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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遠靠在牆上,頭上裹著一圈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有血跡滲出。


    但他的精神很好,沒有了連續幾天來那種幾乎要發狂的焦躁和自從渣子們見到他開始,就永遠寫在臉上的苦大仇深。


    嘴角微微上翹著,帶著些許的笑紋,他長的本就很英武帥氣,現在的表情,讓他的臉明顯變得生動了起來,就像陰霾的天空裏,終於有了太陽。


    很明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很高興,更明白他為什麽而高興。


    幾個女人,終於不再尋死覓活,打水清洗之後換上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正在吃東西,雖然還很虛弱,但明顯已經被激發出了求生的意誌。


    猴精蹲在蘇雅的身邊,仰著頭咧著一嘴黃牙笑的燦爛,手裏捧著水壺準備著隨時遞上,他的臉上有大團的淤青,那是被王麻杆和大狗熊給揍的。


    此刻,他的眼裏有著別樣的神采——他終於不在渾噩,隻有找到了人生方向的人,眼裏才會有那樣的神采。


    蘇雅在啃著幹硬的燒餅,有些噎著了,難受的直翻白眼。


    “喝水喝水,慢點吃,不夠我這裏還有……”


    猴精一臉心疼的道,那諂媚的樣子,直讓路遠渾身的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蘇岩鐵青著臉站在一邊,死死的攥緊了拳頭,很明顯,猴精將他也惡心到了。


    路遠搖頭苦笑,猴精手裏的燒餅,絕不像他說的還有,蘇岩吃的,是他最後的口糧。


    這個白癡,為了那根本不可能的垂青,付出了自己的所有。


    他很清楚,即便蘇雅現在是殘花敗柳,也不可能看得上猴精這樣的人,他的愛和眷戀,隻能是一廂情願——一個從一出生就生活在雲端裏的女子,再落魄,也很難低頭去看生活在塵埃裏的人。


    路遠發瘋的時候,真的想過將這幾個女人都殺了,免得累贅,他不知道猴精做了什麽,居然也讓這幾個女人變得不那麽累贅。


    這很好,其實他並不喜歡殺人,更不喜歡殺自己的同胞。


    “遠哥,你怎麽受傷了?”


    牛疙瘩興衝衝的衝了進來,第一眼便看到了路遠受傷,不由的驚叫了起來。


    “不小心撞到頭了,小事!”


    路遠笑笑,然後問他們下山辦的事情怎麽樣,猴精便一臉心虛的低頭,因為要是牛疙瘩和楊宗滿知道是他打傷了路遠,肯定免不了又是一頓臭揍,就像先前的王麻杆和大狗熊一樣。


    “碰到我們川軍老鄉了,他們不但答應送這幾個姐姐上船,還說等我們下去,給我們整肉吃……”一說到吃,牛疙瘩就不由自主的擦了口口水。


    “還好意思說?不曉得丟人的家夥!”


    楊宗滿沒好氣的輕踢了牛疙瘩一腳,然後也笑了,蘇雅等三個女人現在的樣子,讓他感覺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擔子。


    “這些錢你們拿著當盤纏吧,忘了以前的事,好好活著!”


    路遠拿出一摞袁大頭和一些金銀飾品分給三個女人,這是大從鬆本等戰俘,還有羅山峰江據點的日軍身上搜刮來的,分給她們的雖然不多,但也該夠她們應付一段時間了。


    他自己還留著一部分,路上要開銷,等去了南京,各種運作也需要花錢。


    “謝謝……”


    兩個女人一見路遠靠近,不由自主的後退著,眼裏有著異常的驚恐,估計再見到日軍,她們也該是這幅表情,她們害怕路遠。


    路遠苦笑了一下,心裏有些難受,畢竟在就她們出來的過程中,自己出力最大,現在卻被她們畏如蛇蠍,任誰遇到這樣的情況,心裏都不會好受。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不管是誰,在麵對曾經鐵了心要殺自己的人的時候,都會從心底感到恐懼的。


    蘇岩要淡然的多,甚至根本就沒抬眼看路遠,隻是接了,然後交給蘇岩道:“你拿著吧,好重……”


    “能有多重啊!”


    蘇岩不接,姐弟二人將這些他們以後生活的唯一保障推來推去,看的眾人直瞪眼——誰拿著不是一樣。


    “猴精,你過來!”


    路遠將猴精叫出了院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想說對錯,我隻是想告訴你,你和蘇雅,根本不可能!”


    終歸是從上海戰場一路血戰過來的兄弟,他不忍眼睜睜看著猴精落水,而不拉他一把。


    “我又不嫌棄她……”


    猴精梗著脖子道:“她都那麽慘了,我要是再嫌棄她,我還是個人嗎?”


    路遠頓時啞然,目瞪口呆的看著猴精——這得對自己自信到了何種程度,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要說嫌棄,也隻能是蘇雅嫌棄他,什麽時候輪到他嫌棄人家了?難道就因為人家被日軍糟蹋過?


    對一個真正想活下去的女人來說,這種事,能夠像洗去臉上的灰塵一樣,轉眼就能洗的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


    路遠能夠看出來,蘇雅或許之前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千金大小姐,但現在,她已經足夠堅強,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將之壓垮!


    但是,看到猴精臉上的每一顆痘痘都泛著自信的光彩,他實在是不想打擊他了,隻是稍稍沉默之後道:“她們要上船去內地了,你呢?你也要走?”


    猴精這才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殺了夠多的鬼子了,以後我想保護蘇雅,不讓任何人欺負她,她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那好吧,我隻能祝福你了!”


    路遠說完,將幾條小黃魚塞在了猴精的手裏,他能為他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了。


    甚至他很羨慕猴精,能夠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活的很純粹,而自己,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這時代的方向,什麽都想做,卻往往會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渣子們都走了過來,他們有些不舍的看著猴精,或許他們都已經知道,他要離開了。


    “我想有個家,老婆娃兒,不想孤零零的死在戰場上!”猴精紅著眼道。


    “去吧去吧!”王麻杆道。


    大狗熊道:“龜兒子運氣好啊,婆娘都能撿!”


    “猴哥,你走了我會想你的……”牛疙瘩抹著眼淚道。


    猴精便一臉鬱悶,這猴哥,聽著怎麽這麽刺耳?


    楊宗滿揚起了巴掌,拍怕猴精的肩膀道:“好好活著吧,鬼子就靠我們了!”


    猴精哽咽了起來,顫聲道:“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們,我想和你們一起打鬼子,死在一起!”


    “那敢情好,要不我跟你換吧,我跟蘇雅走,你跟他們打鬼子——以後生了兒子,我叫他猴孫,認你做幹爹!”王麻杆興奮的道,作勢要向屋內衝去。


    “那就算了,生孩子這種事,我還是想自己來!”


    猴精一把將他拉住,漲紅著臉道,眾人便哄笑了起來。


    片刻之後,眾人下山,直接向楓林渡口而去,那邊,要不了多久,就會開來一艘大船,接走附近的官員以及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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