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利歌爾被利斧開腸破肚的時候,幾乎忍不住用最粗魯的語言罵出髒話來。


    他並不是想咒罵別人,而是想咒罵自己。


    他,一個肩負著沉重命運的人,即將邁向黑暗之中,與自己過往的一切來個了斷的人,居然會為了眼前兩個絲毫不認識自己,將來甚至還可能與自己為敵的妹妹,就這樣斷送自己的性命?


    就像是自命不凡的騎士或遊俠那樣?


    在那之後,他感到了解月兌。


    也許這樣的結局,再好不過。


    他不用再擔心這世界上的一切了,不用再被信仰和仇恨折磨,不用去想象將來即將降臨的厄運,不用去進行無止盡的暗殺與陰謀,他甚至不用再懷念自己那可憐的母親了。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迴蕩,即使他此刻意識模糊,他依舊識別出來:這是他體內的惡魔祖先耐古斯的聲音:


    你意識到這兩個女孩兒將來會仇視你,不是嗎?


    史德利歌爾皺起眉頭,他本來已經放棄了思考,準備迎接忘憂的地獄了。


    耐古斯繼續說:如果對方是在晚上動手,我可以在所有人意識到之前將他們全都殺死。


    詩人臉上露出笑容,因為事情就是那麽不湊巧。但他自己一個人也幾乎搞定了所有問題,要不是那該死的山風驅散了自己的泥霧試劑的話。


    耐古斯又說:你真的打算拋棄這兒的一切,投身於鄂加斯的懷抱嗎?我很清楚魔王在想些什麽。他想要吞噬南方的一切,讓光明照耀下的人都陷入絕望。今天你即使救了她們,你在將來也會想盡辦法置她們於死地的。


    或者,你會被她們恩將仇報,死的淒涼而孤獨。


    史德利歌爾在心裏大喊:“閉嘴,閉嘴!”但他就像是陷入泥潭中的溺死者一樣,想要張嘴說話,卻發現徒勞無功。


    他的聽覺最先恢複了正常。


    他聽到莉娜的聲音輕快而嬌蠻,她說:“我的意思是,他需要人工唿吸,不然他就要死翹翹啦。”


    莉萊卻顯得溫柔而沉著,但卻毫不妥協,她說:“你根本不懂怎麽進行人工唿吸,因為你根本沒上過醫療課。你隻是想趁機親他罷了。”


    “得了吧,我根本看不上他。但他就這麽躺著,讓人看著心煩,所以我得快些把他弄醒。”


    莉萊遲疑了一會兒,說:“你說得有些道理,我來試試看吧。這門課我聽的非常認真,救治的考試也得到了滿分。”


    “你才想趁機占他便宜吧,你這個虛偽的騙子。”


    “不是那樣,我隻是想幫他。”聲音有些心虛,其中蘊含著熱情的渴望。


    “這樣吧,我先來練習一番,有不對的地方,你幫我糾正。”


    “這不是鬧著玩兒,姐姐。詩人先生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


    “更有理由用美少女的親吻來獎賞他了。”


    莉萊突然有些生氣,她說:“你根本不喜歡他,你隻是把他當做卡爾老師的替代品。我和你不一樣,我……我……”


    莉娜笑出聲來:“怎麽,你喜歡上他了?”


    “是的,姐姐。”莉萊堅定的聲音如一根利劍直刺入詩人的心裏,“我想我在第一眼見到他時就喜歡上他了。”


    “你腦子糊塗了嗎?他隻是一個平民,一個江湖騙子,一個喜歡糊弄少女心的花心人。”


    “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是,而且我會輕易的揭發他真正的麵目。我們來打賭吧,在兩天之內,我就會讓他徹底沉迷於我,而且他還會對你念念不忘,想要占兩方麵的便宜。男人都懷著這樣齷齪的心思,我與他們打過交道,心裏有數。”


    詩人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大叫道:“你在耍我嗎?亞山我主?”


    莉娜與莉萊萬萬料不到他已經醒了過來,兩人的對話隻怕被他全聽到了耳朵裏。莉萊羞紅了臉,轉過頭不敢看他;而莉娜卻湊過來說:“我說的沒錯吧,詩人,你不會拒絕兩位美少女殷勤的索吻吧。”


    “請允許我拒絕!”詩人苦笑道,“因為我不想成為你嘴裏那朝三暮四的人。而且我是個漂泊不定的流浪漢,萬萬不敢招惹皇室的貴族小姐。”


    “你昨天在酒館的時候可比現在勇敢多了。”


    “那是因為昨天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可今天我的老底都差不多全給你們模清啦。”


    莉萊鼓足勇氣握住詩人的手說:“史德利歌爾先生,我不管你是誰,身份如何,有什麽過去,將來要去哪裏,可我知道我愛你,你……能說出你對我的感受嗎?”


    “我也愛你,莉萊小姐。但這份愛卻像兄長愛他的妹妹一樣,像親人愛著親人一樣。”


    莉萊聽出他話裏拒絕的意思,忽然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詩人說:“莉萊小姐,請不要憂傷。總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樣一個真理:再美好的愛情都會被時光衝淡,再依戀的愛人也總有分手的一天,浪漫不會永恆,一見鍾情是最大的謊言。你我之間存在著不可突破的隔閡,這隔閡是如此的堅固,以至於連眾神的力量都無法破解,也許這隔閡就是由亞山主神一手造就的。所以,莉萊公主,抬起你哭泣的頭吧,請不要為我這微不足道的人而哭泣。”


    莉娜用手扶住莉萊,她雖然平時總是欺負莉萊,但心底其實對莉萊十分愛護,此時見她失戀,趕忙湊近了盡力安慰她。


    半獸人在一旁插話說:“了不起的小詩人,你是好樣的。十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你一個人就全撂倒了。除了賽麗亞隊長之外,我從沒見過這麽勇猛的人類。”


    女矮人說:“你拿走了我的秘銀弓?我必須稱讚你的機智和箭法,人們說吟遊詩人都是天生的箭手,我一直不信,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麽愚昧。”


    賽麗亞用異樣的目光望著他,語氣中充滿著複雜的感情,有些感激、有些傷感、更有些疼愛,她說:“你早就察覺到了他們的伏擊,所以躲了起來?”


    詩人說:“這事兒的情況相當複雜,請容我慢慢說來。”


    他翻身坐了起來,發現肚子上的傷口已經痊愈,於是他說:“亞山祝福你,我的救命恩人,莉萊小姐。願你早日找到世間最完美的愛人,雖然你還年輕,但凡事都須趁早。”


    莉萊不理他,隻是在莉娜的懷裏惆悵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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