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峴,是彭澤令陶淵明的孫子。


    開元年間他家住昆山。


    他家裏有豐厚的田產。


    他選擇一個誠實可靠能守事業的家人,把家事全交付給這人,自己則泛遊於江河湖海,遍行天下。


    往往幾年不迴家,見到他的子孫長成大人,他全分辨不清他們的名字。


    陶峴的文學,可以經世濟民,治理國家。


    但他自命“疏脫”,不謀仕宦。


    有一個了解他的人精通音樂,讓製陶工人做磚,他偷偷地記住這些磚的製成年月日時,取它們的聲音為樂曲,很有效果。


    陶峴曾經撰寫《集樂》,記錄八音,以審定音樂的得失成敗。


    他製了三條船,做得極其精巧:一隻船由他自己乘坐,一隻船讓賓客乘坐,另一隻用來裝載飲食用品。


    賓客中有前進士孟彥深、進士孟雲卿、布衣百姓焦遂。


    每人都帶仆妾一塊乘載。


    陶峴的船上,有一部夕樂,常常演奏《清商曲》。


    遇到山泉,就盡其所興,一遊到底,曆覽全部景物。


    陶峴在朝廷裏也有名,又時逢天下太平無事,一路過郡邑,沒有不歡迎宴請他的,陶峴總是拒絕說:“我是一個行蹤不定的閑人,不是王公的上客。”


    也有不打招唿就到他這來的。他的為人就像水仙那樣高潔,像江山一樣能容人。


    吳越一帶,稱他為“水仙”。


    他有個親戚是南海郡守,因為他去遊訪韶石就順便去看望這位太守,太守因為他從遠道而來,特別高興,贈給他一百萬錢。


    等到遇上一把二尺來長的古劍,一個徑長四寸左右的玉環,以及一個善於遊水,勇猛迅捷,名叫摩訶的一條海船上的昆侖奴隸,他就全用錢把一人二物買了下來,說:“這是我家的至寶。”


    於是就迴舟返鄉,下白芷,入湘江。


    每次遇到水色可愛的地方,他就把古劍和玉環扔下水去,讓摩訶下水撈上來,以此為遊戲取樂。


    如此過了幾年。有一次渡巢湖,也把古劍和玉環扔到水底,也讓摩訶下去撈取。


    摩訶剛下水,找到古劍和玉環便出水說,被毒蛇咬了,就把那個被咬的手指剁掉了。這樣才能不被毒死。


    焦遂說:“摩訶受傷,也許是陰靈發怒吧?大概水府不想讓人看見。”


    陶峴說:“謝謝你提醒。不過我平常仰慕謝靈運的為人。他說終當樂死於山水,隻知順從自己的所好,不知道別的。況且停留居住在逆旅之中,立身於大地之上,處於一般百姓的地位,擁有遊覽名山大川的歡樂,浪跡天涯縱情玩樂將近三十年,這也本來是一種職分。不能上玉階見天子,不能受到皇帝的施功惠養,不能逞誌平生,也是職分。”於是他就下令開船,說一到了襄陽山,就迴吳郡去。


    走到西塞山,把船停在古祥佛舍,見江水烏黑而且不流動,便說:“這裏邊一定有怪物!”


    於是他就把古劍和玉環扔下去,讓摩訶下去取。


    摩訶下水老半天才出來,氣力微弱,幾乎不能支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古劍和玉環不能取了,有一條兩丈來長的龍在那裏,我一伸手去取劍和環,它就怒目看我。”


    陶峴說:“你和古劍、玉環,是我的三樣寶物。現在那兩樣沒有了,你將有什麽用呢?你必須力爭為我把兩樣寶物取上來!”


    摩訶不得已,披散著頭發大喊一聲,眼角都流出血來,拚命住水裏一跳,不再上來。


    過了好長一陣兒,見摩訶的肢體像祭祀的牛羊那樣被扯裂了,汙浮在水上,好像特意給陶峴看的,陶峴站在那裏流淚。


    於是令開船迴鄉。於是賦詩自敘其事,不再提遍遊江湖的事了。


    詩是這樣的:“匡廬舊業自有主,吳越新居安此生。白發數莖歸未得,青山一望計還程。鶴翻楓葉夕陽動,鷺立蘆花秋水明。從此舍舟何所詣,酒旗歌扇正相迎。”


    【原文】陶峴者,彭澤令孫也。開元中,家於昆山。富有田業。擇家人不欺能守事者,悉付之家事。身則泛遊於江湖,遍行天下。往往數載不歸。見其子孫成人,皆不辯其名字也。峴之文學,可以經濟。自謂疏脫,不謀仕宦。有知生(明抄本“知生”作“生知”)者通於八音,命陶人為甓,潛記歲時,取其聲,不失其驗。嚐撰《集樂《錄八音,以定音之得失。自製三舟,備極空巧。一舟自載,一舟置賓,一舟貯飲饌。客有前進士孟彥深、進士孟雲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載。而峴有夕樂一部,常奏清商曲。逢其山泉,則窮其境物,乘興春行。峴且名聞朝廷,又值天下無事,經過郡邑,無不招延。峴拒之曰:“某麋鹿閑人,非王公上客。”亦有未招而詣者。係水仙(《甘澤謠《“係水仙”作“係方伯”)之為人,江山之可駐耳。吳越之土,號為水仙。曾有親戚為南海守,因訪韶石而往省焉。郡守喜其遠來,贈錢百萬。及遇古劍,長二尺許,又玉環,徑四寸,及海船昆侖奴名摩訶,善遊水而勇捷,遂悉以錢而貫之。曰:“吾家至寶也。”乃迴棹,下白芷,入湘(“湘”原作“柏”,據陳校本改)江。每遇水色可愛,則遺劍環於水,命摩訶取之,以為戲樂。如是數歲。因渡巢湖,亦投劍環,而令取之。摩訶才入,獲劍環而便出曰:“為毒蛇所齧。”遽刃去一指,乃能得免。焦遂曰:“摩訶所傷,得非陰靈怒乎?蓋水府不欲人窺也。”峴曰:“敬奉喻。然某常慕謝康樂之為人。雲終當樂死山水,但狥所好,莫知其他。且棲遲逆旅之中,載於大塊之上,居布素之賤,擅貴遊之歡,浪跡怡情僅三十載,固亦分也。不得升玉墀見天子,施功惠養,逞誌平生,亦其分也。”乃命移舟曰:“要須一到襄陽山,便歸吳郡也。”行次西塞山,維舟吉祥佛舍。見江水黑而不流,曰:“此必有怪物。”乃投劍環,命摩訶下取,見汩沒波際,久而方出,氣力危絕,殆不任持。曰:“劍環不可取也。有龍高二丈許,而劍環置前,某引手將取,龍輒怒目。”峴曰:“汝與劍環,吾之三寶。今者二物既亡,爾將安用?必須為吾力爭之也。”摩訶不得已,被發大唿,目眥流血,窮泉一入,不複還也。久之,見摩訶支體磔裂,汙於水上。如有示於峴也。峴流涕水濱,乃命迴棹。因賦詩自敘,不複議遊江湖矣。詩曰:“匡廬舊業自有主,吳越新居安此生。白發數莖歸未得,青山一望計還程。


    鶴翻楓葉夕陽動,鷺立蘆花秋水明。從此舍舟何所詣,酒(“酒”原作“日”,據陳校本改)旗歌扇正相迎。”(出《甘澤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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