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永平帝來到承靜宮。


    “皇上。”承妃與他行禮。


    “免禮吧。”永平帝道。


    承妃與他斟了茶,對麵而坐。


    “你都聽說了吧?”永平帝望著承妃道。


    “是,皇後娘娘已跟臣妾說過了。”承妃道。


    “你怎麽想?”永平帝道。


    “蕭家乃丞相府第,其三子蕭恆期溫和有禮,與寧葭應是相合。”承妃道。


    “如此甚好。”永平帝點點頭道。


    承妃性情向來溫順,這樣的答案完全在意料之中。


    隻是……


    永平帝沉默一迴,望著承妃問道:“近日可去看過寧葭嗎?”


    “去過幾次。”承妃道。


    “孤王前朝政事繁忙,倒已很長時間未曾見過她了。”永平帝道,“她、怎麽樣?”


    “她也很好,每日刺繡、撫琴。”承妃道。


    “是嗎?”永平帝微微皺眉道,“那就好……”


    “皇上、有什麽事嗎?”承妃見他臉色略帶憂思,不免相問。


    “沒什麽事。”永平帝擺擺手道。


    “皇上,熙昌他……”承妃躊躇道,話卻隻說了一半。


    “宣州發生疫情,熙昌隨傅醫士、關醫士去宣州了。”永平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些。


    “這次疫情、很嚴重嗎?”承妃不免擔憂道。


    “是有些棘手,不過、有傅、關二位醫士,他們多年行醫,醫術精湛,承妃放心吧。”永平帝安慰道。


    “熙昌自小體弱,倒對醫藥之事上了心,既然他有誌於此,若能為百姓盡些綿力,也是件積德之事。”承妃道。


    永平帝點點頭,望著承妃。


    孩子們已經長大,她的眼角已添了些細紋。


    但柔和的樣子還如從前一般。


    若非那件事,也許、孤王與她,亦能如淑蘭一般吧。


    雖然她不似鄴妃,從不曾恨怨,但自己卻總覺無顏見她。


    永平帝心中思緒翻騰,悵惘無休,默然立起身來,向承妃道:“孤王還有些事要處理,你早些歇著吧。”


    “是。”承妃應道,“皇上也別太累了,早些迴宮吧。”


    永平帝點點頭,出了承靜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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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高懸,滿天清輝輕輕籠著整個淨月城。


    天外泉樓上,翠綠窗紗拉起,窗外淺藍輕紗隨著微風輕輕飄拂。


    玉溯坐於紫檀桌旁,讀著書卷,偶爾看看窗口。


    一個黑影掠入窗內,長身而立。


    青色麵具,琉璃容顏。


    “她在哪兒?”幽絕道。


    “蒹葭宮。”玉溯道。


    “蒹葭宮?”幽絕道。


    “皇宮內三公主寧葭寢宮。”玉溯道。


    “好。”幽絕道,轉身欲去。


    “等等。”玉溯道,自書卷下抽出一個信封扔向他。


    幽絕接在手中。


    “七日內除掉。”玉溯道。


    幽絕將信封收入袖中,也不答言,轉身躍出,向皇宮而去。


    尋至蒹葭宮,卻未有半絲氣息,心中疑惑,仍出了皇宮。


    取出信封,信上所寫之人就在這淨月城內,倒還便利。


    當下便往信中所寫之處而去。


    到得地方,潛入房中,那人正在酣睡之中。


    幽絕用腳將他踢醒。


    那人見了來人,青色麵具,猿麵手杖,大吃一驚。


    “取出你的兵器。”幽絕冷冷道。


    那人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不止,顫聲道:“屬下再也不敢了,饒命啊……”


    “既如此,也不必兵器了。”幽絕道。


    話音方落,一道白光閃過,那人脖子上鮮血迸出,倒於地上翻滾唿號,幽絕卻已出了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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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榆兒與栗原剛從遲府出來。


    “你說,這法子可行嗎?”栗原向榆兒道。


    “不知道。”榆兒道。


    “這小子決心倒不小,也不怕掉腦袋,倒小看他了。”栗原道。


    榆兒卻未答言。


    “怎麽不說話?”栗原道。


    “他雖然是事出無奈,但畢竟此事非同小可,隻怕未必順利。”榆兒道。


    栗原聞言,亦默默點了點頭,道:“是啊,看他的命數了。”


    二人迴至蒹葭宮,栗原自去。


    榆兒來至軟塌邊,寧葭正睡著,臉上還帶著些淚痕。


    “三公主,醒醒。”榆兒推了推她。


    寧葭並未睡得很沉,聞得她唿喚,睜開了眼睛。


    “榆兒,怎麽了?”寧葭道。


    “我剛剛去見過遲凜了。”榆兒道。


    寧葭聞言,立刻坐了起來,緊張地望著她,道:“他、說什麽?”


    “三公主,”榆兒望著她,輕聲緩緩問道:“你、真喜歡他嗎?”


    寧葭卻低頭揉自己紗衣,沒有答言。


    “若要你舍了這皇宮繁華,從此隱姓埋名,做一對平凡夫妻,你願意嗎?”榆兒緩聲問道。


    聞她此言,寧葭忽然抬起頭來,滿臉驚愕地盯著她。


    “遲凜去見過皇上了。”榆兒繼續道。


    “他、見父皇?”寧葭又吃了一驚。


    “是。”榆兒點點頭道,“好在皇上並沒追究,不過……”


    榆兒望著她,頓住不語。


    “父皇、沒有答應,是嗎?”寧葭小聲問道。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榆兒問道。


    “我、我也不知道……”寧葭低頭輕聲道。


    榆兒又望了她一迴,隻道:“約的是明晚三更時分,你好好想想清楚吧。”


    現了原身,趴於枕邊睡了。


    寧葭卻抱膝坐於榻上,未曾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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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朝。


    尚書丞周挺奏啟州接連暴雨,以致河堤倒塌,水淹方圓百餘裏。


    “啟州自來水患多發,已命多栽植林木,怎麽還有如此嚴重的水患?”永平帝蹙眉道。


    “據啟州刺史所報,每年皆按朝廷法令栽植,未曾懈怠。不過,今年暴雨連發,堤土鬆懈,致使有此一患。”周挺奏道。


    “堤土加固工事三年前已命啟州督促,可按期完成了嗎?”永平帝道。


    “已經完成了,不過……”周挺說了一半,頓住了。


    “不過什麽,但說無妨。”永平帝道。


    周挺跪於殿中,向永平帝奏道:“因朝廷所撥款項有限,所以隻修得上遊一段,中遊及下遊未及修得。”


    “不是已頒旨按啟州知府所報足額撥放款項了嗎?”永平帝道。


    “啟州知府所呈報的數額為朝廷撥放數額,確已足額下放,隻是尚有地方款項,因當年疫病災情耗去大量財力物力而無所出,所以隻修得上遊。”周挺奏道。


    永平帝沉吟一迴,向殿中眾臣道:“啟州水患,各位愛卿有何良策?”


    “皇上,水患已成,當先疏通水渠,引水歸流。”列中尚書令周雲成向前奏道。


    永平帝點點頭。


    “皇上,”丞相蕭謹亦奏道,“水患禍民,百姓失其歸所,衣食無依,當增設臨時避難之所,開倉賑民。”


    “丞相所言極是。”永平帝亦點頭道,“左諫大夫,按方才所言,擬旨呈上。”


    左諫大夫趙謙和領旨。


    “令啟州知府另擬防堤工事款項,加固中遊、下遊堤土,務必杜絕水患。”永平帝又道。


    “是。”趙謙和等應道。


    “周愛卿。”永平帝向尚書令周雲成道,“此次款項發放及使用皆由你主持,並查閱三年前修造防堤的所有銀兩賬目。”


    周雲成上前聽旨,領了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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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朝後,永平帝單留了丞相蕭謹。


    晚間蕭謹迴至府中,與夫人說道:“皇上已定了三公主下嫁。”


    “三公主……”蕭夫人沉吟道,“也罷,若真有那麽一天,希望皇上能顧念這一脈血脈……”


    蕭謹坐於案旁,憂思重重,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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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夜珠與蕭恆期在屋中對弈。


    蕭恆期,字子渝,去年剛封了戶部郎中。


    蕭夜珠執黑,蕭恆期執白。


    “四妹棋藝果然有些長進。”蕭恆期笑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拜了名師的。”蕭夜珠亦笑道。


    “名師固然是名師,二哥的棋藝連學館的陳先生也自歎弗如。不過,你要想學得他的得意殺技,還早呢。”蕭恆期向她道,落下一子。


    蕭謹的二子蕭恆峰,子義山,官封吏部封司,掌階品、封命、朝集、祿賜、給假告身等。


    育有一子,年方一歲。


    “這、怎麽會!”蕭夜珠立刻站了起來,努著嘴道,“三哥,你幹嘛這麽狠,我這一塊全丟了!”


    “隻是十幾目而已,不必這麽著急吧,這個角上你可占了我不少便宜了。”蕭恆期無辜地道。


    “那你就不能再讓讓我?”蕭夜珠仍然不肯罷休。


    “你呀,好勝怕輸,怕是再好的師父也教不了你。”蕭恆期搖搖頭笑道,將方才落的一子拿了起來。


    蕭夜珠這才眉開眼笑地坐迴原位,搶先落下一子。


    “最近怎麽都不見大哥迴來?”蕭夜珠問道。


    蕭謹的長子蕭恆念,字長思,卻是武將,封了寧遠將軍。


    曾戰遲越、明丹,也立了些功勳。


    如今自在淨月城中置了府邸另居。


    “他、有些事務繁忙罷了。”蕭恆期答道,眉間掠過一絲憂慮。


    “小起和織舞也好一陣子沒迴來了,我想去看看他們。”蕭夜珠道。


    蕭起和蕭織舞是蕭恆念的兩個孩子,也是蕭夜珠的侄子、侄女。


    蕭起九歲,蕭織舞七歲。


    “想去就去吧,明日叫了娘一起去。”蕭恆期望著她溫柔笑道。


    “三哥也一起去嗎?”蕭夜珠道。


    “不了,我明日還有些事。”蕭恆期道。


    二人又著了幾子,一盤棋結束,蕭夜珠大獲全勝,喜上眉梢。


    蕭恆期整了整衣衫,自迴屋中。


    廊下卻遇到管家蕭誠。


    “相爺有請。”蕭誠道。


    蕭恆期便隨他來至蕭謹書房中。


    “爹。”蕭恆期叫道。


    蕭謹正立於書案前,卻並未翻看何書,像是專程在等他。


    “來了。”蕭謹迴身向他道。


    蕭誠便掩了門出去了。


    “恆期,今日皇上已與我說了,要將三公主許配予你。”蕭謹道。


    “是。”蕭恆期隻道。


    “三公主溫柔和順,希望你們以後能相敬如賓,別虧待了人家。”蕭謹道。


    “孩兒知道。”蕭恆期應道。


    “那就好。”蕭謹道,“也沒什麽事了,你去吧。”


    蕭恆期便告退出來,仍自迴屋中。


    路過蕭恆峰屋外時,聽得屋內二嫂陶氏隱隱哭泣之聲,悄悄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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