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神色奇怪地動了一下,但最後狀若平常地調笑道:“天色太晚了,你們看錯了吧?哪有什麽會動的蠟像啊?要真有,我們鎮子早就保護起來用來做觀光景點了!那可是可以掙一大筆錢呢!我們城市產蠟,人魚蠟像隻是我們城鎮的特色而已,到處都有的,沒什麽特別的。”  “到了!你們下車吧!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早起來好好遊玩吧!”司機打開車門,送他們下車。  白柳迴頭看了一眼那個噴泉中人魚蠟像,遠遠望去,那尊蠟像依舊是正麵對著他們的,頭溫順地低著,注視著水麵,似乎並沒有注視他們。  但白柳清晰地記得,他們的車剛剛開進來的時候,這尊人魚蠟像的正麵不是朝向酒店門口的,而是朝向入口的。  酒店門口也一左一右擺放了兩尊人魚蠟像,手上拿著權杖,嘴角帶著奇異扭曲的微笑,似乎是在扮做侍者歡迎他們的樣子,但那神情卻仿佛被迫立在這裏的。  等他們走進酒店之後,發現裏麵到處都擺著大大小小的人魚蠟像,就連收銀台背後都有一尊等身的人魚蠟像,手裏還拿著錢,似乎在收銀的樣子。  就像是司機說的那樣,人魚蠟像似乎是塞壬鎮的特色,隨處可見,但這也太多了點,從落地燈的人魚蠟像裝潢到前台手邊的人魚雕刻筆筒,這已經不僅僅是隨處可見了,而是密不可分了。  這些人魚蠟像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白柳發現自己無論走到屋內的哪個角落,這些擺放在不同位置的人魚蠟像都會給他直視的感覺。  而且這些人魚蠟像都沒有眼珠子,按理來說,沒有瞳仁的蠟像很難給人它在凝視你的感覺,但白柳就是有這種感覺。  如此數量繁多、擺放密集的人魚大理石蠟像盯著你,實在是讓人感到不適,就算是一直吼著譏諷白柳是膽小鬼的安德烈進來之後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由得搓了搓胳膊,傑爾夫更是瑟瑟發抖地躲在安德烈的後麵,似乎都不怕安德烈打他了。  露西小鳥依……大鳥依人地挽著白柳的胳膊,一張嬌豔如玫瑰的臉龐泛著慘白的顏色,似乎也被這詭異的酒店裝飾嚇到了。  而白柳神色自若地和前台溝通:“你好,我姓白,我之前有預訂過房間的。”  前台是個膚色慘白得像大理石一樣的年輕人,下身穿著及地的蘇格蘭長裙,走起來一頓一頓的,似乎有些行動不便。這個年輕人靜立不動的時候,甚至讓人分不清他是蠟像還是真人。  白柳一行人靠過去,這人忽然動了起來的時候,甚至把露西嚇了一跳,她以為是蠟像動起來了,捂臉驚叫道:“哦,我的上帝!你白得就像是一尊蠟像!”  “抱歉。”前台看著他們充滿歉意地說道,“我有白化病,嚇到你們了,不好意思!白先生是嗎?您一周前預訂了四個房間,預訂了一周的時間,費用已經付了,房卡在這裏,祝您入住愉快。”  白柳接過房卡,他聽到預訂的是四個房間的時候,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他不太想和讓露西睡一間房。  露西似乎也明白了這一點,這位剛剛還受到驚嚇的女人很快就恢複了,她用一種【哦!寶貝!你可真是太害羞了!】的眼神調侃地看著白柳,但被白柳麵色不改地無視了。  “我想問一下,你們這個酒店裏,怎麽這麽多人魚蠟像?”  前台語調平緩地迴答道:“先生,人魚給了我們一切,塞壬小鎮本來一無所有,自從打撈上來人魚的屍骸,來這裏的旅遊人越來越多,我們獲得了金錢,擁有了一切,所以我們很感激人魚。在這裏,家家戶戶都有很多人魚蠟像,這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護身符一樣的存在。”  白柳指了指前台身後的人魚蠟像:“你們人魚蠟像的類型,也很豐富,各種各樣的都有,你背後那個,就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它的材質似乎和其他蠟像也不太一樣。”  其實不怪露西分不清這人和蠟像,實在是這個前台背後那個人魚蠟像和前台的麵貌如出一轍,甚至表情比真人更生動,稱得上有些猙獰了。  這個人魚蠟像的眼睛直直地瞪視著站在它前麵的前台,無論前台去什麽地方都不移開視線,好似要從蠟像裏張牙舞爪地跑出來把這個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前台撕碎吃掉一般,看得人不寒而栗。  其他的人魚蠟像看著都有些融化了,但這個人魚蠟像的材質看起來的確更通透些,很新,不像是其他人魚蠟像那麽厚重,灰塵多。  “是的,先生。”前台抬起眼眸直視白柳,“背後這個人魚蠟像是我的護身符,我們會把人魚蠟像捏成我們的樣子,當災難來臨的時候,這些人魚蠟像護身符就會被魔鬼錯當成我們,代替我們承受災難融化掉。”  白柳覺得有點意思,這個【護身符蠟像】明顯和其他人魚蠟像不同。  【玩家獲得新認知《塞壬小鎮怪物書》人魚蠟像麵板刷新】  【怪物名稱:人魚蠟像(蛹狀態),護身符蠟像(繭狀態)】  蛹和繭?這個名為【人魚蠟像】的怪物還有兩種不同的狀態?  白柳緩慢地思量著,蛹是成蟲還沒破殼的狀態,破繭成蝶,繭是成蟲成功孵化之後的狀態,也可以說是留下的殼子。  保護自己的外殼,這點和這個前台所說的抵禦攻擊的外殼的說法是一致的……  估計這個人魚蠟像還有【蟲】和【蝶】兩種狀態,白柳直覺這兩種狀態的攻擊性應該比【蛹】和【繭】更強。  目前看來,【蛹】和【繭】狀態的人魚蠟像沒有主動攻擊人的意向,不過也有可能是【攻擊】的方式是白柳意識不到的那種,比如精神汙染之類的。  他覺得滿大廳的人魚蠟像一直盯著玩家,就挺精神汙染的。  白柳分發了房卡。露西纏纏綿綿地想要和他睡一間屋子,被白柳以【我還沒有為了你證明自己的勇敢,不配真的擁有你!】的理由打發了。  露西感動不已地迴去了,走之前還很火辣地準備和白柳吻別,被憤怒的安德烈阻止了。  感謝安德烈!希望安德烈今晚不要出事!  白柳發自內心地希望安德烈能多活一會兒。  這妹子熱情大方又很喜歡他,屬於白柳不擅長處理的類型。  白柳用房卡刷開了自己的房間,他一打開之後就頓住了進去的腳步。  白柳扮演的這個npc有錢,訂的是比較好的房間,房間內的擺件精美細致,但屋內從台燈造型到床頭櫃上的蠟像,居然也全是人魚,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一種油潤的質感。  白柳刷開一進去,這些白森森的人魚蠟像的眼珠子好似微不可查地移動了一下,齊齊看向了白柳。  麵板跳出:  【激活主線任務:玩家白柳在屋內安全渡過今晚,存活到明天,並且不被孵化任務完成獎勵:20積分】第4章 塞壬小鎮  係統給白柳發了第一個任務,但白柳的關注點反而不在任務上,他看著【避免被孵化】幾個字陷入了沉思。  ……孵化?  嘖,那群蠟像可以孵化他們嗎?  白柳默默記下,他一轉身他就看到床的對麵立著一個等人高的人魚蠟像。  這是白柳看到的,屋內最大的人魚蠟像了。  這人魚蠟像美輪美奐,手上捧著一麵一人高的光潔鏡子,鏡子的邊框也是嵌入蠟裏,而人魚蠟像的優美的雙手就是支撐這麵穿衣鏡子的支架。  這也是全房間唯一一個沒有看向白柳的人魚蠟像。  它麵帶微笑地看著鏡子,白柳倒映在鏡中,它雙手環抱著鏡麵,就像是環抱這鏡子裏的白柳一般,這讓白柳稍微有點不舒服。  人魚蠟像的眼神落在鏡麵上,眉心內收,眼角低垂,魚尾無力地攤平在地麵上,表情逼真又歡快,就像是在歡迎鏡中人的到來。  白柳看著鏡子,裏麵的【自己】對著鏡子外的白柳,露出了一個蠟像般陰森森的微笑。  白柳不為所動地用白布蓋上了鏡子。  這種程度的恐怖畫麵對白柳是無效的,他在現實世界中就是做恐怖遊戲的,常常一個人熬夜到兩三點構思各種恐怖畫麵,這種鏡子中的人對著你陰笑的常規恐怖場景白柳已經做到快麻木了,不會有任何感覺。  看來之前傑爾夫說的那些直接在酒店裏悄無聲息失蹤,一直都沒有找到屍骸的遊客,估計就是被這些人魚蠟像給【孵化】了。  雖然白柳還不懂【孵化】具體是怎麽一迴事,但總之不會是什麽好事。  保守謹慎起見,白柳把所有的人魚蠟像都用酒店房間內的床單白布蒙住了,包括那麵巨大的鏡子,用來遮擋那詭異又無處不在的視線。雖然不一定有用,但聊勝於無。  最重要的是,這麽多人魚蠟像看著白柳,白柳也睡不著。  他在遮擋鏡子的時候,觸摸到了人魚蠟像的魚尾,魚尾上的觸感並不是光潔柔滑的白蠟觸感,而是如海魚般的黏膩濕滑。  白柳甚至感覺他手下的蠟像魚尾上的鱗片輕輕張合了一下。  白柳頓了頓,他觸摸了蠟像之後聞了聞自己的手指,竟然聞到一股濃重的魚腥氣,但白柳湊近人魚蠟像身上嗅聞的時候,卻並沒有聞到任何腥氣,隻聞到酒店內房間的熏香。  可能是車上帶下來的味道……  ……更有可能是白柳自己散發出了那種魚腥味,聯想到那個人魚蠟像可以【孵化】遊客,白柳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太好。  人魚蠟像能孵化出什麽東西呢?  多半就是一些長相很惡心的魚之類的吧。  “孵化”這個詞讓白柳忍不住想起一部叫做《下水道的美人魚》的電影,他曾經為了取材看了兩三遍,從此以後對人魚這種生物再也沒有任何旖旎幻想。  連著趕了小半夜的車,白柳早就疲乏了,他簡單地清洗了一下自己,就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了。他的體力值已經清零,亟需在相對安全的時候睡眠補充體力值。  半夜的時候,白柳被一種很沉悶拖拽的奇異聲響喚醒了。  他一睜眼,就看到之前蓋住那些人魚蠟像的白布不知道什麽時候滑落了一部分,隻剩將將一部分掛在這些蠟像身上。  這些蠟像有些被白布遮擋得隻露出一隻眼睛,表情似乎也有細微的改變,從帶著神性的悲憫變得不甘和怨毒,它們一動不動地看著白柳,似乎在責怪白柳用白布遮擋了它們。  白柳發現這些蠟像似乎離得比他睡覺之前更近了,像一群要聚在餐桌旁用餐的人舉著手緩慢聚攏在他的床邊。  尤其是那個捧著巨大鏡子的穿衣鏡人魚蠟像,白柳迷迷糊糊一醒來,就看到自己的腳已經快貼到鏡子了。  這麵正對著床的巨大鏡子已經移動到貼著床了。  白柳縮腳一坐起,就看到了倒映在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裏的【白柳】皮膚蒼白如岩石,眼睛裏沒有黑色的眼珠,眼睛周圍是大理石的蜘蛛網狀的花斑紋路,【他】對著鏡子外的白柳露出一個嘴角僵直的笑,但一晃眼,又變成了正常的鏡像,好像剛剛隻是白柳的錯覺。  白柳靜了靜,從床上站起,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用白布把強硬地把這些人魚蠟像捆了起來。  為了防止這些人魚蠟像掙脫,白柳還用了麻繩死死地紮了兩圈,然後把體型較小的人魚蠟像用白布一裹,扔進了衣櫃裏上好鎖,大的蠟像則推進了洗手間裏,反鎖上,動作幹脆麻利得宛如一個熟練的綁架犯。  這些東西似乎受到一定的行動限製,在白柳睡著之前,這些東西並不能移動,而且看起來即使在白柳睡著後,也需要掙脫白布看到白柳才能朝著他移動。  有些蓋著的白布沒有弄下來的小人魚蠟像就在白布裏到處亂竄,並沒有朝著床邊聚攏,而是四散逃開。  弄清楚這個規則後,白柳當機立斷地將這個限製增加到最大。  正當他做完這些,拍拍手準備睡覺的時候,白柳聽到了他隔壁傳來了一聲門的開合聲,和一陣躡手躡腳的腳步聲。  白柳剛躺上床的動作不由一頓。他預訂的四個房間都是相鄰的,左右兩邊隔壁房間住的是安德烈和傑爾夫。  門的開合聲是從左邊傳來的,左邊是傑爾夫的房間。白柳從床上爬起來,貼在門上從貓眼看向走廊。  隻見傑爾夫正站在走廊裏,他左右看了看,確認走廊上沒有人之後,鬼鬼祟祟地從酒店的樓梯上走了下去。  白柳皺起了眉頭,傑爾夫大半夜的不睡覺,去幹什麽?  他剛準備開門跟著去看看,就看到了傑爾夫原本關上的房間的門把手又開始緩慢轉動,似乎還有什麽人要跟著傑爾夫從他房間中出來。  酒店房間是一人一個的。  傑爾夫的房間裏隻有他一個人,露西不可能大半夜地去傑爾夫房間,安德烈更是和傑爾夫關係惡劣,不可能半夜去找傑爾夫,白柳在自己房間裏。  那這個要從傑爾夫房間裏出來的人是誰?  白柳心口一跳,他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微微移開了一點和貓眼貼著的臉。  從傑爾夫房間裏出來的不是人!  傑爾夫的門把手轉動到卡啦一聲,終於緩緩地從裏打開了,白柳又聽到了那種他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沉悶拖拽的聲音,就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用膝蓋跪在地上被人拖曳著走路一般。  但白柳這次知道這聲音是怎麽發出的了。  一個等人高的人魚蠟像從傑爾夫的房間裏出來了,它麵目凝滯不動,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因為沒有眼珠而眼睛全白而顯得死氣沉沉,魚尾在卻在地麵上,一蹭一蹭地在深夜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拖行。  它雪白的魚尾在酒店結實老舊的紅色地毯上拖曳著,在地毯上留下一道油膩的蠟痕跡,全身上下保持著絲毫不動地向著樓梯前行,讓白柳想起了僵屍那種隻能靠著蹦跳前行的僵直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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