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黑子當仁不讓,第一個站起來。


    “鮮虞諸國出身夷狄,不知禮,更不懂法。若以嚴刑峻法治之,必生抵觸,其民尤怨,其國尤恨,不利於長治久安。不若以禮相待,其民心向,其國神往,夷狄入華夏則華夏,百年之後,又何分你我?”


    聽了孔黑子的話,眾人頓時深思。


    鮮虞諸國心向華夏,向往的是華夏的嚴刑峻法嗎?


    肯定是華夏的禮製啊。


    如果用嚴刑峻法去治理鮮虞諸國,以及燕國周邊新附小國,必然眾叛親離。


    不過,長卿堅定地站起身來。


    “孔先生!便是我華夏諸國,百姓大多目不識丁,更何況夷狄諸國。禮法涵蓋衣食住行、婚喪嫁娶,君臣之禮、夫妻之禮、父子之禮,舉之無窮、數之不盡。便是夷狄諸國願意學禮,又從何學起?向誰求教?”


    孔黑子剛要說話,長卿卻拱手行了一禮。


    “敢問孔先生,您把禮學全了嗎?”


    這下子,孔黑子啞口無言了。


    他接觸禮,是從喪葬開始的。


    等於說是由點及麵。


    他最多也就是主持一下平民的喪葬,至於公卿大夫,根本輪不到他。


    可即便平民的喪葬之禮,孔黑子也沒有學全。


    孔黑子雙拳緊握,心中有一萬句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明知道長卿在詭辯,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孔黑子咬著後槽牙說道:“那麽,長卿你的法學全了嗎?”


    長卿大大方方的說:“沒有!”


    孔黑子頓時哈哈大笑,仿佛扳迴一城。


    但是長卿再次絕殺。


    “我的法,確實沒有學全,但是我可以從零開始,從無到有,逐漸製定、修改。但是,孔先生,您的禮可以嗎?”


    孔黑子直瞪眼。


    然而,長卿一臉純潔且好奇的模樣,也學著孔黑子瞪大眼睛,滿臉的求知欲。


    “孔先生,我的法是我的法,但您的禮未必是您的禮。”


    孔黑子如遭當頭棒喝,眼前一黑,“噗通”坐迴蒲團上。


    耳朵眼裏,腦海中,迴蕩的全是長卿那句話——我的法是我的法,但你的禮未必是你的禮。


    孔黑子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致命缺陷。


    自己崇禮,但崇的是別人的禮,而不是自己的禮。


    自己,沒有禮。


    自己,沒有道!


    長卿還要乘勝追擊,可是嶽川抬起手。


    “不要打擾孔先生!”


    眾人也紛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看向孔黑子的眼神充滿了羨慕。


    孔先生的悟性也太高了,隨時隨地都能悟道啊。


    長卿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指了指孔黑子,又指了指自己。


    這叫什麽事?


    自己都沒悟,他怎麽就悟了?


    憑什麽啊?


    其他人也都羨慕不已。


    兩人的對話,自己一字不落全聽見了,可為什麽心無波瀾呢?


    為什麽呢?


    不知過了多久,孔黑子仰天長笑。


    聲如洪鍾,震耳發聵。


    “某悟了!某悟了啊!”


    說罷,孔黑子站起身,朝長卿一揖到底。


    “多謝小兄弟,某今日方知,黑先生的道,便是某的道!黑先生崇禮,卻不拘泥於禮!某崇禮,卻受製於禮!某不如黑先生啊!”


    這下子,輪到嶽川震驚了。


    孔黑子這次悟的非同尋常啊,立地成道,開宗立派的節奏?


    更讓嶽川想不到的是,孔黑子悟道的契機是黑先生。


    嶽川明白,又是自己泄露天機了。


    為了吃人妖怪的事情去請教孔黑子。


    雖然把“誅少正卯”的事情改頭換麵,可還是引起了孔黑子的共鳴。


    不是其他人不努力,而是這道專為孔黑子量身打造啊。


    這時候,孔黑子又轉向眾人,一一拱手行禮。


    “多謝諸位!”


    長卿揮了揮拳頭,“孔先生,咱們繼續剛才的話題,你覺得鮮虞諸國,還有其他夷狄之國,是該用禮,還是該用法?”


    孔黑子嗬嗬一笑,“所謂禮法,不外乎人心。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得其心前用禮,得其心後用法。”


    眾人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長卿怒聲道:“此等行徑,前恭後倨、鼠首兩端,無信無義更無德!以此治國,實為大恥!”


    孔黑子也不生氣,反問道:“那你以為呢?應該如何?”


    “在下以為,無論禮還是法,都應表裏如一、上下如一、始終如一,一以貫之!以一為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法!”


    眾人紛紛點頭。


    “長卿兄弟此言在理,我等華夏,豈能欺瞞夷狄,遭人不齒!”


    “對!沒錯,就是這樣!”


    “孔先生您真的悟了嗎?”


    孔黑子哈哈大笑,不理會眾人,而是直勾勾看向嶽川。


    “嶽先生,您覺得呢?”


    長卿連忙阻止,“嶽先生還是放在最後吧。”


    嶽川樂得清閑,做了個“請”的手勢。


    孔黑子轉向伍子胥,“伍相,您以為呢?”


    伍子胥尷尬一笑。


    自己就是看熱鬧,怎麽還被卷進去了。


    不過,既然被點名了,怎麽也得說兩句。


    “伍某覺得……嗯……吳國從之前的蕞爾小國,發展到今天,絕大部分是禮的功勞。不過,楚國與華夏諸國唱反調,卻能爭霸百年,說明即便沒有禮,一樣能成為強國。”


    說了!


    但又好像什麽也沒說。


    孔黑子把目光轉向翁胖子,後者清了清嗓子,剛要說兩句,孔黑子卻目光一轉,盯向龍陽。


    反正翁胖子就是個應聲蟲,還不如伍員呢。


    龍陽也不客氣,說道:“我不喜歡禮,君臣父子,冰冷且虛偽!我也不喜歡法,在我看來,所有的法都是為了損人利己,每一條規則之下,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分配,但這種利益,通常不是分配給守法者的!”


    龍陽越說越有感覺,起身道:“白先生說要君臣一視同仁,實際上他是臣,他想與國君獲得同等的待遇。所以,他這個法從根兒上就有問題,國君肯定不會同意。然後,他又要說要解放奴隸,讓奴隸也獲得平等的權利,實際上就是拿奴隸壯大自己的陣營,借此要挾國君。”


    “此等人,妖言惑眾,所謂善惡黑白,不過是他個人得利的工具。今天解放奴隸能讓他得利,他就為奴隸鼓吹,明天屠戮奴隸對他有好處,他就能化身劊子手!”


    “此等妖人,禍國殃民!留他一日,就要害死成千上萬人!讓他多言一句,就要誤導成百上千年!黑先生剛毅果決,一劍殺之,有功!有大功!”


    說完,龍陽轉向大黃。


    “國相,你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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