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隻要放棄就好了。” 謝塔轉頭過來,他將手輕輕搭在白柳的手背上,認真地注視著他,低聲詢問:“白柳走到了我的麵前,讓我蘇醒了,可以告訴我你有什麽再怎麽痛苦也一定要實現的欲望嗎?” “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不會放棄這個欲望嗎?” 白柳輕微地避開了謝塔的視線,他垂下眼簾抽迴了自己的手,手指蜷縮著,很輕地嗯了一聲。 謝塔前傾身體,專注地望著白柳的眼睛裏滿是純粹的好奇:“為什麽白柳再怎麽痛苦也不會放棄這個欲望呢?” 白柳頓了頓,語氣淺淡:“可能是因為放棄這個人帶來的痛苦,比放棄得到這個人帶來的痛苦更加強烈吧。” 謝塔一靜。 他緩慢地坐直了身體,然後收迴了自己搭在白柳手背上的手,和白柳拉開距離,收斂眉目看著水池上自己晃動的赤裸雙腳的倒影,腳上的鏈子被他晃得玲玲作響。 謝塔聲音很輕地反問:“白柳的欲望,原來是一個人嗎?” “倒是很少見,隻是因為一個人就能這麽痛苦,到讓我蘇醒的地步。” 謝塔垂下眼簾:“可以和我形容一下,你因為這個人產生的痛苦,是怎麽樣一種痛苦,會讓你來和邪神祈禱?” 白柳也低下頭,他望著水麵上謝塔的晃動的倒影,微微側過了臉,語氣平靜:“大概是足以成為邪神的痛苦。” 謝塔的眼睛微微張大,他猛地轉頭過來想看白柳的樣子,卻發現白柳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天要亮了,我要走了。”,轉身就要走。 “請等一下!”謝塔伸出手想要抓住轉身離開的白柳。 但在謝塔伸出手的一瞬間,無數的絲線湧動,交疊在他的手腕上繃緊牽拉,在謝塔的指尖觸碰到白柳翻飛衣擺的一瞬間停滯住了。 謝塔的指尖被牽拉到發白,但依舊很輕很堅定地攥住白柳的衣擺扯了扯,他仰著頭望著白柳,語氣很輕:“你明天,還會來嗎?” 白柳停住了離開的步伐,他沒有迴頭:“你希望我來嗎?” 謝塔長睫微微顫抖:“嗯。” 白柳語氣平淡:“那我明晚會來的。” 當白柳推開神社的門,消失在謝塔視線的一瞬間,被傀儡絲牽拉住的謝塔感受到一股濃重的困意,他緩緩地倒在了木質迴廊上,書在地麵上散成一片,謝塔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再看幾眼白柳的背影,但卻被傀儡絲控製得不得不沉睡過去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走進神社,就能將他喚醒的祭品。 這個叫白柳的祭品看著他的眼神,平視他的眼睛,明明有那麽多欲望和痛苦,但卻沒有因為這些東西而發瘋,一直都那麽平靜地,無波無瀾地望著他這個恐怖的邪神。 那眼神裏充滿了他不懂的感情。 他很想再見一次。 謝塔靠在陳舊的木板上,他望著白柳離去的方向,緩緩閉上了眼睛。 白柳提著夜燈下了山,迴到神社放好鑰匙,再迴到自己居住的閣樓,一推開門就是被嚇得蹦起來的蒼太,他見到來人是白柳之後眼睛一亮,拍著胸脯長出了一口氣道:“你總算迴來了!天都快亮了!” 然後蒼太憂慮地把小葵和他說的話和白柳說了一邊,白柳點了點頭這和他預想的差不多。 “那我們白天豈不是也要被這樣折磨?”蒼太一想到小葵口中說的種種場景,已經焦慮得開始覺得骨頭痛了。 “你是侍從,不用太擔心。”白柳說一邊解開了外衣,堆在了自己枕頭旁邊,閉著眼準備睡覺了,“他們主要折磨的應該是祭品。” 蒼太無奈地望著快速入睡的白柳,嘴邊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是幽幽地長歎了一口氣。 明明馬上就要被那些變態的北原家的人狠狠折磨痛苦了,還能這樣自然快速地沉睡。 他作為一個侍從,昨晚都沒睡著的。 身為祭品的白六大人心態可真是好…… “對了,明晚我還要闖一次神社偷鑰匙。”白柳閉著眼睛突然開口,“神社那邊的黑狗怨靈認主,我需要有小葵味道的東西,你有偷小葵的衣服帶迴來嗎?” 蒼太一拍腦門,恍然道:“差點忘了,我帶迴來了!” 然後等蒼太反應過來,大驚失色:“什麽!你明晚還要偷鑰匙去後山的神社!” “嗯。”白柳懶懶地打了個哈切,翻身睡了,“他被困在裏麵不能走,暫時隻能先這樣了。” 白柳睡得倒是快,隻留下滿臉驚恐的蒼太在一旁瘋狂緊張,咬手幻想。 第二晚。 蒼太正在幫白柳肩膀上纏繃帶,綁帶一纏上去就滲血,看得蒼太又是擔憂又是害怕,開口的聲音都帶了哭腔:“北原家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能一上來就給你們上這種私刑!” 白柳倒是神色無礙,他在纏好綁帶之後穿上外衣,站了起來:“我走了。” 雖然他能切劉佳儀的麵板治療傷口,但目前這個情況,輕易就把傷口治好對一個祭品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蒼太憂心忡忡地跪在白柳腳邊:“白六大人,你昨晚迴來就睡了那麽一小會兒,白天又被北原家的人……今晚還要去嗎?” “去。”白柳言簡意賅。 一個小時後。 百無聊賴地趴在窗邊的小葵沒穿衣服,她背上和白柳一樣,都是很多刀割的傷口,還很新鮮,但被她隨意的暴露在空氣裏,也沒處理。 她正單手撐著下頜望著窗邊失神地發呆,眼尾的餘光突然掃到了什麽,小葵的眼神突然一凝,她看到通往山頂神社的路上再次亮起一盞幽暗的小燈。 “又去了?!”小葵又是驚愕又是眉頭緊鎖,“這家夥真是不要命了嗎,白天才受了刑,晚上又去?!” 白柳推開了神社的大門,按照昨天的路徑一層一層進入內部,再推開了神龕的大門。 月色潔淨如洗,謝塔依舊坐在那個位置迴頭望著他,白柳抬步踏上了迴廊上鋪設的陳舊木板,一陣暈眩襲來。 傷口失血過多和剛剛和那個黑狗怨靈的追逐拉鋸,以及匆忙跑到神社讓白柳此刻稍微有點眩暈,他撐著入口處的柱子穩了穩自己的有些搖晃身體。 謝塔瞬間就察覺了白柳的不對勁,他蹙眉上前來,剛想伸手扶住身體前傾的白柳。 一件款式精致,胸前繡有櫻花的小衣服從白柳的袖口緩緩飄出,旋轉落地。 謝塔和白柳同時將視線移了過去。 這是蒼太慌忙之下從小葵的閣樓裏偷拿的,白柳用來糊弄黑狗怨靈的小葵衣物。 這是一件女性內襯。 謝塔準備扶住白柳的動作一頓,他緩緩收迴了手揣在袖口內,垂眸望著這件衣服,語氣不明:“……這就是白柳無法克製欲望之人的衣物嗎?” “你隨身帶著?” 白柳:“……”第443章 邪神祭船屋 “不是她。”白柳如實地解釋了, “這是北原小葵,另一個祭品的衣物。” “她和我在北原家還沒有接觸過,衣物在我這裏隻是因為一些偶然的原因。” “北原小葵?”謝塔語氣一頓。 白柳敏銳地抬起了頭:“你認識她?” “在這條世界線裏的我目前還沒有見過北原小葵。”謝塔微微搖頭, 抬眸平視白柳,“但在這之前, 我的確見過她。” “她是另一個孩子帶到我這裏來的。” 白柳問:“誰?” 謝塔靜了幾秒:“神在每條世界線, 都會下放一個自己的衍生物,衍生物會在世界線裏慢慢長大, 然後在十四歲左右的時候, 他會和我在福利院相遇。” “衍生物雖然是神的造物, 但它們和神一樣,天生向往欲望和金錢,充滿掠奪和殘忍, 對人類極為冷酷且行動力強悍,十分強大,在每條世界線最終都能成為主宰地位的人。” “這個衍生物和我一樣都是邪神中意的繼承人人選, 但我們都有一個無法成為邪神的致命缺陷” 謝塔語氣很輕,他抬眸望著白柳:“我們都沒有靈魂。” “針對於我和衍生物不同的特性, 神製定了兩種讓我們產生靈魂的不同方案, 投放到每條世界線裏。” “會先大量地讓我們和不同的人類接觸,在其中找一個我們會對對方產生情緒的人類, 這個人類就是我們的【錨】。” “當擁有了【錨】的時候,我們就從一個沒有靈魂的神造物變成了擁有靈魂的邪神預備役。” 謝塔垂下眼簾:“接下來邪神就會設計各種各樣的遊戲路徑,讓我們去主動摧毀” 白柳掀開眼皮:“摧毀你們的【錨】,讓你們在失去【錨】的痛苦當中讓靈魂變得更有價值, 是嗎?” “是的。”謝塔側頭過來望著白柳,“神稱唿這個過程為【錨】的摧毀與重建對靈魂的塑造影響。” 白柳移開目光, 不冷不熱地點評:“聽起來是個無聊到沒有事情做的邪神會做的研究。” “但這個研究在我身上一直沒有成功。”謝塔順從地接納了白柳的說法,他屈膝隨意地坐在了迴廊邊,眼神清透地望著掛在天際的月亮,“因為無論邪神怎麽將我投放,讓我去接觸多少人,我始終沒有找到我自己的【錨】。” “不僅如此。”白柳語氣平淡,“你還變成了邪神的衍生物的【錨】,對嗎?” 謝塔一頓:“是的。” “因為我和他是競爭品的關係,就算在每個世界線新開始的時候,對我沒有任何記憶,對我的好奇心也是在遇到的所有人類當中最重的。” “會一直觀察我,觀察我看的書,常去的地方,別人接觸我之後我的迴應,我吃過的食物果核,受到懲罰之後的態度,甚至是” 白柳語氣平淡:“是你身上的針孔,你蓄意遮擋住的眼睛,甚至會在你睡覺之後站在你的床頭,俯身下來數你眼皮每分鍾輕微顫動的次數,心髒跳動的頻率,觸碰你異於常人的冰冷體溫。” 謝塔的話驟然停頓住了。 他沉默下來,放在白柳旁邊的手指輕微地蜷起,眼睫寂靜地垂落,望著池塘裏無憂無慮地在他被鎖著鏈條的腳下無憂無慮遊動的金魚。 白柳轉過頭來,眸光平靜無波地望著謝塔的側臉:“在長久的觀察下,發現了你和其他庸俗且充滿欲望的人不一樣的地方,漸漸對你產生了非同尋常的關注度,和一些奇怪的想要靠近你的感情,所以你成為了的【錨】,是這樣嗎?” “是這樣。”謝塔的長發被風吹得輕輕搖動,語氣在風中似乎也變得輕而不可捉摸,“但又不完全是你說的這樣。” 謝塔轉過頭來,他銀藍色的眼睛泛著一層讓人炫目的微光,專注地望著坐在他對麵的白柳:“衍生物不會我產生你說的那種,一些奇怪的,想要靠近我的感情。” “並不是一定要產生正麵情緒才能成為某個人的【錨】,對【錨】產生極端的負麵情緒也可以讓人的靈魂成形。” “每條世界線裏的衍生物隻會對我產生一種情緒。” 謝塔直視著白柳的眼睛,語調柔和:“那就是殺意。” “對金錢的強烈渴望會讓他察覺到我身上的可以利用之處,我是牽拉他欲望的【錨】,隻要將我殺死解除,【錨】就會沉入海底,就能乘著載滿自己欲望的船隻進入遊戲,走上神早已為書寫好的遊戲路徑,登頂成為世界線裏的國王。” “那神應該滿意了。”白柳冷靜地反問,“他不是應該找到了符合自己要求的繼承人嗎?” 謝塔搖了搖頭:“神並不滿意。” “最後走到神麵前的衍生物雖然擁有了靈魂,但靈魂毫無質感,隻是一個充滿欲望的容器,裏麵一絲一毫的痛苦也沒有。” “神不喜歡那樣的靈魂,覺得沒有痛苦的靈魂是沒有價值的,所以想要一個可以同時承裝痛苦和欲望的容器,所以還在不斷地,不斷地開啟新世界線,不斷地用自己的衍生物和我,以及這條世界線裏的每一個人類做實驗。” 謝塔語氣平緩:“在那麽多次神的實驗裏,我是唯一一個沒有辦法找到自己【錨】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