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羲十五年正月開始,自正式親政的韞恬手中頒布出去的聖諭如雪片紛飛,絕大多數是罷黜親太後和裕賢、薩爾特黨羽的吏部堂官,大舉起用四大貝勒推薦的能人幹才,徹底整頓官場貪瀆風氣。


    韞恬雷厲風行的整頓行動,揪出了裕賢攬權索賄的二十大罪狀,明正言順地殺了他,並抄沒了他的全部家產。


    此舉嚇住了薩爾特,激怒了太後,朝中於是分裂成了水火不容的帝、後兩黨,也使得韞恬和養母皇太後之間形同陌路。


    即便如此,韞恬表麵上還是會到慈寧宮去向皇太後請安,每日晨昏兩次,風雨無阻,但皇太後往往對他視若無睹,甚至常常讓他跪在正殿外半個時辰也不傳喚,這景象慈寧宮內的宮女太監們早已看習慣了,除非皇太後應聲,否則沒有人敢去理會韞恬,也不敢在跪著的韞恬周遭胡亂遛達。


    才剛入宮第二天的絳彩,從禦茶房提著一壺熱水走進慈寧宮來,一抬眼便看見韞恬跪在前庭,膝下墊著明黃綢墊,他身上穿著寶藍色的暗花常服,因此絳彩沒有立刻辨認出他的天子身分。


    她心下奇怪,為什麽前庭空無一人?這男子跪在那兒為什麽無人理會?她怎麽也想不到堂堂天子之尊,竟然會跪在這兒。


    不曾見過韞恬的絳彩,好奇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來,看清他的容貌後,不禁愣傻住,她從沒有見過如此晶燦耀人、含情帶魅的眼瞳,也不敢置信人間竟有如此俊美清貴的男子。


    韞恬愕然發現一張雪白俏臉俯首偷望著他,甜美的娃娃臉上,嵌著一對清澈燦亮的眸子。


    敢這樣大剌剌看著他,還毫無顧忌地蹲在跪著的他麵前,肯定是新進宮的宮女,若是知道了他的身分,怕要嚇破她的膽了。


    “你是什麽人?怎麽跪在這兒?榮公公替你通報過太後了嗎?”絳彩眨了眨又圓又大的眸子,好奇地打量他。


    韞恬那雙含情目微微一揚,似笑非笑地盯住她,這小宮女不隻冰肌似玉,連聲音都清脆得恍若銀鈴。


    “通報過了,但是太後不肯見。”他勾唇笑說。


    絳彩發現這男人笑起來好看得令人著迷,她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渾身散放著難以言喻的魅惑力。


    可惜這俊美的男子竟然是……


    她惋惜地歎了口氣。


    “太後不見你?還罰你在這兒跪?你是不是差事沒辦好?還是做了什麽錯事惹惱了太後?”絳彩白玉般的手指輕點著紅唇思索,純粹把他當成了一個做錯事受罰的太監。


    韞恬覺得這小宮女雙眉微蹙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娃娃竟然是個小宮女,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我沒見過你,你叫什麽名字?”看到漂亮的女人,他總忍不住要逗上一逗,而這個認不出他的小美人更讓他覺得有趣,在宮裏,沒有一個女人敢與他雙目平視的。


    “我叫絳彩,昨兒個才入宮的,除了榮公公以外,這般和氣親切與我說話的人,你還是頭一個呢。”她甜甜一笑,大眼燦燦發光。


    “是嗎?這裏的人對你很兇?”他溫柔笑問,這麽跪著跟人說話,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


    “老太後好伺候,倒是太監宮女們……”她頓了頓,不敢多說,隨即轉開了話題。“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宮裏的?”


    “我叫韞恬,養心殿的。”說完,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你在養心殿當差呀,是侍候皇上的嗎?”絳彩雙眼閃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也能這麽說。”他注意到她眸心驀然綻放出一抹異常的光亮,暗暗猜測令她驚異的真正原因是什麽。


    “韞恬……這名兒我好像在哪裏聽過。”絳彩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人們都慣常用元羲帝稱唿韞恬,沒人有膽亂提他的禦諱,因此她一時之間竟沒有想起來。


    “你是哪一旗的?”他不讓她多想,起碼跪在這兒還有人陪著解悶。


    “正白旗,本姓郭布羅。你呢?你姓什麽?”她把他當成了太監,便以為他是個漢人。


    韞恬笑而不語,在這座皇宮裏,沒幾個人能姓愛新覺羅,說了便沒趣了,不過……


    裕賢也姓郭布羅氏,在裕賢被處死後她入了宮,不免令他生疑,這玉娃兒會是裕賢的什麽人?


    “你為何入宮?”他輕鬆自若地笑問。


    “我原是入宮選秀的,但是剛過了第一關就被淘汰了,於是被內務府指派到慈寧宮侍候皇太後。”她的頭微微偏向一邊,恍然撫摩著鞋上繡的淺碎花。


    韞恬臉上的笑意斂去,她是正白旗人,姿容嬌豔遠勝過入選的三名秀女,為何在第一關就被淘汰?


    “你是上三旗,模樣又生得美,應該有機會可以選上秀女,怎會被淘汰?”內務府此舉有違常理,是怕她爭了誰的寵嗎?


    絳彩咬唇不語,猶疑地看著他,她發現他臉上沒了迷人的笑容以後,眉目間竟隱隱透出不怒而威的氣勢。


    “韞恬,你真的在養心殿侍候皇上嗎?”她怔怔地眨了眨眼。


    “是,也不是。”他笑眯了琥珀色的雙瞳。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叫是也不是?”她嬌嗔地斜睨著他。


    韞恬不禁怔了怔,心口掠過一陣悸動。


    如果每天都能見得到這張甜美嬌嗔的俏臉蛋也不壞,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朵毒花了。


    “你想不想到養心殿侍候皇上?”他直勾勾地瞅著她問,笑容多了幾分邪氣。


    “我是太後身邊的人……”


    絳彩話還未完,身後便傳來榮公公驚恐的喝斥聲。


    “大膽絳彩,你怎麽這樣跟皇上說話,還不快跪下!”


    皇上!


    絳彩嚇得魂飛魄散,想跪下卻雙膝一軟,整個人往後栽倒。


    “奴才沒把下人管束好,請皇上恕罪!”榮公公嚇得臉色青白,跪在地下連連磕頭。


    絳彩整個人嚇懵了,驚愕的雙眼呆視著韞恬那張俊美懾人的臉孔,連眨也不眨一下。


    “朕都不惱了,你急個什麽勁。”韞恬沉下臉,不悅地瞪視著榮公公,方才的好心情全部一掃而空了。


    “是、是,奴才知錯了。”榮公公磕頭如搗蒜。


    “絳彩,不必害怕,朕不會拿你怎麽樣。”看到她嚇白了的驚恐臉蛋,韞恬就忍不住覺得心疼。


    絳彩仍呆滯地望著他,漸漸的,眸中的驚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沈冷冽的眼神,她緩緩挪動雙腿,恭謹地跪伏在地。


    韞恬若有所思地盯住絳彩,得知他真正的身分,她的反應明顯異於常人,在驚懼的那一瞬間過了之後,原本靈動活潑的眼神不見了,變得清冷而且漠然,不尋常的反應讓他感到奇怪不解,也心生警戒。


    “皇上,太後有口諭,她老人家已歇下了,請皇上先迴宮。”榮公公趴在地上說道。


    “知道了。”韞恬深吸口氣站起來,這是他早已料到的結果。“絳彩,朕明日再來看你。”他俯下身,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絳彩跪伏著靜靜不語,她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指尖拚命抖顫著。


    韞恬轉過身,大步走出去。


    這玉娃兒究竟是誰?看來要叫韞驍去查個清楚了。


    腳步聲遠到聽不見後,榮公公這才緩緩站起來,對著靜伏在地的絳彩低聲罵道:“剛才差點沒把我給嚇死了,你也真是大意,居然沒認出皇上的身分來,幸虧皇上沒動怒,否則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榮叔不是說身上穿著明黃色繡龍紋衣袍的人才是皇上嗎?我以為是做錯事的太監公公才會這麽被罰跪著。”絳彩呆呆盯著眼前的明黃綢墊。


    “你好歹也是裕賢府出來的人,怎麽連這點眼力也沒有,皇上那身上好的緞料是普通太監能穿的嗎?”榮公公訓斥著。


    “我沒多想。”正確的說,是韞恬冠絕塵寰的俊容和微笑迷得她心魂不屬,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喪失了。


    “我看皇上挺鍾意你,你要記著,皇上好美色,千萬要把握住機會。”


    “我知道。”絳彩喃喃低語。


    “進殿去吧,太後有話對你說。”


    “是。”絳彩站起身,隨著榮公公進殿。


    她仍然不敢相信,這個麵如瑩玉、雙眸多情、溫柔可親的韞恬,竟然會是傳聞中殘酷、好色,並且抄了她主母全家的元羲皇帝。


    方才跪在地上與她談笑風生的俊魅男子,怎麽看也不像是冷酷無情、貪好美色的元羲帝。


    她很困惑,哪一張才是他真正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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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將近,內廷照例掛滿各色花燈,將各宮各院妝點得燈影輝煌。


    養心殿已是掌燈時分,韞恬坐在禦案前批閱奏折。


    王康捧著托盤進來,托盤上整齊排列著五支綠頭牌簽。


    韞恬看一眼,淡淡問道:“還是沒有寧貴妃的牌子?”


    “迴萬歲爺的話,長春宮那邊傳話過來,說寧貴妃身體欠安,不能侍候皇上。”王康躬身迴話。


    “都已過了三個月,她的心病還沒好嗎?”他沉著臉問。


    “這心病……怕是要萬歲爺親自去醫了。”王康謹慎地答道。


    韞恬放下朱筆,自從他處死了寧貴妃的父親裕賢,她便日日托病,自請撤下牌子,不願接受宣召。


    他並不想傷害她,也不想成為她的殺父仇人,但是在激烈殘酷的宮廷爭鬥中,天子之尊的他是不容許失敗的,若不是她的父親裕賢太過跋扈,公然威脅挑戰他的帝位,也不會逼他不得不處死裕賢以穩定政局。


    “朝野政爭太過於複雜,不是她能夠明白的,朕要如何勸慰她?因為顧忌她的身分,朕隻處死裕賢一個人,而且也隻抄沒他的家產,對他所有親人和家奴動也沒動一個,朕這麽做還不能令她滿意嗎?”韞恬沉著臉說,由於他對王康的感情較親,所以情緒也較為真實和直接。


    “依奴才看,寧貴妃為了裕賢被皇上處死之事,硬著性子拒絕皇上的宣召,恐怕也隻是想藉喪父之痛多分得一些皇上的寵愛罷了。”王康平和地說道,他七歲淨身入宮,服侍過先帝不少嬪妃,深知後宮嬪妃想盡千奇百怪的法子,為的就隻是要爭皇上的寵而已。


    “又是爭寵,朕對所有的妃子還不夠公平對待嗎?”他冷冷輕哼。


    自己後宮的六名嬪妃全是王公大臣之女,這是朝野為了鞏固、攀升權力的手段之一,他從不專寵任何一個妃子,該有的賞賜和關懷他都盡量公平地做到,就為了讓朝野和內廷人人滿意。


    “萬歲爺,恕奴才直言,六宮主子真正要的不是公平的賞賜,而是皇上的愛,她們希望自己是皇上的愛人,而不隻是宮裏一件漂亮的擺飾。”王康清清楚楚地說,他覺得韞恬把六宮嬪妃看成是朝臣敬獻的花瓶、玉花


    朵這類的東西,純粹止於欣賞,並沒有在任何一個妃子身上投注一絲情愛。


    韞恬支著下顎,淡然眺望遠方,皇宮內製式的男女關係讓他覺得乏味至極,在這種關係底下,他不知道愛要從何而生?


    “奴才這麽說吧,寧貴妃並不是不知道利害輕重的人,她心中最想得到的應該是皇上的勸慰。”


    韞恬蹙眉低歎。


    “好吧,朕去看看她。”他緩緩起身戴上暖帽。


    王康慌忙朝殿外大聲喊:“備轎,皇上移駕長春宮……”


    “朕想走走散散心,不必備轎了。”他披上貂袍,逕自走出正殿。


    王康打著燈籠,緊追在韞恬身後小步跑著。


    剛剛穿過隆宗門,韞恬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熱鬧的嘻笑聲,他驀然止步,側耳細聽。


    王康嚇得變了臉色,低聲說道:“萬歲爺,聲音像是慈寧宮那邊傳過來的,大概是下人們在懸掛花燈,真是該死的奴才,規矩都不懂,竟敢在宮裏大聲喧鬧。”


    韞恬想起了慈寧宮中甜美嬌豔、白皙透明的玉人兒,在那些歡喜的笑語中,仿佛也有她清嫩脆亮的笑聲。


    自從那日見過絳彩,接連幾天再到慈寧宮給皇太後請安時總是來去匆匆,不再有機會見到她了。


    “小心點,別摔著了!”


    他忽然聽到榮公公發出了驚唿,接著便聽見笑若銀鈴的聲音。


    “榮叔別緊張,我小時候最會爬樹了。”


    是她,絳彩。


    韞恬微微一笑,朝慈寧門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看見絳彩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掛著一盞琉璃彩穗燈,底下一群宮女圍著她。


    “絳彩,你摔壞了不打緊,別把燈給摔碎了,那燈呀可比你貴重!”一名小宮女促狹地嗬嗬笑說。


    “好玫兒,這麽消遣我,等會兒下來有你瞧的。”絳彩垂眸似嗔似笑地嬌斥著。


    這麵帶薄嗔的俏臉,不禁又勾起韞恬心底一陣悸動。


    “哎呀,是皇上!”一名宮女發現了韞恬,嚇得大喊出聲。


    頓時間,一群宮女慌慌張張地跪了一地,口裏喊著:“皇上吉祥!”


    “你們別鬧了行嗎?這麽晚了皇上怎麽會來慈寧宮,你們才騙不倒我。”絳彩站得太高又背對著眾人,不知道真的是韞恬來了,還以為又是宮女和她開玩笑。


    韞恬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眾人不要出聲,忍著笑走到木梯旁,悠閑地欣賞絳彩輕盈纖瘦的背影。


    “嘿,你們怎麽突然不說話了?是不是又在想什麽法子捉弄我呀?”絳彩掛好了燈,邊說邊笑地轉過身來。


    木梯下的景象令她怔呆住,榮公公和姐妹們全都跪了一地,而韞恬帶著溫柔和煦的微笑,閑閑散散地仰頭看著她。


    她頓時目瞪口呆,整個人傻成了一尊石像。


    “啊!”失神半晌的絳彩忽然發出一聲低唿,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放開雙手捂住嘴。


    “危險!”韞恬臉色驟變,失聲重喝。


    待絳彩迴過神,情急地想攀住木梯時已經來不及了,一陣慌亂,便失手往下墜落,她嚇得閉上雙眼,不


    敢目睹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


    “啊~~”拔尖的眾女聲響徹雲霄。


    韞恬眼明手快,在絳彩墜地前兜住了她的身子,讓她穩穩落進他的懷裏。


    絳彩早已嚇壞了,一攀到東西就不顧矜持地抱住,兩隻懸空的小腳因踩不到地麵,慌得她死命摟著他的頸子慘叫連連。


    “好了,沒事了,別再叫了。”韞恬把臉仰高,耳朵已經被她的魔音傳腦弄得嗡嗡作響。


    絳彩很快恢複了神智,這才發覺自己摔進了韞恬懷裏,渾身好端端的毫發無傷,冷靜下來之後,她立即感受到從韞恬結實寬厚的胸膛傳來熾熱的溫度,還有他唿吸間散發出來的男性氣息,令她心神一陣蕩漾。


    老天爺,她竟然被堂堂的天之子抱在懷裏!


    絳彩迅速縮迴環抱住他的雙手,交握在胸前一動也不敢動,心跳突然變得混亂無法控製。


    “下迴見到朕別嚇成這樣,當心把小命送掉了,花燈摔碎了不要緊,嬌滴滴的美人兒摔壞了,可找不著第二個了。”韞恬俯下臉貼近她的耳際,輕柔地說。


    調情似的話語令絳彩心魂俱蕩,這是她這輩子頭一迴和陌生男子靠得這麽近,兩人之間隻隔著薄薄的衣衫,明顯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靠她那麽近,說話的聲調溫柔得近似耳語,這親匿曖昧的感覺讓絳彩的一顆心跳得愈加急劇,臉紅到了耳根,腦中昏眩得無法思考,全成了一片空白。


    “你剛才話還挺多的,怎麽現在一聲也不吭?”見她的臉脹得像顆紅蘋果,他就忍不住想笑,如果不是這兒閑雜人等太多,他真想好好的親上一口。


    絳彩雙頰一片通紅,心髒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此時此刻,她的腦袋早已糊成一團,哪還“閑聊”得起來呀!


    “多、多謝皇上救命之恩,懇請皇上放下奴才,奴才好叩謝恩典。”她眼觀鼻、鼻觀心,好不容易擠出這麽些話來。


    韞恬忍不住放聲大笑,輕輕將她放下地。


    “你好好想想,該如何報答朕的救命之恩。”他止不住愉悅的笑聲,修長的指尖親匿地在她紅豔豔的頰畔輕柔撫過。


    絳彩睜圓了水漾明眸,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他的指尖帶走了,渾身發軟得幾乎站不住。


    韞恬凝睇著像丟了魂似的玉娃兒,虛恍的神情萬分惹人心憐。


    “不如這樣吧……”他輕輕吹了吹她濃翹的長睫,沙啞地低語。“朕向太後要了你,讓你到養心殿服侍朕。”


    此言一出,在滿地跪著的太監宮女中引起了一陣輕微的蚤動。


    榮公公眼中露出驚詫、得意的神色,但是在那些比絳彩早入宮的宮女臉上,則顯得神情黯然。


    絳彩不知所措地呆望著韞恬,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說出如此溫存勾誘的話,深邃的眼瞳似有若無地挑逗著她,將她迷惑得仿佛天地都在旋轉了。


    “你願不願意?”韞恬躬著高大頎長的身軀,慵懶愜意地笑問。


    她雙頰發燙,腦門發脹,明明進宮最終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貼身侍候他,但是眼見目的就要達到了,她卻連一句“願意”都答不出來。


    “我、我……”


    “放肆!”榮公公突然一聲斷喝。“在皇上麵前膽敢自稱﹃我”,絳彩你可別太得意忘形了!”


    榮公公嚴厲的斥喝聲倏地將絳彩從浪漫迷思中驚醒過來,她詫異自己竟然被韞恬的魅力懾倒,差點忘了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老天,榮公公一句話點醒了她,他是處死她主子和主母的殘酷皇帝,她居然被他迷得理智全失,如果不能在他麵前保持清醒冷靜,她如何能替主母報仇,進宮也就失去意義,頂多是讓自己為他的後宮增添一名爭寵奪愛的嬪妃罷了。


    韞恬注意到榮公公睜眉怒目地朝絳彩使眼色,在他威示的眼神下,絳彩霎時變了一個人,她雙頰的紅潮疾速褪去,眉眼驀然轉冷了,方才的嬌柔羞怯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敏銳地感覺到榮公公的態度詭異,絳彩的反應也不尋常,這其中必然大有玄機,他暗暗起了戒心,看來絳彩的身分和進宮的動機並不單純了。


    “榮公公,在絳彩未進養心殿之前,朕先將她留給你照看,你要好生待她,萬一不小心把她嚇壞了,朕唯你是問。”他漾開一抹醉人的淺笑。


    “奴才謹遵聖命。”榮公公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皇上。”王康低聲提醒。“夜深了,皇上不是要上長春宮去嗎?再不走怕宮門要下鑰了。”


    絳彩微微一震,長春宮,那是寧貴妃的寢宮。


    “那就走吧。”韞恬深深看了絳彩一眼,不再多說什麽,轉身飄逸地離去。


    絳彩呆望著他的背影,心口仿佛被無形的手緊緊揪住。


    元羲皇帝果真如傳言所說的是個好色的男人,在召幸寧貴妃之前還這般輕薄地調戲她。


    她咬著下唇,抑不住心中的幽悶,明知道皇帝寵幸三宮六院是天經地義的事,哪一朝代的皇帝不是如此,


    但是她卻為何感到異常煩躁不悅?


    怎麽迴事?她是替主母討公道來的,管他後宮有多少嬪妃,那些都不幹她的事呀,有什麽好在意的?


    她隻覺得寧貴妃好可憐,元羲帝處死了她的親阿瑪,她還得虛與委蛇,以身侍君,想必寧貴妃被他抱在懷裏時一定感到萬分委屈難過吧?


    一定要想個法子到長春宮偷偷見一見寧貴妃,也許兩人聯手,殺掉元羲皇帝會更快也更容易多了。


    沒錯,她要殺掉他,這是她進宮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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