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有什麽事嗎,態度有些冷漠,但到底還是服從命令的將舅舅攙扶起來。  秦不歸對男人說:“把你的胸口位置露出來。”  男人表情有些疑惑,他道:“方才不是已經看過了?那麽一眼就能看清的位置,有什麽反複查的意義。”  女人與高醫生都默默看著秦不歸,前者顯然在等秦不歸一個合理的迴答,否則絕對不會給秦不歸好臉色看。  既然對方不配合,秦不歸直接拿起鞭子,用冰冷的鋼鞭撩起對方的衣擺,露出那顆心髒。  一秒,兩秒,十秒。  在女人臉色變得越來越冰冷的時候,秦不歸確定般點點頭,說:“很好,十秒鍾過去了,你的心跳去哪裏了。”  此言一出,全場空氣都凝固了。  女人脖子僵硬的緩慢扭轉看向舅舅,那眼神裏寫滿了恐懼與不願相信。  舅舅的神情一開始還是下意識露出來的兇狠與憤怒,但伴隨時間流逝,漸漸又轉為了哀歎與遺憾,迴望著那不是女兒勝似女兒的姑娘絕望目光,吃力道:“……我太害怕了。”  女人的眼神瞬間從哀求變為了無比的憤怒,她無法原諒的怒吼道:“害怕?!你怎麽可以!!你明明知道家裏為了所有人犧牲了多少,你明明是我的舅舅,是比我父親母親還要親的人,你怎麽可以!!”  那是比世界崩塌還要讓她無法接受的事情,她甚至寧可對方在戰場上戰死了,也不要看到對方做出背叛人類投敵的這種事,這比什麽都要讓人難以接受。  簡直就像是噩夢。  男人歎息般長歎一口氣,以手掩麵,蹲坐在地,哀聲道:“我怕啊,我怕……”  “不過是死而已,有什麽可怕的!”女人越聽越氣,雙眼通紅,她被自己最信賴的人背叛,這比殺了她還讓她感到痛苦。  “你年紀小,你不知道……我親眼看著家裏那麽多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從來沒有人活著迴來。一百多人啊,一百多條的人命啊……”男人雙目布滿血絲,這不是剛剛才有的,而是出了村子後,他的精神狀態一直是這樣緊繃到了極限,一刻也不敢放鬆。  他試圖去拉女人的手,卻被對方惡狠狠的甩開,男人一臉受傷的望著她,低垂著頭喃喃道:“為什麽你們都不怕死……為什麽……活著不好嗎……”  女人隻覺得這個懦弱的家夥麵目可憎,又想想對方竟然是自己最敬重最親近,看得比自己生命還重的唯一親人,內心之痛宛若刀絞。  高醫生有點尷尬的站在一旁,慚愧自己先前竟然沒能識別出叛徒。又不願看到這家庭人倫糾葛的畫麵,試圖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秦不歸在一旁看出了一些端倪,隻是觀察一下男人的神態,決定還是不要把推測說出口比較好。  他對女人淡淡道:“你懂這裏的規矩,他交給你處理了。”  此言一出,女人與男人的身體皆是猛地一震。女人像是接受了什麽巨大的打擊,顫抖著不敢去看身前的親人。男人卻是麵色一白後,緊繃著的脊梁又緩緩癱軟下來,像是接受了現實,選擇了麵對。  高醫生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秦不歸的意思,臉色大變,拉著轉過身往外走的秦不歸道:“你竟然讓她殺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這邊的規矩就是見到叛徒殺無赦的。之前僅僅隻是有懷疑、但根本找不到標記的年輕父親都差點被義憤填膺的村民們殺死,後來更是被一不做二不休的趕出了村子讓他自生自滅,足以看出他們麵對叛徒的零容忍態度。  一般村民都這樣了,更別提那為了大義犧牲了全家一百多口人性命,內心遠比常人更加堅定,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的女人了。  她就算再怎麽痛苦,也不可能原諒自己的舅舅。  但恐怕就算是她,也沒法做出親手殺死把自己一手養大,感情極好的唯一親人的。  高醫生不敢相信秦不歸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秦不歸看了一眼不遠處站著的女人,沒有解釋。  女人僵硬的站在了原地很久,直到對麵的男人神色追憶的與女人說了一些話,大概是在迴憶二人的過去。  女人被說的很是難過,卻又因此被間接的喚醒了最初的信念,用袖子一擦眼淚,帶著舅舅,走到了秦不歸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手裏提著把劍。  大概過了五分鍾,手裏的劍沾著血,女人紅著眼眶走了迴來,鼻尖微紅,明顯是狠狠哭過了。  她一臉怒容的在秦不歸麵前站定,將手裏的靈核狠狠拍到秦不歸胸前,對他說:“我舅舅不是孬種,更不是惡人!”  他因為厭惡戰場,厭煩家人因為靈核的力量一次又一次被迫走入戰場,因此從來沒吃過靈核。  他一直都是個普通人,但他卻能結出靈核,這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雖然還是難以接受舅舅因為害怕死亡而投奔黑暗的懷抱,但至少這枚靈核證明了很多事情,不管別人怎麽說,在女人的心中,她舅舅永遠都還是那個溫柔的、慈愛的、世界上最美好的家人。  沒有任何汙點。  女人越想越難過,哽咽了一聲,死死抓著那枚靈核走入了電梯,拒絕在秦不歸麵前哭出來。  高醫生臉色越發的尷尬,為難的看著秦不歸,小聲說:“何必呢……”  秦不歸轉頭看了高醫生一眼,道:“這樣才是最好的。”  高醫生:“為什麽?”  秦不歸:“理由有很多。”  見高醫生做出一副願意耐心傾聽理由的模樣,秦不歸道:“他說他害怕死亡,所以才會被不死所誘惑,心髒不再跳動。那麽這樣的人,為什麽要執意跟隨隊伍走出來?”  就算外麵的怪物不會攻擊他,但置身野外,植物不長眼,就算是一枚埋在地底的紅薯也能結果了他的性命。  他是最不可能有勇氣離開村子的人。  標記長在心髒上的他甚至都不會被人發現出不對,可以一直很安全的待在村子裏。  高醫生仔細迴憶了一下與對方有關的所有記憶,道:“我記得,他是因為放心不下最後的親人,所以跟了出來。”  秦不歸點頭:“所以他說‘害怕死亡’,到底是害怕本來就不死的自己死亡,還是害怕本就眼睜睜看著一百多名親人一個個去送死,就連最後一位親手養大的孩子也會戰死在外邊,就很值得懷疑了。”  高醫生震驚的睜大眼睛,不敢置信的說:“所以他害怕的其實是那名女孩死去?”  還真有可能是……仔細迴憶一下方才那男人的話,他說的是“為什麽你們都不怕死”、“活著不好嗎”、“我親眼看著一百多人一個個的死去,我害怕”,這話裏的意思可以是我怕死,更可以是“你們已經死了那麽多人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死去了,我害怕”。  意思完全不一樣了。  秦不歸:“他那麽仇恨靈核,仇恨因為靈核導致一家人全都死去,當然對唯一的親人視若珍寶,擔憂她的安危,隨時隨刻跟在身邊保護。而他又無比清楚女孩的性格,最怕的就是自己成為叛徒的事情暴露,讓女孩失望。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想盡力隱瞞,因此才不選擇在下麵眾目睽睽之下做檢查,免得女孩顏麵盡失。”  高醫生聽得目瞪口呆,他喃喃道:“那你又為什麽非要讓女孩親手殺死她舅舅?”  “在女孩心中,她大概是寧可對方戰死,也不要變成她最痛恨最看不起的叛徒。”  死去但維持了清白的舅舅,遠比活著卻無比卑鄙的舅舅,更讓女孩接受。她舅舅同樣也是如此想的,否則不會一點也不反抗的跟著女孩走,連黑化變成蟲子逃走的念頭都沒有。  如果當時那二人都竭力反對,秦不歸當然不會堅持必須這麽做,而是選擇尊重他們的選擇。  但兩人似乎都寧可親手了結了自己的舅舅、不假借他人之手,亦或者被對方了結。  秦不歸說:“我確定他舅舅大概率並不是那種貪圖享樂貪生怕死的人,隻是因為太在意親人的死所以魔怔了。能教導出女孩那樣人的人,精神覺悟不會低,死時結出靈核的可能性很大。”  而女孩親眼看到舅舅留下了靈核,內心所有的困惑與不甘自然全都煙消雲散,隻剩下了不論如何我都相信。  換做別人去殺舅舅,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女孩名聲受損的情況下去殺,讓他內心充滿愧疚懊悔的痛苦死去,那大概率就不會有那枚蘊含著滿滿愛與祝福的靈核了。  秦不歸沒有當著女孩的麵說出這一切真相,是因為男人絕對不會希望女孩知道,是她害得親人墜入黑暗,她才是罪魁禍首。  而女孩自己也肯定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所以秦不歸幹脆做一迴壞人,隱瞞了真相,讓那二人在死後達成了和解,讓男人有一個最體麵的死法。  女孩在那一刹那的痛苦之後,見到靈核的瞬間,大概也是慶幸的。  總比一輩子都忍耐著舅舅竟然是叛徒的痛苦要好上千倍萬倍。  高醫生聽完隻能不斷的搖頭感歎,說秦不歸這觀察力實在是讓人心服口服。  簡直就像是一位審視一切掌握一切又評定一切的法官。  高醫生自認如果是自己去處理這件事,大概隻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絕對不會有現在這樣不幸中萬幸的結局。  高醫生說:“隻希望那孩子不要太怪罪你才好。”  秦不歸話語平靜:“她不會的。”  能因為心存執念而被拉入樂園的亡魂,心思遠比常人所想的還要純粹幹淨。  如果不是女孩舅舅那樣的特殊例子存在,可能這個世界裏的背叛者根本就是個偽命題,專門留給外來星座使用的。第87章 國慶地下城  秦不歸與高醫生下電梯後,  外麵的士兵們已經檢查好了身體,不出意外的果然沒有一個人身上有標記。  他們站在曾經無比渴望的光明(燈泡花花海)之中,憐惜的撫摸著花瓣。有人問高醫生:“請問我們的傷在什麽程度以內能被您快速治好?”  這問題問得有些突兀,  高醫生迴答道:“隻要不損傷重要器官、不是捅穿傷、斷肢,基本都沒太大問題的。”  摩羯戰鬥起來那麽浪的人,經過高醫生的手,  一身傷口還不是轉眼間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了。  眾士兵互相之間對視幾眼,  最後還是副官開口說道:“接下來我們的行為,希望您能理解。”  秦不歸:“你們要做什麽。”  副官:“您知道的,像我們這樣的實力,根本沒辦法傷害到那藤蔓。除非我們吞下足夠多的靈核,  變得像您那樣強大。”  “之前您也聽說過了,  靈核最好匯聚到少數人的手裏最好,隻有頂尖的戰力足夠強,才能夠打敗更強大的敵人,  否則有再多的弱者也是無用的,連敵人的防禦都破不開。”  “靈核的消化吸收至少需要一個小時的時間,  如果是在戰鬥中死去,  我們根本來不及將屍體裏的靈核拿走消化掉,  這會造成大量的浪費。”  “所以……”  副官看著秦不歸,  以及秦不歸身後的一眾星座,深唿吸一口氣,道:“所以,請讓我們選出幾個人陪您一起去麵對最後的困難。”  現場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  眾星座皆是怔楞當場,難以理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隻選出幾個人的意思,難道是……  副官看著四周的光明花海,道:“這個地方很好,  充滿了明亮的陽光,用來送別我們的戰友再合適不過。”  星座們盡皆無言。  副官看著秦不歸,笑著道:“希望一戰過後,我還能活著站在您身邊,與您並肩作戰。當然,就算我不在了,我的力量也會繼續活在其他人的身體裏,成為您的助力。”  副官語氣溫和:“我隻是用另一種方式去實現心願了而已。”  說完,從頭到尾都沒有吃過靈核,連成為競選者一員都沒有資格的年輕父親退到了一邊,眼角微紅的望著眼前這一幕。  高醫生想上前製止,但被處女座攔下,處女座說:“他們本就已經死了,你攔有什麽用,隻是心理安慰罷了。”  摩羯也道:“以他們的現在的實力,人再多上去也是送,什麽忙也幫不上。他們不願意這樣,所以才會選擇現在這種辦法。與其白白被敵人殺死,不如成為力量、留在隊友們的身體裏。”  高醫生神色焦急,卻又不知道怎麽處理。  這群前不久還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唱著歌,將後背放心交給對方的士兵們,與隊長(星座)們告別之後,又對著身邊的戰友們行了個禮,或許是他們這輩子最認真、也最後的一個禮。  接著,一聲口號響起。聲音落地的刹那,所有人都衝到了一起,揮舞砍劈、提刀上刺,大家盡情發揮出他們最強的實力,殺死自己的隊友,選出實力最為強大的幾人,將自己的力量通過廝殺的方式交付到對方的手中。  眼前畫麵已經不是一句慘烈可以形容的了。  除了個別幾個人,大多數的星座都是紛紛側目不忍心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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