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嶽川的“開導”,伍子胥對霸權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同時,伍子胥對晉國的心理從感激變成警惕、提防、戒備,以及仇恨。


    這種仇恨,甚至遠高於楚國。


    楚國僅僅是傷害了伍子胥的肉體,而晉國傷害了伍子胥肉體之外的一切——精神、智商、尊嚴……


    嶽川繼續分析天下大勢。


    “晉國南方有吳、楚,可以高枕無憂,至於東方,扶持肥國,提攜其加入中原圈子,獲得華夏認可,然後攛掇他們與齊國相抗。”


    “你也許疑惑為什麽會選肥國,肥國憑什麽與齊國相抗——因為肥國背後的鮮虞聯盟,打了肥國一個,就等於招惹所有夷狄之國,你仔細看看齊國北邊……”


    “除了燕國是華夏國家,其他幾乎都是異族國家,一旦雙方開戰,燕國隻能與齊國結盟。當夷狄國家的兵力都被燕、齊吸附,與晉國相接的地方必然出現大片薄弱地區,晉國就能輕易的擴張。”


    “同樣的道理,晉國可以再次施展平衡手段,令燕、齊與鮮虞聯盟諸國不斷火拚、消耗,最終兩敗俱傷。如果鮮虞聯盟不堪一擊,那就挑唆燕國與齊國反目。”


    “總之,晉國東方也可高枕無憂,鮮虞諸國乃至燕國、齊國大片區域,遲早都能納入掌控。如此一來,晉國唯一需要應對的就是秦國!”


    “你可以留心觀察秦、晉之間的關係,就會發現非常微妙,時而很好、時而很壞。然後,你再想想一直滋擾秦國的戎狄,是不是很熟悉的配方呢?”


    伍子胥瞬間瞪大眼睛。


    晉國的霸業始於晉文公重耳,重耳流亡在外時得到了很多其他國家的幫助,其中幫助最多的就是楚國、秦國。


    因為得了楚國的幫助,後來在與楚國兵戎相見的時候,晉軍主動後撤,於是留下“退避三舍”的典故。


    舍,古時行軍以三十裏為一舍,退避三舍就是九十裏。


    一個退避三舍,就還清了楚國的恩情。


    秦國這邊就複雜了。


    秦晉關係是春秋時期重要的諸侯大國關係,不僅對秦晉兩國的發展起過至關重要的作用,而且極大地影響了春秋時期的爭霸格局。


    晉國國力強大時 控製崤函要地,阻扼秦的東進戰略。


    兩國之間征伐會盟,時戰時和,變化之迅速堪比天氣預報。


    秦晉關係大致分為五個階段:第一是早期的少有聯係但不乏合作,第二是“秦晉之好”時的聯姻結盟,第三是對峙階段的相互攻伐,第四是秦國找幫手,聯楚抗晉,第五是秦國無力再戰,埋頭攻打西戎。


    一部春秋史,半部晉楚爭霸,剩下的半部中,一大部分就是秦晉之爭。


    隻是秦國弱小,還無法上升到“爭霸”的層次。


    嶽川用筆杆點著晉國的位置,然後向四麵八方畫了一個大圈。


    “晉國地理位置得天獨厚,位居天下正中,可以四麵出擊,將對手各個擊破。與其他對手相比,晉國最大的優勢就是沒有後方,無需考慮背刺,隻要自身強大,就能永立不敗之地。”


    “而其他國家,總有或多或少的鄰國,某些國家身邊還有未開化的蠻夷戎狄,這就給了晉國拉攏分化、扶植打壓的機會。”


    “扶吳製楚、扶肥製齊、扶戎製秦……晉國扶持誰,誰就會主動或被動的融入華夏、融入中原,達成了尊王攘夷的目的。這一點上,我還是很佩服晉國的。”


    “可如果晉國玩脫了,就會給華夏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說罷,嶽川長長的歎息一聲。


    伍子胥仔細看向地圖。


    看著晉國周圍,腦海中不斷模擬著時局變化。


    許久之後,他拱手問道:


    “河神大人……秦國吞並西戎,逐漸形成氣候,隻要潛心發展,必然會對晉國形成威脅。不過此時的晉國已經壓製住了楚國,可以騰出手來,專心對付秦國。”


    “所以,肥國這個節點至關重要,晉國若能扶肥製齊,就能專心西線,以秦國的實力,完全擋不住晉國。假如肥國這邊出了意外,晉國就要陳兵東線,秦國受到的壓力就會減少一半。”


    “可無論成敗,晉國都能輕鬆應對,不至於玩脫吧?”


    嶽川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晉國怎麽玩脫的,後世人盡皆知,但是當今之世,誰都不想到。


    嶽川不打算透露未來的事情,於是繼續講解未來大勢。


    “如果就小華夏而言,晉國是成功的,將中原的影響力向四周擴張,吳楚齊燕秦等國都會成為華夏大家庭的一員。”


    “但是從大華夏而言,晉國是失敗的,因為晉國周邊全都陷入了廝殺、戰亂中,戰火紛飛、狼煙四起,全天下都會陷入長達兩百年的戰亂中。”


    “兩百年?”伍子胥倒吸一口涼氣。


    再看向嶽川時,眼睛中滿是敬畏。


    河神大人不但能預知未來風雲變幻,甚至對未來兩百年都了如指掌。


    嶽川神色平淡的說道:“然而,晉國的荼毒不止於此,未來兩千年,中原乃至華夏的影響力都無法再跨越一步。”


    說著,嶽川在燕國東北劃了一道線,又在齊國東部和吳國東部劃了一道線。


    然後是楚國南部、秦國西部。


    最後,嶽川封上了晉國北部的最後一筆。


    “兩百年後再兩千年,華夏將會被困死在這個牢籠中,廝殺爭鬥,再也無力向外半步。”


    伍子胥難以置信,“這?兩千年止步不前?後世子孫就這般愚蠢嗎?他們都是幹什麽吃的?”


    不怪伍子胥憤怒。


    當今之世,哪一個國家的建立不是披荊斬棘、篳路藍縷。


    哪個國家的祖先不是驅逐毒蟲猛獸,戰勝瘟疫毒瘴。


    神農嚐百草,是吃飽了撐的嗎?


    那是為了給族人尋找可食之物、可醫之藥。


    上古先民從一隅之地,開拓到今天,從一無所有,到現在列國繁華,才花了多少年?


    後世子孫有這麽優越的條件,這麽充裕的資源,非但沒有快速推進,反而原地踏步兩千年。


    兩千年啊!


    伍子胥痛心!


    吳國得到晉國援助,百年時間就從蕞爾小國拓地千裏,變成今天一方大國。


    後世子孫兩千年,不應該拓地兩萬裏,甚至更多嗎?


    這一刻,伍子胥擱下了所有的算計、爭鬥。


    他茫然地抬起頭,雙眼空洞的看著嶽川。


    “河神大人,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嶽川想了想,迴答道:“因為,晉國的霸業告訴世人——華夏就這麽大,天下就這麽大。後世之人都想著成為晉國,一統天下,正所謂‘得中原者得天下’。他們卻不知道,中原之外還有更廣闊的天地!”


    伍子胥再問:“如何才能改變這一切?”


    嶽川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就是幫助晉國消滅一切潛在威脅,讓晉國可以心無旁騖的尊王攘夷,把一個又一個戎狄蠻夷收服或者消滅,讓華夏的旗幟插滿整個天下!”


    “另一條路呢?”


    “消滅晉國——至少撚滅晉國的野心,然後同化周邊戎狄蠻夷,依靠他們開拓四方。後世兩千年有一個顯著的規律……”


    “什麽規律?”


    “但凡中原國家與四夷和睦相處——哪怕隻是表麵上的和睦,這個國家必定強盛,而且疆域空前廣闊。反之,中原國家必定衰弱,疆域也隻能固守這些區域,甚至還遠遠不如。”


    說著,嶽川指了指一條條橫線勾繪出的“牢籠”!


    伍子胥望著地圖怔怔出神的時候,嶽川抓起紙張湊到燈火上。


    “固步自封的小中華,沒什麽好看的!你要是困囿其中,再修行兩千年也是原地踏步!”


    火蕊上方,代表晉國的區域迅速變黑,並且升起嫋嫋白煙。


    一道裂痕在晉國出現,然後又一道裂痕。


    火焰的炙烤下,裂痕上翹,隨即翻卷。


    火苗順著缺口向四方蔓延,席卷四方,吞噬天下。


    伍子胥癡癡地望著這一幕。


    直到最後一個邊角也化作灰燼,在空中飄搖落下。


    他渾身一震,隨即眼睛精芒迸射。


    “多謝河神大人,我悟了!”


    嶽川:……


    “你悟了?你悟了什麽?”


    伍子胥沒聽出嶽川話語中的異樣,而是一臉驚喜的顯擺道:“行霸道者,天下不與!行王道者,四海同歸!”


    說罷,伍子胥身上的氣勢陡然一變。


    仇海依舊是那個仇海!


    隻是,此時的仇海更加寬廣、更加浩瀚;更加深沉、更加渾厚。


    不知何時,一簇紅光從仇海中升起。


    仿佛旭日東升。


    然而,那是一團火光。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更可灼穿仇海,最終席卷天下。


    一如方才的燭火和紙張。


    (這個劇情,一口氣寫了2900字~就不分成兩張了~為了恭喜伍子胥悟道,特意求個免費的為愛發電~~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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