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裏,有四五十人。


    從他們的穿著可以看出,他們來自各行各業,但他們的神情是一樣的,極度的憤怒裏有著無盡的驚恐,因為他們麵對的,是山道上日軍機槍那黑洞洞的槍口。


    “黃老大,怎麽辦?”


    其中一名漢子壓低聲音問,他看到鬼子雖然隻有幾個人,可有兩挺歪把子機槍,還有步槍,火力很強,而自己這邊,最強大的武器是鐮刀鋤頭菜刀,更多的是木頭石塊。


    領頭被稱為黃老大的名叫黃大用,三十多歲的壯漢,當過兵,一家人前幾天都在鬼子的襲擊裏全死了,周圍的人都跟他們一樣,出於憤怒,他們聚集在了一起,想找機會幹掉幾個鬼子報仇,可一直沒有機會。


    黃大用在猶豫,這幾名鬼子雖然人少,但一看對方的架勢,就知道不是菜鳥,他猶豫著,明顯拿不定主意。


    “昨晚怕鬼子人多,現在隻有幾個人你們還怕?我們的家人都被鬼子殺光了啊,這樣猶豫下去,我們一輩子什麽也別想幹成,他們再也看不到我們為他們報仇了!”


    蘇岩低吼一聲,猛的撲出了樹林,狠狠的揮舞著一根木棍,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衝向了鬼子,即便是對著機槍步槍那黑洞洞的槍口,他也準備用這木棍敲爆一名鬼子的腦袋。


    “媽.的,跟鬼子拚了呀!”


    “他說的沒錯,前怕狼後怕虎,最後隻能啥也幹不成,跟小鬼子幹了!”


    周圍的人紛紛嗷嗷叫著衝了出去,有人揮舞著菜刀鋤頭,有的人在丟石塊,什麽隊形,什麽迂迴配合撕扯火力,什麽都沒有,像他們這樣衝向槍口絕不能叫打仗,那叫找死。


    “都散開,別紮堆,鬼子機槍一槍掃一群啊!”


    “白癡啊白癡……”


    黃大用氣急敗壞的怪叫著,可根本沒有人聽他的,一看到這些鬼子,家人被鬼子的機槍掃死,被刺刀活活挑死的慘狀便已經完全占據了他們的腦海,他們現在什麽都聽不進去,隻想報仇。


    “啊啊啊!”


    身邊唯他馬首是瞻的幾名漢子也嗷嗷叫著衝了上去,鬼子隻有那麽幾個,他們怕自己衝晚了,自己就沒機會了。


    “仗不是這麽打的呀,白癡!”


    黃大用跳腳怒罵,提著一根火銃從一側迂迴了過去,準備包抄,雖然隻有他自己一個。


    那忽然爆發的嚎叫聲,將路遠等人嚇了一跳,王麻杆大狗熊一起打開了機槍保險,手指頭一動就能噴出成串的子彈,猴精楊宗滿一閃身便跳到了摩托車後尋找依托,就連蔡凱樂也知道趴在地上雙槍在手準備射擊。


    然後他們便看到一群裝束各異的老少嗷嗷叫著直楞楞的毫無躲閃的衝向了槍口,一個個血紅著雙眼像是要活吃活人的野獸。


    “都別開槍!”


    路遠大吼,這是一群很傻很天真的老百姓,像他們這樣衝出來,一顆子彈能射穿一片,看的他想哭,這群拿慣了鋤頭的家夥,他們以為打鬼子跟鋤地打柴是一樣的麽?


    “這些死老百姓……”


    猴精王麻杆等人哽咽的道,他們看到了這些人的自不量力,但他們更看到,他們身上的血性和勇氣,隻要每個人身上都有這樣的勇氣,打走小鬼子,那是遲早的事情。


    楊宗順低頭,抹去眼角的淚水,當初自己的兒子戰死沙場,老婆悲傷病死的時候,他也曾想過隻要遇到鬼子,就不顧一切的衝上去,能幹死一個就算賺到了,要是被打死了那就算去跟妻兒團聚了,其他的,顧不得想。


    “殺呀殺呀!”


    一群死老百姓嗷嗷叫著衝出來,石頭木棍亂飛著丟出來,砸的摩托車哐當作響,砸的地上泥漿亂飛。


    呯!


    路遠扣動扳機,低吼道:“都給我站住,我們是從上海戰場上撤下來的川軍,我們是去峰江縣打鬼子的……”


    衝的正勇的死老百姓們在槍響的瞬間摔倒了十幾個,也有的還在衝鋒,但有暗黃的水漬正順著褲腳往下流——被嚇尿了還能衝鋒的,或許隻能在這樣的地方見到了。


    噠噠噠!


    大狗熊扣動了扳機摟火,咆哮的子彈在衝在最前邊的一群死老百姓不遠處的地麵上炸開,成功的阻止了這群人不顧一切衝近就幹的念頭。


    這才終於有人聽見了路遠的話,有些呆愣的叫道:“他們好像是自己人呢?說話能聽懂!”


    也有人一身泥的爬起來衝過來,一邊怪叫:“漢奸更可惡,打死他們!”


    路遠無奈,閃身前行揮舞槍托,狠狠的將幾名被憤怒燒昏了頭的死老百姓撂倒在地,大吼道:“都說了,我們是去打鬼子的,都給我冷靜點!”


    “放下槍,不然我開槍了!”


    黃大用從一側猛的竄了出來,舉著火銃大吼:“你們是去打鬼子?你們去打鬼子穿他們的衣服?還開人家的摩托車……你們是漢奸!”


    “打死漢奸!”


    “抓起來活埋,打死太便宜他們了!”


    一幹死老百姓又怪叫了起來,一條火銃麵對著兩挺機槍四五條步槍,他們的樣子卻仿佛是占據了上風。


    “都別衝動……”


    怪叫聲從一大叢荊棘叢裏傳出,滿臉傷痕的蘇岩從中艱難的掙脫了出來,身上的衣服上也撕開了好幾道口子,明顯是衝鋒的時候腳下連看都沒看,然後一頭栽進了荊棘叢裏。


    他顫抖著從人群裏走出來,死死的盯著路遠看,忽然哇的一聲嚎啕大哭了起來,衝到路遠身前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眼淚鼻涕橫飛:“救救我姐,救救我姐啊……”


    所有人都楞了,不知道他這是搞哪出。


    路遠也有些楞,拍拍他的腦袋道:“別哭了,先說說怎麽迴事——你認識我啊?”


    當初送飯來的那個青澀少年富家子弟,現在的蘇岩幾乎和任何一個逃難的人沒有區別,路遠哪裏還認得出來?


    “蘇岩,那是漢奸,你求他幹啥?”黃大用和一幹老百姓也在叫。


    “他們不是漢奸,他,就是我跟你們說的,一個人殺了八九十個鬼子的那個川軍!”


    蘇岩好不容易抹幹了眼淚,這才道:“他們是真的打鬼子的,餓著肚子都去打鬼子的,我記的很清楚,絕對不會認錯!”


    “……你是那群學生中的一個?怎麽搞成這樣了?”


    猴精等人問,在他們看來,這世道還能讀書的,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吃飽了撐著沒事幹的人,這才短短十幾天,就從公子哥變成了難民,這變化實在大的讓人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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