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川點頭,講述道:


    “眼下晉國南方是楚,雖然無力與晉國爭雄,卻能隔著長江自守。晉國西方是秦,也是憑著函穀關自保。這兩個方向無力拓展,必然向東,可你又搶先一步拿下鮮虞諸國。唯一的空間就是北方了。”


    “之前有匈奴,晉國無力向北拓展,可現在匈奴沒了,晉國各大家族都想在北方獲得一塊地盤。晉國那些公卿大夫與你結親,不就是這個心思嗎?”


    “一座城,就是一塊地,就是一個國,是子孫基業。雖然北方環境惡劣了點,可好歹能住人,能生活。”


    “最主要還是六卿世家的爭鬥把晉國的公卿大夫們嚇怕了,動輒就是家族覆滅,滿門被誅,偌大的家族頃刻間煙消雲散。”


    “而在北方獲得一塊封地,建一座城池,就能把家眷遷徙過去,這就是有一條後路,一個保障。我相信,沒人會拒絕。”


    聽到嶽川的分析,趙無恤點了點頭,喃喃道:“原來如此。”


    趙氏、魏氏、韓氏,都想在北方建城,原來都是這個目的。


    胡二低聲問道:“師父,照您這麽說,晉國公卿大夫們都會向北開拓,築城開疆。成功之後,這些城池的歸屬怎麽辦呢?”


    趙無恤也跟著問道:“這些城池,是屬於晉國,還是我們呢?”


    “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不過,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糾結——北境築城,為的是給家族留種,不至於被人連根拔起。所以,築城的公卿大夫們比你更在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他們去努力就是了。”


    趙無恤瞬間明白了。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如果這些城池歸屬晉國,根本就是無用功。


    所以,晉國的公卿大夫們肯定會把城池放在趙無恤名下。


    不但如此,還會極力避嫌,撇清兩邊的關係。


    一旦晉國政壇有什麽變化,哪怕被滿門抄斬,至少北境還能留一份骨血,不至於像其他家族那樣斷子絕孫。


    嶽川說道:“無恤,你知道趙氏孤兒,你可以把那些城池都看做一個又一個‘趙氏孤兒’,你隻用庇護他們的安全,就足夠了。”


    這話說到趙無恤心坎裏了。


    身為趙氏子孫,對“趙氏孤兒”再清楚不過。


    那些輝煌的大家族,實際上都是如履薄冰,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行差踏錯,墜入深淵。


    如果這時候有人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趙無恤已經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也知道了自己將來要走的道路。


    “師父,隻要專心支持各家族在北境築城,給他們提供生活和安全上的保障,就能收獲他們的感激。他們也會在晉國政壇上為我提供善意,是嗎?”


    胡二問道:“師父,咱們圖什麽呢?”


    嶽川吸了口氣,“圖什麽?當然是圖他們的人啊!”


    說著,嶽川張開雙臂,作擁抱天空狀。


    “北境太大了,比中原更寬廣、更遼闊。北境的資源太豐富了,無論種類還是總量,都遠超中原。唯一不好的就是這裏過於苦寒,中原人不願意來這裏生活。”


    “中原人不來,就會有其他人來!一個又一個野蠻的部落在這裏衍生,壯大,最終席卷草原,像匈奴一樣滋擾、劫掠中原。”


    “如果能讓他們來北疆築城、居住,生存、繁衍,這片土地會迅速融入中原,成為中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嶽川豎起一根手指,“如果不出意外,按照中原王朝的尿性,即便開墾邊疆,也是找囚徒、罪犯等低素質人口,這些人不知禮、不守法,到了邊疆地區,很大概率會野化、野蠻化。而晉國公卿大夫們派過來的人口呢?”


    趙無恤瞬間想到了自己。


    自己向家族提出要獨立出去的時候,父親給了自己一支隊伍,除了護衛,還有馬夫、廚子、郎中。


    除此之外,還有武器、裝備、馬匹,以及其他必要的物資。


    等自己站穩腳跟,後續肯定還會有源源不斷的物資、人手。


    其他公卿大夫們也差不多。


    魏氏、韓氏雖然築城失敗了,但那是不可抗拒的外部因素。


    魏氏、韓氏投入的人力、物力是實打實的。


    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晉國國君派遣開拓隊伍,也比不上魏氏、韓氏那種豪華陣營。


    即便智氏,也派出了隊伍,還不止一支。


    領頭的都是智氏子侄,身邊安排的也都是智氏的得力家臣。


    這種團隊,哪裏是囚徒、罪犯能比得上的?


    嶽川拍了拍趙無恤的肩膀,“堵不如疏!晉國對外擴張的步伐是擋不住的,哪怕晉國國君貪圖逸樂,不思進取,晉國的公卿大夫們也會鼓動整個國家開疆拓土。因為隻有這樣,他們才能獲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財富。但是有一點……”


    “開疆拓土,得利的是國家,是國君。哪怕論功行賞,得到實惠的也是六卿世家,其他中小型家族一無所獲。而北境築城不一樣,無論大小家族,都能參與,都能獲利。”


    “以往,他們隻能靠發動戰爭完成擴張,現在,他們可以鑄劍為犁,用和平的手段去擴張。”


    “不僅可以得利,還可以給家族留種,何樂而不為呢?”


    嶽川又轉向胡二,“等這裏人口多起來,仙家也可以融入其中。北境苦寒,人族獨立生存很難,如果有仙家的幫助,他們會輕鬆不少。”


    胡二驚喜的點頭,“與人的交往中,我們也能學到知識,領悟道理,再不濟也能模仿人的言談舉止、衣著穿戴,更快修成人形、悟出人心。”


    “沒錯!”嶽川一拳捶在城牆上,激動的說道:“如此一來,就能廢掉晉國的武功,保障薑國、楊國、聶國,以及鮮虞諸國、北境這大片區域安全無憂。同時還能釜底抽薪,從晉國吸血,借他們的資源和人才建設北境、發展北境。”


    趙無恤還是擔憂,“師父,如果這些人依舊忠誠於他們宗族呢?”


    嶽川哈哈一笑。


    他根本沒有這種擔憂。


    宗族這東西,在百年尺度中,凝聚力是非常強大的,會成為治理上的隱患。


    但是擴大到五百年、一千年,你看他們還有什麽危害?


    時間,會撫平一切。


    即便頑石,被時光風化五百年,也會成為一盤散沙。


    五百年前,同姓都是一家。


    五千年前,百姓同出一源。


    炎黃,也是宗族!


    最大的宗!


    最大的族!


    華夏百姓不能光衣冠南渡,還得騎上馬、跨上弓,戎裝北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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