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不明沒有猶豫:“會。” “在我這裏,好人的命就是比這些大概率可能是壞人的命要有價值的。”岑不明望向遠方,“陸驛站,我可能真的沒有辦法做到像你一樣,我恨這些遊走在灰色邊緣的人,他們的一個動作一個錯誤就能帶走無數真的無辜的,努力活著的人的命。”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自己的欲望和貪婪,他們原本可以不和白六接觸,也不會被我們帶到異端管理局。” “所以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開槍。” 岑不明望著訓練場上翻飛的異端處理局旗幟,說:“因為你的命在我眼裏,就是比這六個人的命要重要。” “我的命不比這六個人當中的任何一個重要。”陸驛站輕聲說,“特別是當我們同時麵對死亡的時候。” 陸驛站轉身離去。 岑不明沒有迴頭,他突兀地出聲:“師兄。” 陸驛站的背影頓了一下。 岑不明靜了幾秒,說:“下條世界線,你不會來爭取我了,是嗎?” 陸驛站沒有迴答,他隻是靜在那裏。 “那殺了我吧。”岑不明忽然笑了一下,“不能站在預言家陣營的獵人,我也隻是個遊走在灰色邊緣的怪物罷了。” 陸驛站頭也沒迴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岑不明看著下麵奔跑歡笑的訓練生,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那條世界線結束之後,陸驛站坐在神殿,他第一次主動地和白六提出了遊戲規則的交易:“我希望撤銷岑不明的獵人身份。” “撤銷獵人身份。”白六挑眉,他笑了一下,“可以撤銷,但是岑不明這麽多條世界線和你一起輪迴,相信你也察覺了。” “岑不明也付出了他參與遊戲的代價,他早已經變成一個異端了。” “每條世界線隨著你的到來恢複所有世界線的記憶,隨著你的離開失去所有世界線的記憶,他已經變成了一段隻能不斷跟隨你這個預言家的意識。” “如果現在你撤銷他的獵人身份,那你必須保證你可以合理收容他,不能讓他直接幹擾到我的遊戲,也不能插手我和你的任何布局。” “不然我就會直接抹除岑不明這段意識。” 陸驛站深吸一口氣:“我會收容他,確保他不會幹擾遊戲進行。” “那好,我會選二代獵人牌給你。”白六剛要洗牌,就被陸驛站叫停了。 陸驛站眼神堅定地望著白六:“我知道你在有意幹擾岑不明這張獵人牌,逼著他要讓他崩壞,精神降維徹底變成一個沒有自我意識的異端。” “白六,你不是想要遊戲更有趣嗎?這次我和你約定二代獵人牌我不會直接幹涉,你也不要直接幹涉,看看他怎麽選陣營怎麽樣?” “順其自然嗎?”白六垂眸輕笑,“有意思,我答應你。” “我這次選的二代獵人也很有獵人風範,我不會直接幹涉折磨他,會直接給他成為獵人的資格,讓他開始和你一起輪迴世界線。” 陸驛站沉聲道:“我也會直接給他我預言家的權限,但我絕對不會見他和幹涉他。” “然後我們一起看看這位野蠻生長的獵人會長成什麽樣子?”白六抬眸微笑,“但陸隊長,你就隻剩一個人了。” “還有三百多條世界線,你要一個人堅持下去嗎?” 陸驛站說:“我可以。” 白六選的二代獵人是唐二打,這個陸驛站見過兩麵的訓練生。 唐二打出乎陸驛站意料的優秀,他成長得非常快,甚至在後來的世界線的遊戲裏贏下了白六,拿到了開始輪迴的獵人資格。 但很快陸驛站就發現,就算白六遵守了和他的約定,沒有直接幹涉獵人,唐二打也在不斷的時間線輪迴裏慢慢地變得偏激,易怒,開始仇恨那些在上一個世界線裏即將犯罪的人。 唐二打變得越來越像是岑不明當初的翻版。 而陸驛站很快就發現了為什麽。 白六從來不直接折磨唐二打,甚至抓到了唐二打都會故意放走,但他折磨唐二打副隊,蘇恙,而唐二打因為蘇恙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麵前被白六折磨死去而越陷越深。 等到倒數幾個世界線的時候,唐二打快要堅持不住了。 陸驛站坐在石桌旁邊,他平視著白六:“你把唐二打折磨瘋了。” 白六微笑著說:“我可沒有碰過二代獵人。” 陸驛站說:“但你碰了他的【錨】。” 白六垂下眼簾,他臉上的笑變得明晰:“看來你已經完全明白了【錨】的定義了。” “是的,我每條世界線的衍生物不斷地通過折磨蘇恙讓選擇了你的獵人精神降維,他最多還能撐一條世界線。” “你還要再換獵人嗎,預言家?” 陸驛站沉默了一會兒:“不換了。” “也對。”白六雙手交叉,笑著說,“隻剩三條世界線了,也沒有換的必要了。” 在倒數第二條世界線的時候,陸驛站頭一次在一登入沒有去處理異端管理局的時候,而是查出了這條世界線方點的位置,去看了她。 陸驛站去見方點的時候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撐著一把黑色的傘,隔著雨幕在好像有一萬把的傘裏尋覓方點。 他很快就找到了,因為方點沒有打傘,她站在一個雜貨鋪的旁邊,舉著公文包擋雨,但她沒等多久就放下了公文包,擼起了袖子和西裝褲,似乎準備幹脆不管了,直接衝進雨幕裏。 看到這一幕的陸驛站笑了一下,他撐著傘想走上前,但隻走了一步就頓住了。 他隔著大雨,傘群,和川流不息的人怔怔地望著方點。 方點舉著公文包從微微低著頭他身側跑過,她臉上帶著笑,沒有迴頭,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一起和她大笑著頂著公文包衝進雨幕的男人。 陸驛站舉著黑傘停在了人群的中央,他沒有迴頭看跑過去的方點,下頜上有雨水滑落。 方點幸福的笑和每條世界線交錯的時候那張垂著頭無聲流淚的臉在他的腦海裏交錯。 【因為陸驛站這次輸掉遊戲,所以你愛的人要死。】 【因為陸驛站又輸掉了遊戲,所以……】 “方點……”陸驛站緩緩地放下了傘,任由雨水衝刷他的臉,自言自語地呢喃,“我這樣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如果你還在,是不是已經贏了?” “我真的是太差勁了。”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輸掉遊戲,所有的人都在因為他自以為是的選擇而備受折磨。 陸驛站臉上有水珠滑落,他聲音輕到雨水都能打散:“要是當初遇到你們的人,不是我這種廢物就好了。” “隻剩最後一條世界線了。”白六微笑著問陸驛站,“我可以把你之前拿到手的牌都重新再給你一次。” 陸驛站抬眼:“代價是什麽?” 白六輕笑:“代價是,如果你輸掉了這次的遊戲,那這些牌的靈魂就全部毀滅。” “當然,你如果不願意,這些牌的靈魂也會被我毀滅的,我這裏不接受輸家的牌這種沒有價值的東西。” 陸驛站說:“我付出這個代價,遊戲繼續吧。” “遊戲繼續需要你和另一個玩家兩個人的同意。”白六站起身,他側過頭看向陸驛站,挑眉,“要去看看她嗎?” 陸驛站靜了靜:“好。” 海底。 隔著水紋牆,陸驛站看到了雙手被吊起來的方點,她依舊垂著頭,白六走到了她的麵前,蹲下來說:“最後一條世界線了。” “前麵657條世界線,你的隊員,陸驛站都輸掉了。” “最後一條世界線,你還要繼續支付代價,讓遊戲繼續下去嗎?” 白六垂眸看向方點:“如果你現在選擇停止,還能走出神殿,如果最後一條世界線也輸了,那你所有的遊戲就都輸了。” “靈魂可是要任由我處置的。”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陸驛站不可能在最後一條線贏我了。” 方點忽然抬起了頭,她散開的長發從臉龐垂落,遮住了她半張臉,這讓她看起來憔悴又虛弱,但她的臉上依舊帶著笑,眼睛也依舊明亮無比:“他一定會贏你的。” 水紋牆後的陸驛站不可置信地望著方點。 白六饒有趣味地反問:“你這種毫無理由的信任,到底是從何而來?” “信陸驛站又不要錢,為什麽不能信。”方點眉眼彎彎,“遊戲繼續下去吧。” “我相信他一定可以贏你,就像是相信” 方點的目光堅毅無比:“正義終將戰勝邪惡。” 白六站起來,他微笑著說:“那如你所願。” 他打了個響指,陸驛站向後墜落,就像是之前657次登陸世界線一樣,他以為自己這次也會像是之前一樣,一落地就在異端管理局裏。 但他下落的時候,海中就像是有一條擁有銀藍色魚尾,人魚狀的生物從他身邊擦過,讓陸驛站下落的這個過程猛地顛簸起來,他落地的時候居然降落在了一個福利院裏。 而在這個福利院裏。 陸驛站不可思議地看著遠處坐在飯桌最角落裏瘦弱的,眼珠漆黑,身前隻有一小盤食物的白六。 他遇到了隻有十四歲的白六。 一個還沒有登入遊戲的白六。 這是一條全新的,奇怪的世界線,異端少到不可思議,就像是已經脫離了邪神的幹擾。 就像是一個bug,一個奇跡,這是一條還沒有被汙染過的世界線。 而陸驛站在鬼鬼祟祟地觀察了這個瘦瘦小小還備受人排擠的白六幾天之後 他完全遏製不住自己的動了殺意。 在這條世界線裏,這條奇跡般的世界線裏,隻要他現在殺死這個白六,他就贏了。 陸驛站跟蹤這個行為奇怪的白六到了他每天都到的小池塘,正冷靜地做心理準備,準備等這個十四歲的白六從水底浮上來就殺了對方。 但他等了很久,白六都沒有浮上來。 陸驛站滿頭問號地跳進了池塘裏,他發現白六這家夥這麽久都沒有上來,居然是在池底溺水了! 而且在溺水的情況下,這個白六都還死死地抓住湖底的什麽東西,陸驛站現在也是小孩子的身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白六連著他死死抓住的湖底那個東西一起給拔了出來。 結果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陸驛站瞳孔一縮那是一具樣貌非常漂亮精致的少年人屍體。 但這並不是最讓陸驛站驚愕的,最讓他驚愕的,是這具屍體居然在沒有開口的情況下,和他在腦海裏對話。 “我叫謝塔,是你麵前這具屍體。” “我用了我所有的力量,將你提前拉入了這個世界線,我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也知道你經曆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