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納德上尉是港口警衛隊的人, 跟守夜人不是一個體係, 不關心城裏的守夜人動向並不奇怪。 但城裏的守夜人居然可以“幾年都不怎麽在城中出沒”, 這就離譜到沒有邊兒了別說是梅斯隊長了,時常與守夜人聯合辦案的史丹佛探員都覺得離譜! 倉促感謝了句,對講機另一頭的梅斯隊長便掛斷電話, 帶著三名下屬趕往車輪巷。 拉爾斯城本身不大, 內外城並沒有明顯間隔,也沒有修築內城牆, 隻以建築街道分割。 車輪巷, 就處在內外城交匯的街區。 可容兩輛馬車並行的石板路麵巷道, 風格高度統一的兩到三層高度、帶門前小院的獨棟建築,能住在這條巷子裏的人家,顯然起碼都得有中產以上的收入水平。 梅斯隊長順著門牌號找到1-67號,上前敲了兩下門。 無人應答。 梅斯隊長朝下屬點了點下巴,一名守夜人當即跨過隻到成年男性腰部高的籬笆院、跳進蓋文隊長家的小院裏。 隻從客廳窗戶觀察了下室內,這名守夜人神色便略微變了變,朝外喊話:“隊長,裏麵起碼幾個月沒有人居住了,壁爐裏擱著的木柴上結著蜘蛛網!” 塔奇亞領氣候溫暖,每年隻有十二月到一月份期間需要燃燒客廳裏的壁爐取暖。 壁爐裏還塞著沒有收拾的木柴,木柴上已經結網……這至少能證明冬季之後蓋文隊長的太太就沒有打理過家中客廳! “撬門!”梅斯隊長當機立斷。 鄰居家的主婦聽見動靜,出來一看,發現隔壁蓋文家門前有幾個強壯的男人在撬門,當即站在自家院子裏大喊:“嗨!你們想幹什麽,這兒可是內城區!” 梅斯隊長連忙說明了下自己的身份,並向這位鄰居太太打聽蓋文夫婦。 “原來您是從阿德勒來的守夜人,真不好意思,是我太大驚小怪了。”鄰居家的主婦歉意地連道,“蓋文先生我不太清楚,這幾年都沒怎麽見過他,隻聽蓋文太太說過她先生正在執行著什麽教會的重要任務,總之不是一般人可以打聽的事呢,真抱歉,我幫不上忙。” “那蓋文太太呢?”梅斯隊長問道。 鄰居家的主婦神色變得怪異起來,支支吾吾著不肯正麵迴答。 梅斯隊長又追問了幾句,這位太太才壓低了聲音,極力掩藏住興奮的神色、湊到梅斯隊長近處低語:“還請您不要對外說出是我告訴您這件事,先生,蓋文太太的事兒,在我們這裏不是什麽秘密呢前年冬日慶典的時候,她上了個陌生男人的馬車,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迴來過。” 梅斯隊長瞳孔微縮:“前年?!您是說,兩年前?1031年的冬日慶典?!” “是的呢,先生。”鄰居太太肯定地道。 梅斯隊長細微地倒吸了口冷氣。 警衛隊長唐納德給出蓋文隊長家的地址,建議過來打聽消息以這位已經被城內所有上官拋棄、唯一留在城中堅守的武裝力量首領尷尬的處境,他沒有必要為任何人掩飾,乃至不惜撒謊。 換言之拉爾斯城守夜人隊長蓋文的家屬失蹤整整兩年這麽個事,唐納德上尉居然一無所知! “太太,您曾親眼看見蓋文太太搭乘陌生男人的馬車離開嗎?”梅斯隊長鎮定心神,繼續問道。 “倒不是我親眼看見的,那時我正忙著家裏的事呢,可沒有那麽多閑工夫去關心別人家的事兒。”鄰居家的主婦連忙擺手。 “那麽您是否知道,是誰看見蓋文太太上了陌生男人的馬車呢?”梅斯隊長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是聽外麵的人都這麽說。”鄰居家的主婦察覺到梅斯隊長臉色不太好,不由有些懊悔自己多嘴多舌,緊張地道,“對不起,先生,要是我哪兒說錯了話,還請不要介意,您看,我隻是告訴您我知道的事兒而已。” “噢,抱歉,是我太過失禮了,太太。”梅斯隊長連忙調整心情,笑著躬身,“非常感謝您的幫助,祝您一整天都能有好心情。” 梅斯隊長有著連眼光挑剔的玩家都願意點讚的好相貌,心生忐忑的鄰居家主婦頓時放鬆了不少,掩嘴笑著擺手。 感謝了這位主婦提供的幫助,轉過身來,梅斯隊長的臉便垮了下來。 下屬撬開蓋文家的門,梅斯隊長進屋轉了一圈。 客廳大門旁邊衣架上,掛著積了層灰的女士外套和圍巾。 一樓廚房,料理台上的果醬已經變質,櫃子裏的小半袋麵包也被老鼠偷了個精光;麵粉袋子被老鼠掏了個大洞,發黴變色的麵粉撒得到處都是。 二樓蓋文夫婦的臥室,床頭櫃上放著一套布料黴變的女士睡裙,衣櫃裏掛滿衣物,並沒有幾個空著的衣架。 梅斯隊長沉默地在裝滿衣物的衣櫃前站了會兒,掏出對講機唿叫史丹佛探員,略微介紹了下他在車輪巷1-67號初步調查到的情況。 史丹佛探員在對講機那頭沉默了會兒,幽幽迴複:“看來蓋文太太兇多吉少了。” “我也這麽認為。”梅斯隊長語氣沉痛,“總之,我現在倒迴本地守夜人駐地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線索。探員,還請告知楊先生此事。或許……我們需要亡靈的幫助。” “明白。” 拉爾斯城市政廳,全程旁聽了兩人對話的唐納德上尉一臉懵逼:“蓋文太太居然與人私奔了,我的天,我居然都沒聽說過這事兒等等,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蓋文太太兇多吉少了??” 史丹佛探員探員收起對講機,無奈地看了眼唐納德上尉:“以我們治安司辦案的經驗,如果有一個女人失蹤,而沒有除她丈夫之外的人親眼看見她與別人離去、卻又傳出這個女人與人私奔的傳言,那麽就有很大的概率,這個女人已經被害。” 唐納德上尉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 史丹佛探員又補充道:“如果我們能找到蓋文隊長,那麽我們會優先調查這位隊長是否有加害他太太的可能。” “……等等,可在蓋文太太失蹤時,蓋文隊長並不在城裏。”唐納德上尉道。 “是的,正如你所說,城裏的守夜人‘這幾年’都‘不怎麽在城中出現’,大致上可以暫時排除蓋文隊長殺害妻子的嫌疑。”史丹佛探員謹慎地道,“當然,如果有後續證據證明蓋文太太失蹤前後蓋文隊長曾經出現在城裏,那麽他依然是重要的懷疑目標。” 唐納德上尉完全不適應這種滴水不漏的探員說話方式,腦袋都大了一圈…… 楊秋正在市政廳頂樓市長辦公司翻看逃走的執政官沒來得及銷毀的信函文件,史丹佛探員找上門來,將梅斯隊長的發現如實轉告。 聽完情況,楊秋立即將視線投向跟著史丹佛探員上來的唐納德上尉:“守夜人的家屬失蹤兩年之久,這種事什麽時候成了連本地守備隊都會忽略的小事?” 唐納德上尉頓時呆住。 楊秋盯著他看了兩秒,微微皺眉:“你的認知似乎□□涉過……不對,應當不僅僅隻是你。上尉,你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守夜人對拉爾斯城可有可無的?” 唐納德上尉呆滯的臉漸漸轉為疑惑。 片刻後,這個國民守備隊編製內的精英軍官,臉上的困惑轉為震驚。 “我的天……金幣女士啊!我怎麽會?!” 唐納德上尉一臉驚恐地扶住椅子。 史丹佛探員一直在仔細地觀察著上尉的反應,見狀,臉色凝重地道:“有某種力量幹涉了拉爾斯城的認知,讓拉爾斯人有意無意忽略了守夜人……居然能影響整座城市,塔奇亞的問題,似乎要比我們之前想象的嚴重得多。” 治安司處理的案件中,若有與神秘側力量相關的案件,偶爾會出現這種某個人或某種現象、某個事物有違常理地被人忽略、無視,又或是有某個人或某群人極其不合理地接受了某種不合理現象的情況。 史丹佛探員就曾經有過類似的經曆在偵辦一樁杜塔塔城的案件時,曾有一戶人家全體無視了客廳中已經變成幹屍的次子,每天在幹屍坐著的客廳裏起居也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 “因‘執行某個重要的教會任務’而遠離人群視線的守夜人,對於一般人來說確實是非常正當的、能說得過去的理由,對大量人群施加這種暗示的難度雖然很高,但也不是做不到。” 楊秋放下手裏的信函,負手繞過辦公桌:“但蓋文隊長的妻子並非‘一般人’,她沒有那麽容易受暗示影響,她肯定會去追究長久不歸家的丈夫的去向。” “所以,她才會‘與陌生男人私奔’,消失在公眾視野。”史丹佛探員心頭一動,“等等,這即是說” “拉爾斯城的守夜人,應當是被某種借口騙出城後全軍覆沒的。”楊秋道,“蓋文太太則不同,她應當是在城中,更有可能是在自己的家中,遭遇的不測。” “隻有一個人,既沒有出現在守夜人‘執行外勤’的說法裏,又能與失蹤的守夜人一樣被大眾忽視,還能取得蓋文太太的信任,即使是深夜,也能在不驚動鄰居家的情況下進入蓋文家的房子裏。”史丹佛探員道。 “不錯。”楊秋點頭,“這個人還能持續保持著‘守夜人仍舊在執行任務’的假象,讓人們認為守夜人隻是‘不怎麽’在城中出現,而不是一直沒有出現。甚至還能定期與塔奇亞領的守夜人總部聯絡,以免總部派人過來調查情況” “行政事務官。”史丹佛探員輕輕吐了口氣,額頭冒出汗珠。以勢驅人 第四百三十章 守夜人組織裏的行政事務官, 通常由教會中的“關係戶”擔任。 拉爾斯城的守夜人行政事務官有兩名,一名行政秘書,一名行政主管。 行政秘書已經在多年前退休這個崗位本來就是用來安置“關係戶”的, 擔任行政秘書一職的老婦人是一名殉職守夜人的母親, 到了退休年齡就領走退休金搬去王都居住了。 唐納德上尉可以保證退休的行政秘書並無可疑之處, 六年前,這位老婦人帶著孫子搬走時, 搭乘的是唐納德的親戚家經營的客輪。 而那位行政主管……唐納德明明記憶裏有這個人, 當史丹佛問起時,他卻啞口結舌, 連那個人的姓名都報不出來! “我去查治安司的檔案。”史丹佛探員丟下一句便匆匆出門離開。 楊秋看向冷汗淋漓的唐納德, 抬手安撫道:“冷靜點, 上尉,這不是你的問題,你隻是被外力影響了認知。如果你仍能清楚記得別人不希望你有印象的記憶,那對你而言反而不是好事。” 楊秋還沒有不講道理到會就城中的超常現象去苛責非專業人士別人跑了唐納德沒跑, 就至少能證明這個國民守備隊的軍官問心無愧。 “抱歉, 我失態了。”唐納德上尉擦了把冷汗, 心有餘悸地捂著砰砰跳的胸口, “我……先生,我還有什麽能做的嗎?” “我確實需要你的配合,上尉。”楊秋坐迴高背椅上, 平靜地道, “塔奇亞領有多少人家是在護國戰爭後崛起的?” 唐納德上尉一愣。 “我換個說法,護國戰爭前聲名不顯, 護國戰爭後異軍突起, 且持續強盛了至少三代以上的本地家族, 共有幾家?”楊秋道。 金幣教會不是死人。 興盛不過百年的因納得立領,金幣教會都興建了教堂、安排了教區主教坐鎮,沒有道理塔奇亞領會被金幣教會有意忽視。 拉爾斯城守夜人全軍覆沒,而塔奇亞領的教區主教卻沒有反應,隻憑一個小小的行政事務官上下描補是很難掩飾過去的。 唯一的可能隻有……還有個或許體量相當驚人的勢力,在合力遮掩此事。 而這個未知勢力的影響力,很可能並不僅限於拉爾斯城。 唐納德上尉略作沉思,報出了十幾個姓氏。 這些姓氏的主人多為塔奇亞封地貴族,有子爵,有男爵,有勳爵。 其中一位子爵、三位男爵是拉爾斯城的貴族,已經在楊秋下船前舉家逃走。 而那位逃走的子爵,正是拉爾斯城的城主! 楊秋下意識把視線投向北麵,心裏琢磨起是否現在就把玩家大軍招過來、放這幫二哈去追擊…… 那幫家夥沒法乘船,隻能從陸路離開,玩家去追肯定是能追上的。 為接下來的戰略計劃考慮,楊秋按下了這個念頭讓那幫家夥一路逃竄散播恐~慌,大軍所到之處兵不血刃輕鬆接管、而不是一路打過去,顯然比現在就抓捕幾個可疑份子劃算。 再說了,把這些屁股不幹淨的本地豪強全驅趕到塔奇亞領首府,對於楊秋來說也是利大於弊…… “我還需要你幫個忙,上尉。”楊秋站起身,伸手拿過旁邊衣帽架上的鬥篷,“你是否能抽調一批港口警衛,陪同我前往原城主住宅搜查?我懷疑針對本城守夜人的陰謀,與原城主有關。” 後怕之中的唐納德上尉精神有些恍惚,沒有多想便出聲應下。 待這個被本城守夜人覆沒真相嚇到的軍官帶著一群港口警衛、跟在楊秋屁股後麵跑到城主府時,唐納德上尉才虎軀一顫,迴過神來。 帶兵跟著噩夢屠夫抄城主大人的家他這踏馬交的都不叫投名狀,叫賣身契了啊! 迴味過來的唐納德上尉,臉上神情瘋狂變換,冷汗順著下巴往下淌。 楊秋一點兒也不理解上尉糾結的心情,在緊閉的大門前站定,迴頭吩咐:“破門。” 唐納德上尉用沉默稍微抵抗了兩秒,迴頭衝身後喊:“沒聽見嗎,把門砸了!”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啥、一頭霧水的港口警衛們,茫然地上前動手破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