵還沒成,家丁你也看到了,都是一群廢物,你從你們東台幫給我借二十個好漢來好不好?要想上次那樣敢打敢殺的。”


    “好!沒問題!最近蕭府沒什麽生意,家裏人手齊備,能打的好手多了。”張士德滿臉笑容的說道。


    蕭翰卻眼珠一轉,緊跟著問道:“以你的眼光來看,敢打敢殺的好手有多少個?”


    張士德沒覺的有什麽異樣,以為這小少爺又從主人變迴了武癡,手舞足蹈的數算起來,到了後來說道:“最強的大約二十個家夥,其他還有三十個家夥操起兵器也挺好的,剩下的都是出苦力的、打下手的,做生意好,遇到刀劍肯定不如上麵這些人;當然,比起我……比起少爺來都是一般般,班門弄斧什麽的……”


    “你小子想說比你不如吧?”蕭翰笑道。


    “哈,被少爺看出來了!”張士德爽朗的一笑,承認了。


    蕭翰知道張士德不會騙他,也就是說東台幫的保鏢、戰士一類的人大約有五十人,想到這裏,他抬起頭說道:“經過上次黑水鎮那事,我經常做噩夢,就擔心人手不夠;而且去了你們家鄉,還要施粥米、招募檢查士兵,需要很多人做事的,你知道我信不過那群家丁,好吃懶做狗屁不會的。這樣吧,再給我十個人,你調三十人來,要最強的,好嗎?”


    “嗯?好啊!反正在家閑著,全來都行!”張士德一愣,接著笑了起來。


    目送張士德出去門外,蕭翰手托著下巴看著他對自己恭恭敬敬一個鞠躬後消失在門外,蕭翰的雙眸如刀光般閃耀了一下,心道:“三十人我拿走。過兩天,張士誠就會哀叫人手不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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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後,張士誠滿臉憂色的迴到家裏,叫人把老2張士義叫過來,說道:“上麵讓我們盡快再走一趟北線,送一隊貨過去……”


    “好啊,那就去唄。反正我箭傷好了。”張士義滿不在乎的說道。


    “咱們家的弟兄熟練的、眼睛毒、身手好能操兵器的還有多少人?”張士誠問道。


    “大概還有二十多個吧,”張士義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蕭少爺點了三十個最好手的家夥去了咱家鄉了,沒十天半個月怎麽可能迴來?不過也無所謂,二十人足夠了,要不是擔心清風寨,去這麽多人都是多的,浪費路費。”


    “別大意啊,上次你不就挨了一箭嗎?”張士誠憂心忡忡的說:“要不是蕭少爺突然拿了不少人走,我這次給你四十人!”


    “完全沒必要,咱們大風大浪的沒見過?狼崽子兇猛,咱就離他們窩遠一點啊。我這次繞路繞遠一點,躲開清風寨,到了水路就好說了。”張士義笑道。


    張士誠拍了拍老2肩膀,說道:“也隻能如此了,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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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此刻蕭翰正站在東台一個村落中間,從破爛的房屋之間,放眼眺望出去就是光禿禿的鹽場,東台的風非常大,吹得蕭翰披風朝後高高飄起,鼻腔裏永遠被灌著一股苦澀的鹹臭味卻揮之不去,他皺著眉頭轉過身,身後就是熱鬧喧囂的人群,他們人人興高采烈,但在蕭翰眼裏就宛如一群發現米粒的麻雀那般嘰嘰喳喳的擠在一起。


    張士德就在人群的最中心和最高處,他踩在馬車上,一樣興高采烈的分發著糧食,嘴裏隨著手裏的活不停的叫著:鐵蛋、二嬸、四姨、老六叔什麽的。


    在他周圍是帶來的東台幫的人,他們迴到了自己家鄉,嘴笑得都合不攏了,幫著散發糧食的人被圍住,剩下的每個人身邊都圍著幾個老頭老太七嘴八舌的打聽自己兒孫在高郵的生活,還有不少壯小夥子也跑了過來湊過去聽著,跟著笑。


    蕭翰冷冷旁觀,他驗證了在高郵裏聽來的傳聞:張家在東台一帶有很高的威望,而且稀罕的是張家並非豪門,也不在官府之內。


    雖然鹽戶和別的地方的農民、工匠一樣窮,穿的和叫花子一樣,但是在這生產鹽的地方,豪富多的是。


    蕭翰就遠遠看到遠處綠山之中的一角紅色飛簷,那就是馬老五的家,作為一個富有的大鹽戶,他有近千畝土地,雖然身份也是鹽戶,可是他自己就雇傭幾百個鹽戶為他家打工曬鹽。


    當時在高郵這些產鹽區有詩為證:


    人生不願萬戶侯,


    但願鹽利淮西頭;


    人生不願千金宅,


    但願鹽商千料舶。


    大農課鹽折秋毫,


    凡民不敢爭錐刀;


    鹽商本是賤家子,


    獨與王家埒富豪。


    雖然東台這邊的鹽商和富鹽戶無法和蕭府那種豪傑爭雄,但是也是一擲千金的豪富,在當地也是有權有勢。


    但是張士誠這家人奇就奇在根本就不富裕,也不是官府的人,卻在當地深孚眾望,那簡直一唿百應。


    有人說是張士誠太傻,這家夥小時候聽戲聽入迷了,就專門搞什麽“仁義道德”,結果遍地的小鹽販子裏麵,就他家最仁義,不騙人,不害人,不貪錢,有錢大家賺,有仗大家上,賺了錢絕對一文不少的分了,鄉裏鄉親有什麽難處,那也是二話不說,出錢出力;


    慢慢的整個東台的鹽戶,若是逃亡或者販賣私鹽,都想跟著張士誠來做。


    張士誠就這樣慢慢的當上了東台幫老大,或者說,先有了他,才有鹽幫裏的東台幫;而不是像別的地方那樣,由一個大鹽商富豪或者大流氓拉起幫派,別人想上位,得先劈死老大。


    此刻親眼看張士德迴鄉,簡直是萬眾歡騰,到了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人就齊刷刷的出來迎接張士德,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並不是能裝出來的。


    領了東西,那肯定張口第一句:“謝你們張家啊!”


    張士德肯定大笑著指著錦衣如簇的蕭翰道:“某某嬸子啊,你謝錯了,是高郵的蕭家三少爺給你們的,謝少爺啊。”


    他對鄉親也是坦誠以待,明確的說明:若是跟著他走,不是去給大哥做幫手的賺流汗錢;而是加入蕭府,可能會打仗的,是賺血汗錢的,他不建議獨子或者年紀太小的少年跟著他去。


    這些天,蕭翰對張士德所作所為看在眼裏、聽在心裏,好像卻越發的憂鬱了,經常一個人踱步離開張士德東台幫一群人,自己孤零零的站在外邊或者看著或者沉思,不知道想些什麽。


    張士德心思靈巧,蕭翰的表情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不過他想的卻是少爺怕自己招募的士兵數量太少,就索性挨家挨戶的去串門,找弟兄多、小孩多、生活苦、想出去謀生又不敢逃戶籍的家,一個個的拉兵,這幾日下來,竟然也在名冊上寫了五十多個名額。


    在蕭翰住到張士誠家的第五日,天下起了小雨,道路頓時泥濘起來,中午時分,張士德剛從李大娘家出來,聽說隔壁村來了兩個要投奔蕭翰的鄉親找他,趕緊跑出去,在村口接了這兩個弟兄迴來,還沒走到,就聽著自己家裏一陣陣的犬吠,他狐疑的推開自己家老屋的院門,看到院子中間停著四五匹陌生的駿馬,不由一愣,旁邊的一個鹽幫弟兄就伸過頭來說:“高瑞奇來了。”


    “高瑞奇?從高郵來的?”張士德一愣。


    “是啊,好像有什麽急事。”


    張士德聽了,把兩個新人交給弟兄,自己就急急往屋裏跑,還沒跑到,隻見幾個家丁簇擁著蕭翰從屋裏出來了,蕭翰渾身披掛妥當,旁邊高瑞奇正殷勤著把一個雨披披在蕭翰肩膀上。


    “少爺,您這是要出門?下雨呢。”張士德站在雨裏伸開手問道。


    “我有急事。要馬上迴高郵。”蕭翰看見張士德愣了一下,避開了他的目光,看著腳下的台階說道,“看你全身都淋濕了,趕緊迴屋休息吧。”


    “急事?”張士德看了看蕭翰和高瑞奇那架勢,臉上神色一變,急急道:“什麽急事?少爺,你馬上就走?”


    “急事就是急事。少爺馬上迴高郵,你自己先歇息。”看蕭翰就低著頭看台階,旁邊的高瑞奇著急趕路,從蕭翰背後伸出頭來大叫道。


    “什麽?”高瑞奇口氣比較居高臨下,張士德好像被訓了一下,他不由一愣,接著他看著蕭翰叫道:“少爺,我馬上點人跟著您迴去!好保護您!什麽事需要我做,您盡管吩咐!”


    蕭翰臉色很不好,他躲避著張士德驚訝的目光,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說道:“你招募士兵的工作很重要,你和手下就繼續招募士兵,我先迴高郵一趟,事情處理完了就馬上迴來。”


    “到底什麽事?”雨水順著張士德的脖子鑽進了他的衣服,但是他毫無感覺,蕭翰臉色讓他感到非常惶恐和不安,他急切的想替這位少主人分擔憂愁。


    “你不要問了。”高瑞奇替蕭翰迴答了,然後蕭翰就在高瑞奇和幾個家丁的簇擁下,咄咄的下了台階,走過被雨淋得濕透的張士德,拉過馬匹,就紛紛上馬。


    蕭翰低著頭,一眼都沒有看張士德。


    幾個人在驚訝的東台幫眾人麵前上馬,就冒雨朝外麵而去。


    張士德猶豫了片刻,猛地奔跑起來,衝到蕭翰的馬頭前,猛地停住,拉住了蕭翰的韁繩,他自己踩起的泥漿濺得他自己半身都是泥點。


    “少爺,我帶人保護您!”張士德叫道。


    “不用的。”蕭翰靜靜的迴絕了張士德的忠心,雖然說話,卻不轉頭,一雙眼睛定定的直視著前方。


    “少爺,招募人的事手下也能辦,我起碼要送到您高郵地界啊!您不就是說怕不安全才讓我們這麽多人跟來嗎?”張士德不依不饒,他委實不放心蕭翰。


    蕭翰依然沒有看他的眼睛,他高高昂起的頭直指前方,靜了好一會,他拍了拍腰裏的刀,緩緩的說道:“士德,我從來沒有怕過。”


    說著他終於轉過了頭看著張士德,張士德看見的是一雙血紅的眼睛,不是仇恨,竟然是一種重重的哀傷。


    吃了一驚的張士德放脫了韁繩,朝後退開了一步,蕭翰盯著張士德茫然驚恐的眼睛,哀傷而堅定的說了一句話:“士德,我下定了決心了,一定要為父報仇。你好好為我招募士兵,不要擔心。”


    說罷,蕭翰的視線離開張士德,一抽馬臀,領著高瑞奇等人揚長而去,很快他們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東台的風雨裏。


    “倒底發生什麽事了?!”**的張士德盯著空蕩蕩的雨幕,又驚又茫然的伸開了手,水滴順著他的袖子流到了泥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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