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琉生就經常趁周末的時候去醫院陪伴細川紗奈椰,在病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小細川化療後開始月兌發,原本濃黑細密的長發漸漸掉得紮起來隻剩下食指粗細的一束,而且由於化療引起免疫力下降,剩下那點頭發又幹又黃,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小女孩天性是愛美的,照鏡子的時候看見自己的頭發稀鬆枯黃,醜醜的,就忍不住撅嘴。獨自鬱悶一會兒後,她又笑著說沒關係,反正以後還會長迴來。


    小細川的父母在一旁看著,默默垂淚。


    第二天,琉生帶了兩把粉紅的細邊帶蝴蝶結發夾,和一小袋黑色的橡皮筋,還有梳子和定型啫喱,模著小細川的頭發,笑眯眯地跟她說:“哥哥幫你,打理一下頭發吧!”


    小細川大眼睛眨啊眨,“大哥哥你還會梳頭嗎?”


    “嗯!”琉生搖搖手裏的發夾,“我,可是高手!”


    將額前的頭發理順,梳向右側,別上粉紅的發夾。腦後的頭發分左右用皮筋紮起,在發梢噴上定型啫喱,用梳子刮梳成蓬鬆狀,卷成兩個蓬鬆的發髻用黑色的小發夾固定住。


    琉生拿起鏡子給小細川照,“小奈,卡哇伊!”


    小細川的家境一般,父母平時都忙於掙錢疏於照顧她,因此她比同齡小孩要**,六、七歲開始就自己梳頭,由於年紀小一直都紮最簡單的單馬尾,今天是第一次梳這麽漂亮的發型,她對著鏡子笑了很長時間,要不是琉生說推她到外麵曬太陽,她還舍不得放下鏡子。


    隻可惜,隨著頭發一天天稀少,漸漸的能看見大塊的青白頭皮,頭發輕輕一抹都能掉一大把,自然再也紮不了。媽媽是咬著嘴唇,辛苦壓抑著眼淚,將女兒的長發給剪掉的。小細川捧著琉生送給她的發夾和皮筋,哭得毫無聲息。


    琉生打工已經滿一個月,店長將他剩下的一部分薪水發給他,拿著為數不多的錢,他買了一頂女敕黃色嵌著蕾絲花朵的太陽帽送給小細川。


    “以後,出去曬太陽,戴著它就可以咯!”


    小細川摟著琉生的脖子笑眯了眼。


    六月中旬的太陽已經很火辣,琉生推小細川到醫院的庭院裏曬太陽,讓她坐在樹蔭下。一同出來的還有另外幾個病患兒,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子在家長的照顧下玩耍,相處非常愉快。


    琉生坐在樹蔭下的長凳上,看著小細川的笑容發呆。


    “在想什麽?”伴隨一把溫和的嗓音,一罐冰鎮的飲料出現在眼前。琉生扭頭,雅臣身著白大褂站在他旁邊,眉目含笑,“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發呆呢!”


    琉生不好意思地笑笑,接過他手中的冷飲,往旁邊挪了一下,讓出一個位置,“雅哥,坐這裏。”


    雅臣在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柔和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小細川,“那是琉生買給小細川的嗎?很可愛,很適合那孩子。”


    “嗯,那孩子的頭發……”琉生猶豫著沒能說下去,現實太過令人悲傷,但凡見過小細川的人沒有不為她感到心痛的。於是幹脆閉上嘴,什麽也不說。他默默將易拉環拉起,掰了兩下竟然沒拉開,不由一愣。


    雅臣看他全神貫注地跟易拉環較勁,失笑,從他手裏拿過飲料,呲的一聲,拉開易拉環,重新遞給他,“給你!”


    琉生愣了一瞬,繼而眯眼笑起來,“謝謝雅哥!”


    雅臣的笑容不禁透出溺愛,忍不住心中的憐愛,伸手模了模琉生那米色的頭發。掌心下的發絲超乎想象的柔軟,像絲綢般順滑,充盈滋潤,透著淡淡的清香。他的手一頓,下一秒,氤氳著溫柔寵愛的眼神黯淡下去。


    琉生將哥哥的神色盡收眼底,“雅哥,在擔心小細川。”


    雅臣輕輕歎息,“是啊,已經兩個多月了,從她入院到現在,始終沒能找到適合的髓源,山本醫生說了,如果下個月內不進行移植手術,她可能……”


    雅臣單手遮住臉,艱澀的嗓音怎麽也說不下去,而琉生已然明白他未說出口的話是什麽。


    下意識轉過頭看向小細川,茂盛的櫻樹下,小細川戴著他送的帽子,坐在輪椅上跟另外一個孩子說話,燦爛的笑容比驕陽還耀眼,隻是那削瘦的身體和蒼白的臉色讓人心酸。


    坐在同一長椅上、矮了雅臣半個頭的琉生,用他那並不強壯的雙臂將雅臣抱住,將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詫異地抬起頭時,燦爛而笑,“雅哥,要打起精神哦,你可是,那孩子的男朋友!”


    男朋友?!


    雅臣眨眨眼,轉而噗嗤笑出來,反手摟住琉生的肩,“是啊,琉生說的對,我可是那孩子的男朋友呢,如果我先絕望了,那她要怎麽辦啊?嗬嗬嗬……”


    愁雲一笑而散,轉眼,雅臣又是那個精神百倍為了病患兒努力的好醫生。


    那一刻,係統君難得沒有對大哥發花癡,而是很正常地提示親密度的增長,讓琉生頗有點意外。他想,大概係統君也知道現在不是賣萌耍花癡的時候吧。


    過了探病時間,琉生該走了,正好雅臣也下班,於是兄弟倆結伴迴家。


    到家時竟然發現要哥已經迴來了,琉生的心雀躍不已,自然也就忽略了要在看見他跟雅臣一起迴來、還有說有笑的情景時,那深邃的眼神裏流露出來的一絲驚訝與警惕。


    聽說了小細川的病情後,要在次日也去醫院做了檢查,不過結果依然很遺憾。


    六月下旬是琉生最忙的時候,為了專心應付期末考試,沙龍那邊琉生請了比較長的假期,計劃等到判定發布之後再去上班。醫院也去得少了,不過會雅臣會用他的手機替小細川打電話給琉生,兩人可以在電話裏聊一聊,彼此了解動向。


    短短十多天的複習和考試很快就過去了,七月初琉生拿到判定,除了國文拿到a判定,其他都維持在c和d之間,成績平平。拿迴家給右京哥看了一下,被稱讚還不錯,要繼續努力!結果侑介又在那跳腳,指責右京偏心琉生,明明他的國文也是a判定,卻還是被批評得慘不忍睹。


    右京淡定地反駁迴去,“對於其他科目全部在30分以下、判定書上老師都懶得給評判的人,你,侑介君,趁我還不想拿平底鍋揍你的時候,立刻,馬上迴房間麵壁去!”


    熊孩子侑介逃迴房間。


    就在琉生考試這幾天時間裏,雅臣哥也連著三個晚上沒迴過家。家裏除了右京、要和椿不用上學,其他人都還在校,六月下旬都在忙於複習和考試,因此,知道雅臣再次住在醫院不迴家的事的右京和要便沒有告訴給弟弟們知道。


    琉生拿到判定後便要去醫院探望小細川,右京猶豫了一下,告訴他雅臣已經三天沒迴家的事。


    琉生第一反應便是小細川出事了。


    “山本醫生說了,如果下個月內不進行移植手術,她可能……”


    雅臣當日的話不期然在腦子裏響起,琉生急匆匆往醫院趕去。他發誓,他長這麽大從來沒有這樣焦慮過,從來沒有這樣心痛過。


    小細川的病情果然出現惡化,三天前搶救了一次,雅臣也是因此在醫院待了三天三夜。琉生到醫院的時候,小細川還在沉睡,口鼻上的助唿吸器還沒拿掉,她的父母相擁在病房外麵哭泣。


    “這都怪我,如果當年我生了那個孩子,紗奈椰就有弟弟或者妹妹,也就不至於現在找不到匹配的骨髓!”


    “別這樣說,那是意外,誰都不能預料的。現在找不到髓源,可能是天意吧。”


    從夫妻兩人的對話中,琉生得知,原來小細川的母親當年其實還懷過一個孩子,隻是因為當時非要吃甜品而不聽丈夫的規勸強行去了商店,結果被一幫毛躁的中學生無意中給絆倒,當場流產。那之後,小細川的媽媽就再也沒懷孕過,因此小細川才成了獨生女。


    琉生說不清他聽到這些話之後是什麽感受,他隻是在想,果然,血緣這種東西是代替不了的,如果小細川能有兄弟姐妹,那她就不是現在這樣了,她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得到匹配的骨髓,然後快快樂樂走出醫院。


    琉生站在門口,透過縫隙凝視著病床上那瘦弱到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的孩子,心口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碾軋般的鈍痛——


    如果有一天,如果他得了那樣的病,是不是也會像小細川那樣,孤獨地等待適合自己的髓源。雖然他有十二個兄弟,可他們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琉生找到雅臣的時候,他正坐在辦公桌前看一本厚厚的書,對於有人進入發出的聲響完全沒有反應,顯然陷入了書的世界。琉生走近一點,發現書頁裏的句子他完全看不懂,但“白血病”幾個字他還是認識,顯然,這本書是關於治療和對抗白血病的醫用典籍。


    再看雅臣,他的頭發淩亂,襯衣的領口上黑黑的一圈,顯然這三天裏他都沒換過衣服。能讓一個平時看個診都要洗一次手的醫生忘了自己的個人衛生,可想而知,雅臣在這三天裏經曆了怎樣的心理考驗。


    “雅哥!”琉生輕輕叫了他一聲。


    雅臣充耳未聞,視線似是凝固在書頁之中,移動不了分毫。他的下巴上冒出雜亂的胡渣,那低垂的眼睛雖然不能讓琉生看清他眼球的情況,但明顯的浮腫卻顯而易見。深深蹙起的雙眉,還有不時低聲的自言自語,讓琉生感到隱隱的不對勁。


    “雅哥!”琉生沒見過雅臣這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的狀態,一時間有些心驚,他壯著膽子推了一下雅臣的肩膀,希望能喚醒他。


    “琉生?!”雅臣終於抬起頭,似是很驚訝琉生會出現在這裏,“你什麽時候來的?”


    琉生吃驚於雅臣布滿血絲的眼球,一股心疼掠過,他撫上他的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雅哥,你這三天裏,難道一直,沒睡過覺嗎?”


    雅臣扭迴頭繼續翻書,焦急地說:“來不及了,小細川的病持續惡化,我要是再不快點學會怎麽治白血病,她就真的沒救了。”


    琉生的手滯在半空,半晌後才慢慢收迴去,他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雅哥,你在說什麽?小細川的病,需要的是骨髓啊!”就算雅臣哥現在開始研究白血病也起不到半點作用。


    雅臣一邊看書一邊搖頭,“不是的,我會很快研究出別的治療方案,就算不需要骨髓移植也能讓她活下去的治療方法。”


    琉生感到心在一點一點下沉,他上前一步抱住雅臣,強行將他的頭抬起來,“雅哥,你清醒點,小細川的病,隻能靠骨髓移植,別的都……”救不了她!


    他卻無法說下去,雅臣絕望的眼神讓他感到他所說的話簡直是一柄利刃,而他就是一個劊子手,他會殺死雅哥心中最後那一點希望。


    “雅哥,我們一起,陪著小細川吧!”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小細川沒能撐過七月。


    琉生知道消息並趕到醫院的時候,病床都已經空了,雅臣哥站在病房裏,雙眼呆滯地盯著早已換過床單被褥的病床,像個喪失了靈魂的人偶。


    琉生有一種想哭,卻怎麽也哭不出來的感覺,麵對沉默的雅臣哥,心口疼得要命,想用手去抓一抓,用力揪住胸口的布料,那痛感反而越發明顯。


    因為是小孩,所以小細川沒有葬禮,她的父母帶著她的骨灰在一間寺院替她做了法事,祈禱她能夠去往天堂,不要再受折磨。


    雅臣受了很大的打擊,加上之前經常性熬夜,他終於在小細川過世後生了一場病,高燒不退,整夜都在說胡話。


    暑假伊始,四男光獨自一人去了國外旅遊;七月檔正是動漫新番熱播季,身為聲優的椿忙碌到已經連續好幾天都直接住在公司的宿舍,而梓原本就打算大學畢業後就追隨椿的腳步進入聲優界,因此暑假裏也去了椿的公司,接手了一些龍套角色;棗和昴的暑假更是繁忙,國體上的熱血競爭讓他們無暇顧及其他;三男要的工作雖然清閑,但總會隔三差五不在家;剩下的一幫弟弟,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更別說照顧雅臣了。


    而此時的右京,剛剛結束實習期,轉為正式的律師開始受理案子,這種時候雅臣生病無疑是加重他的負擔。


    琉生辭掉了打工,專心在家照顧雅臣,幫右京分擔壓力。


    在燒焦了好幾鍋食材後,琉生終於能做出稍微像樣一點的食物,雖然賣相實在不堪入目,但好歹也能入口了。


    “雅哥,稍微吃一點東西。”


    琉生端了一碗稀飯和一碟小菜進來,雅臣半躺在床上,側頭看著窗外。比起三天前的麵無血色,今天的他起色好了很多。


    琉生將托盤放在床邊的櫃子上,拉過書桌的椅子坐下,“雅哥!”


    雅臣轉過頭來衝他笑了笑,撐著雙手坐正身體,“我真是差勁啊,明明是哥哥,反而還要弟弟來操心。”


    琉生端起稀飯遞給他,笑道:“需要,我喂你嗎?”


    “不不不!”雅臣從他手中接過碗,“我自己可以啦,不要把我當成重症病人啊!”


    琉生笑眯眯地看著雅臣一勺一勺吃著他煮的稀飯,非常滿足,覺得自己終於能幫到哥哥。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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