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戴著白帽子、穿著白色軍服的軍法司憲兵把他從單間牢房提出來帶進審訊室, 麵對頭發梳得油光水滑、製服一絲不苟的軍法司審訊官時,山姆忍不住半是委屈半是憤怒地叫嚷道:“你們到底想問什麽?是懷疑我們背叛了因納得立嗎?我已經說過了, 我們沒有那麽做過!”  “冷靜點, 山姆漢克,亂發脾氣對你沒有好處。”麵皮比頭發還滑的審訊官掛著假笑, 道, “再重複一次你的迴答, 山姆漢克,你仍舊打算糾集同類,返迴威斯特姆?”  山姆快氣炸了,臉色鐵青地道:“長官, 請容許我指出你的錯誤用詞, 我們都是城防軍的士兵, 被迫退役隻是因為上層對我們有所誤解。我們所有人都可以互相證明, 我們在被俘期間絕沒有做出任何出賣因納得立、出賣城防軍的行徑,請不要用‘同類’來稱唿我們,謝謝!”  “好吧, 山姆。”審訊官好整以暇地道, “那麽你們為什麽要返迴威斯特姆呢,那不是曾經俘虜、拘~禁你們, 帶給你們恥辱的傷心地嗎?”  山姆深深吸了口氣, 努力控製住怒氣, 怨氣深重地道:“那是因為我們被強製退役了,長官!離開城防軍,我們已經無處可去!”  “我想您應該知道,在因納得立找一份像樣的工作有多難。我家裏開了幾輩人的裁縫鋪,而我從十七歲進入城防軍開始就沒碰過針線活兒,如果不想重頭學裁縫,我這樣的普通人除了去當傭兵就隻能花錢托人安排進工廠!”  “現在的世道確實很難,在找工作上尤其如此。”審訊官看似認同地點了下頭,攤手道,“不過因納得立至少有工作機會,山姆,你我都知道威斯特姆什麽都沒有。那裏沒有一家工廠,連像樣的商鋪工坊都寥寥無幾。”  “那是以前,長官。”山姆竭力誠懇地道,“現在的威斯特姆有的是工作機會,他們正在重修鎮中大道,把以前的妓~院都改造成正式的工廠車間。我親眼看見過豆製品車間的運作,那裏有許多先進的機械,能把大豆榨成油,剩下的豆渣餅還能做成美味的豆腐,我帶迴來一些豆腐給家人品嚐過。他們到處在招攬工人,不需要花錢請托就能申請報名,除此外,威斯特姆鎮政廳還有許多幹員缺額……”  山姆漢克算是個比較聰明的年輕人,他絕口不提“瓦格納皮特”的名字,繞過了威斯特姆鎮政廳的最高執政官是位亡靈這種駭人聽聞的事實,為避免讓對方以為他在撒謊,他也明智地對威斯特姆的用工待遇閉口不談。  試圖用自己的誠懇來打動對方的山姆,注定要失望……  聽取了山姆的“借口”,審訊官並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複,隻是不痛不癢地讓他耐心等消息,便又讓憲兵把山姆帶迴牢房。  山姆被帶出走廊時,發現另一個兄弟被兩名憲兵從另一條走廊帶了過來,帶進那間審訊室。  山姆不住迴頭,內心非常不安……  兩小時後,山姆再次被憲兵提出牢房,帶到那個滿頭頭油的審訊官麵前。  “你們可以離開因納得立。”審訊官見到山姆,開口便道,“你可以帶上你們的家人,和你認為需要帶走的人,山姆,霍恩團長給你們半天的時間準備好一切,離開之後,你和你帶走的人將永遠不被允許重迴因納得立,明白了嗎?”  “什麽?!”山姆大驚,“這、長官,我不明白!這不是流放嗎?可我們並沒有做錯什麽啊!”  審訊官假笑依舊,隻是眼神和語氣都比之前更加冷淡:“山姆漢克,你是在質疑霍恩團長,質疑三世閣下的命令嗎?”  山姆打了個寒顫,一顆心直往下沉。  在因納得立,隻有一位尊貴的大人被稱為三世巴特萊斯家的阿德拉三世!  “不,長官,我沒有這個意思。”山姆閉上眼睛,絕望地低下頭。  山姆的父親早逝,母親漢克太太在瑪麗街市集經營著一家裁縫鋪。  漢克太太十分擅長修補蓬裙和襯衣,還能修補得天衣無縫,哪怕湊近了細看也看不出修補痕跡,很受瑪麗街附近幾個街區的中產人家客戶歡迎,不僅隻靠針線活兒養活了山姆和他的兩個弟妹,還把山姆養得人高馬大、身強力壯。  山姆最感激的人是自己的母親漢克太太,如果不是母親繼承了爺爺的手藝活兒,那麽他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生活無憂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也許十五、六歲時便進入了某家工坊做活兒。  山姆總是把他那份豐厚的薪水全帶迴家,有了他源源不絕地拿迴來的錢,漢克太太的日子輕鬆了很多,這幾年都不必像以前那樣熬夜趕工、還治好了眼睛,也有餘力給自己和女兒的裙子多加一層漂亮的薄紗。  在山姆被俘失聯期間,漢克太太差點兒把好容易治好的眼睛哭壞,要不是親友們都竭力勸阻,她搞不好就冒著風險跑去威斯特姆看兒子了;兒子能安全返迴是漢克太太最高興的事,被強製退役後山姆意誌消沉,也是漢克太太一直鼓勵著他振作起來。  看到被憲兵押送迴來的山姆,漢克太太立即從店內跑出來,緊緊地抱住兒子。  “太好了,山姆總算迴來了。”隔壁店鋪的老鄰居們聽見漢克太太的哭聲出來看情況,見到被憲兵隊帶走的山姆,都很替他們家高興。  押解山姆的憲兵冷漠地看了眼圍觀的街坊們,沒有為山姆稍作隱瞞的意思,當街對漢克太太宣讀了軍法司對士兵山姆漢克的流放令。  圍觀人群瞬間嘩然,齊齊倉促退後,生怕被漢克家牽連,漢克太太這個小婦人更是驚駭得差點兒站不穩。  “怎麽這樣,怎麽會這樣?”漢克太太驚恐萬分,試圖向憲兵求情,“先生們,這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的山姆從未做過錯事,我們家一直都老實本分,我們沒有錯啊?”  “這是吉姆漢克自己的要求,太太。”憲兵不耐煩地甩開漢克太太的手,“是他們要返迴威斯特姆。”  “我、我們不去了,山姆,我們不去威斯特姆了,我們留在這兒,行不行?”漢克太太驚惶地拉著兒子,苦苦哀求。  山姆沉默不語。  “這是團長閣下和三世閣下的命令,太太。”憲兵嚴厲地道,“可不是你們想反悔就能輕飄飄帶過的,你們將三世閣下置於何地!”  聽到三世閣下這個稱謂,漢克太太頓覺眼前一陣暈眩。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於山姆本人和漢克一家而言,都像是一場噩夢。  他們必須在天黑前收拾好家當離開因納得立,並被永久禁止返迴這麽嚴厲的流放命令,讓所有人都對他們一家避之唯恐不及;當漢克太太哭泣著想把帶不走的家當送掉時,相處幾十年的街坊鄰居全都大門緊閉,生怕跟他們家沾上半點關係。  漢克太太失落地把沒送出去的家當抱迴家,對全程被憲兵看守的山姆哭訴:“之前把你帶迴來的豆腐果子送出去時,他們可不是現在的樣子。”  山姆搖搖頭,沒有說話,隻把力氣都用在打包行裝上。  天色變暗前,由憲兵隊看押的馬車來到瑪麗街,憲兵們粗暴地把倉促打包好物品的漢克一家趕上車,和另一家同樣住在瑪麗街的士兵家庭一起,往城外送。  漢克太太一手抓著自家的行李,一手拉著小女兒縮在馬車角落,惶然地看向車窗外住了幾十年的老街道。  鄰居們無人出來相送,隻有幾位交好的太太悄悄開了窗戶一角,小心翼翼地、偷偷地向他們揮手絹。  漢克太太再次痛哭出聲。  四十三名士兵和他們的家人皆是如此在天黑前被趕出城、丟在城門外的騾馬市場廣場附近,有些人家的親友得到消息匆匆趕來相送,一時間,騾馬市場哭聲震天……  像山姆家這樣因為老一輩的長輩已經過世而分家的小家庭還罷,有些士兵是那種家中最年長的男主人仍然在世、沒有分家的大家庭,十幾口、幾十口人因一個人的幹係而全都被從城市中驅除,那混亂程度簡直難以描述還在騾馬市場呢,就有幾家人因內部口角大打出手。  一片混亂中,有幾個老兵站了出來,讓所有人家匯合到一起,租借騾馬市場的大車連夜搬遷無論如何,這些士兵都是知道威斯特姆的情況的,他們都相信到了威斯特姆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有些士兵的家人已經認命,有些士兵的家庭情況比較複雜,說起往威斯特姆搬遷一事便再度吵鬧起來。  吵吵嚷嚷中,有幾名士兵的大家庭當場分家,一部分家人隨行前往威斯特姆,一部分家人前往別的村鎮謀生。  山姆找了家人合租馬車,兩家人的家當都裝到車上,女人和小孩擠進車廂裏,男人們隻能跟著馬車步行一下子租車的人太多,騾馬市場租車行借機漲價,大家都舍不得多掏那筆錢。  折騰到快到晚上八、九點的功夫,臃腫的車隊才開始出發。  離開因納得立前,拉著小女兒擠在車廂角落的漢克太太不住迴頭看熟悉又陌生的因納得立西城門,淚流不止:“你的叔叔們送都不來送一下……早知道就不把你帶迴來的精鹽和香料分給他們了,賣給雜貨鋪都比送給這樣的人強。”  走在馬車旁的山姆,抬手握住母親冰冷的手,輕聲道:“沒事的,媽媽,那些鹽和香料,根本不算什麽……到了威斯特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母親之外,山姆曾經第二感激的人,是巴特萊斯家的管家古爾德先生。  如果不是五年前他幫忙家裏送貨時扛著大包在街頭奔跑的樣子被剛好坐馬車路過的古爾德先生看到,那麽他也不可能躍升階級,從裁縫鋪的大兒子搖身一變成年收入超過二十個金幣的初級中產。  在被俘虜的士兵之中,山姆可能是最痛恨威斯特姆、最懊惱這次倒黴遭遇的人了他非常不願意丟掉城防軍的金飯碗,他非常希望能一直在城防軍中服役,直到他退休。  與同伴們一起迴到因納得立,抱著僥幸忐忑地等了幾天,最後等來的是總部要求強製退役的命令,山姆隻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他才二十五歲,他還可以為城防軍服役至少二十年,他本可以領到好幾百金幣的薪水和補貼、退役後還能領到退休金,可這一切都沒了,六個金幣的遣散金終結了他所有的理想。  山姆頹唐無比,在家中喝了幾天悶酒,直到發現母親偷偷降低了除他之外其他人的生活標準時才驚醒過來,強打精神重新振作,準備再次負起家庭經濟支柱的責任迴威斯特姆去工作賺錢,給家人更好的生活。  萬萬沒想到,這個山姆怎麽看都覺得很尋常的選擇,會讓他身陷軍法司管教處,還會導致他和他的家人被驅逐流放。  山姆曾經有多麽憧憬崇拜巴特萊斯家、尊敬改變他命運的古爾德先生,他現在內心的怨氣就有多大。地下活動的玩家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因納得立西城門下, 一位穿著高級侍者服飾的魁梧光頭男性,站在路邊,抬頭遠望城門外騾馬市場廣場上鬧哄哄的人群。  天色漸暗, 趕著出城的鄉民和進城的市民正排隊通過城門, 如此沸騰的人聲, 並沒有壓住那邊傳來的哭聲。  有個帶著仆人、騎著馬、似乎是從城外莊園打獵歸來的體麵人朝騾馬市場方向看了眼,往守城的士兵抬了抬下巴:“那邊是怎麽迴事?”  城門兵掃了眼這位體麵人老爺仆人駕馭的馬車, 看清馬車上的貴族家紋, 便恭恭敬敬地躬下~身:“是城防軍在流放不聽話的士兵,先生。”  “哦?”體麵人抬了下眉毛, 拉停馬匹, 饒有興趣地再度往騾馬市場廣場方向看去。  數秒後, 城門兵聽見體麵人嘀咕了句“算了,沒必要”,甩了下馬鞭,打馬進城。  擁擠著進出城的平民, 自覺地為這位一看就身份高貴的體麵人老爺讓出路。  班靜靜看著這一幕, 轉身進城。  班也是萊茵人, 還在威斯特姆為前一位主人工作了數年, 自然很明白那位有身份的貴族老爺為什麽要可惜地說了一句“算了”城防軍遣散的年輕士兵,花點小錢招募走就是現成的護院打手。  但這些士兵被巴特萊斯家施行“流放”這種嚴厲的懲罰,那招募他們的成本就變高了……隻不過是一些有武力的、出身還算幹淨(良家子弟)的平民而已, 何必去得罪巴特萊斯家呢。  西城門離普蘭特大道有些遠, 班大步快走了半小時才迴到普蘭特大道063號。  聽到班帶迴來的消息,趙蓁蓁不由一笑:“這可真是……沒有人手沒有勞力, 敵人給我們送啊。”  少年布魯克“噗”地笑出聲, 班這個麵相兇惡的前妓~院打手也忍不住咧開嘴。  威斯特姆有多缺人手, 連在那邊“服刑”過的士兵們都看得明明白白,就更別提“體係內”的布魯克和班了。  “我們這邊抓緊時間把任務搞定,就趕緊迴去幫忙吧。”趙蓁蓁看向布魯克,“小布,有你那些同伴的消息了嗎?”  少年布魯克提起這茬就激動,用力點頭道:“有了!橡樹酒吧的老板上周看見過的那幾個人就是我的同伴,聽說他們接了個任務出城去了,我請托酒吧街的人幫我注意他們的行蹤,隻要他們迴到那條街,就會有人來告訴我。”  “很好。”趙蓁蓁笑眯眯地點頭,又道,“這次你找來幫忙的那位薇薇安女士人不錯,你看看時機合適時做做她的工作。”  “好的趙姐,交給我吧!”布魯克把胸膛拍得啪啪響。  趙蓁蓁就喜歡有幹勁的年輕人,賞識地衝布魯克豎起大拇指……  三人正坐這密談,隔壁間的“化妝師準備室”忽然出現哢哢的骨骼碰撞聲。  “咦,怎麽沒人?”很快,一名玩家從準備室走了出來,兩隻黑洞洞的骷髏眼睛掃過坐著談話的三人,很自然地略過倆人類npc,視線停在趙蓁蓁身上,“趙姐,其他人呢?”  “現在都幾點了,當然是跟薇薇安賺外快去了。”趙蓁蓁道。  “我又來晚了?”妙筆生花瞪大眼,“怎麽這樣啊,我也要去啊,就不能等人齊了再走嗎?”  “你呀,把你那拖延症治一治吧。”趙蓁蓁嗔怪地朝妙筆生花瞪了一眼,朝班道,“班,你再辛苦一趟。”  “好的。”班連忙起身,進入雜物間,把一輛手推車拉了出來。  “謝謝趙姐!”妙筆生花嘻嘻哈哈地提起剛穿好的法袍跳進手推車裏,特熟練地一躺、把篷布扯到自己身上。  有化妝技能點的玩家們白天時幫中產婦女們化妝,一個妝麵就等於50點亡靈商會聲望,非常血賺……  “遊戲”裏天黑了,寫真館不開門了,但玩家還是要繼續上線的,不可能“遊戲”裏天黑了他們就不玩遊戲了,於是趙蓁蓁又想出了別的辦法讓薇薇安把玩家帶出去,給過夜生活的市民化妝。  這種化妝沒有聲望獎勵,但可以賺到“npc”的貨幣;這種錢無法用來購買“係統”出產的裝備物資,但可以用來買“npc”的東西……也算是皆大歡喜。  包攬所有苦力活的班把遲到的妙筆生花送走,趙蓁蓁看下時間,吩咐布魯克看好店門,這便披上鬥篷,獨個兒出了門。  因納得立這種大城市除非有意外事件發生或是處於特殊時期,一般不會執行宵禁,但到了晚上,街麵上依然看不到什麽人整個城市九成的街道沒有路燈,天黑下來伸手不見五指,市民們自然更願意在家裏呆著。  趙蓁蓁頂著濃鬱夜色走出普蘭特大道,拐進附近的平民區,順著低矮的單層棚戶住宅走了十來分鍾左右,來到聖約瑟大街自由市集附近。  聖約瑟大街是城中除了富人區外少有的通了路燈的區域,到了夜晚,整條街熱鬧非凡遍布會所的紅燈區,流鶯、小商販、流氓混混、傭兵、流浪漢聚集的自由市場和旅館酒店集中街區,頗有幾分上世紀九十年代華夏城市夜生活的味道。  趙蓁蓁在自由市集外圍、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停下,左右看看四下無人,貓腰掀起一塊木製的下水道井蓋,敏捷地跳了進去。  因納得立領地遍布水網,與充沛的水資源相對的,是泛濫的洪澇災害除了緊鄰索倫森山脈地勢較高的威斯特姆,其它領地每隔幾年難免就要給大水衝擊一次。  巴特萊斯家統治因納得立百餘年來最大的政績,在趙蓁蓁看來,大約就得算是城市主要街區下方還算完善的地下排水管道體係了尤其是城市地勢最低的聖約瑟大街下方的下水道,要是沒有洪澇隱患,拿來改成地鐵隧道都使得。  不過呢……在地球人的趙蓁蓁看來屬於統治者政績、值得大書特書的聖約瑟大道下水道,在本地市民間卻沒啥“口碑”,甚至是非常忌諱的,連居無定所的流浪漢都不肯選擇此處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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