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疑問根本無需猜測,北方戰場而來的段譽、郭靖、黃蓉三人,立即給出答桉。


    他們早就和這幫人打過很多次交道了。


    鳩摩智不必多說,那高鼻深目卷發的白衣男子是五絕之一的西毒歐陽鋒,氣質陰寒深沉的道袍老者是武功地位不下於五絕的百損道人,一對夫妻老者便是大金國世代給皇子世子傳授武學的太傅金燕神鷹,毀了容的瘸子是大理段氏的段延慶, 以及另一位密宗的大禪師、大法王,人稱金輪法王的珠穆朗瑪大師。


    這一個一個人物的名字,簡直令作為聽眾的李忘塵大開眼界。


    除此之外,尚有一個容貌華貴,年紀輕輕,手持一杆長槍的年輕人, 武功就算比不上前麵的諸多人物, 也在這個年紀已足夠出挑。他曾在十三招內,輕易擊敗金風細雨樓的師無愧、花無錯、餘無語、茶花等人的聯手, 展現出令人驚異的身手,身份神秘,槍法極高,被稱作是“康公子”。


    而這些人對段譽郭靖黃蓉而言,簡直已不能用熟悉兩個字來形容,而是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鳩摩智是令段譽和李忘塵同樣印象深刻的大敵,歐陽鋒是與黃蓉老爹師傅齊鳴的老毒物,段延慶與段譽同宗並且有仇,金輪法王與金刀駙馬郭靖則同在蒙古大元國的帝師八師巴門下修行過。


    百損道人、金燕神鷹相對陌生,但剩下喚作“康公子”的年輕槍法大家,則在另一個層麵上與郭靖擁有剪不斷的關係與糾葛。


    他當然就是楊康,或者可稱之為完顏康。


    ——這夥曾在北方戰場襲擊嶽飛的強大團體,現在竟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大宋的大本營臨安府中,並且成為蔡京、高求、秦檜的爪牙走狗!


    李忘塵真不知道該讚揚他們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批評他們小視天下英雄尤其是其中的自己了。


    同時,他也明白了郭靖為何從一見麵便一聲不吭的躲在一旁, 當既要麵對可稱之為“師兄弟”關係的金輪法王, 同時又要麵對可稱之為“義兄弟”的完顏康時,郭靖方才真正麵臨跟隨母親迴到大宋時便不可避免的一些問題,而這顯然是任何人也幫不了他的。


    段譽繼續道,“我們在十天前才打出旗號,前幾日他們便找上門來,我們與他們那夥人小小的交過幾手,但都十分勉強。我勝不過鳩摩智大和尚,郭靖不是金輪法王的對手,秋水則在金燕神鷹的聯手攻勢下自顧不暇……”他說到這裏,苦笑起來,似乎已說不下去。


    到得此時,才顯出幾人的神情渙散而恍忽,既像是給打傻了,又像是壓力巨大得絕望。


    沒人能想象到,這新進崛起、威風八麵的象鼻塔高層,現在竟然如此像是一夥殘兵敗將,給予人無法做到世上任何事情的感覺。


    李忘塵笑道,“難怪房間裏的士氣如此低落, 我都平安歸來了, 大家卻不忙著給我慶祝。”


    就算明知道李忘塵是刻意轉移話題,大家仍然對他的這段經曆十分好奇,紛紛追問起來。


    元十三限與他為何憑空消失,這顯然是永遠的謎題,李忘塵並無意告知他們元十三限身上發生的複雜變化,免得這邊敵人未去,那邊又有新的壓力來源,隻好敷衍一通,大致意思是元十三限受了重傷,給我追了一路,最後消失,我不到啊。


    眾人齊齊哦了一聲,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這包括幾個剛剛加入團隊的新人在內,唐寶牛和方恨少尤其遺憾,他們對諸葛正我還沒有這麽大的深情重義,隻在乎殺死元十三限後一步登天的江湖地位。


    這份失望彷佛打開了團隊的活力,總算不是那樣死氣沉沉,李忘塵心中有數,還得有些變化才行,趕忙道,“現在單憑我們的力量,絕非這夥人的對手,就算加上金風細雨樓,也十分吃力,因為雷損和狄飛驚必然在暗處窺伺。既然如此,我們須得再尋幫手,另覓生處,我建議去找有橋集團的相助。”


    黃蓉道,“我想過,他們是宮廷中的勢力,如潛伏在淵海中的蛟龍,向來不露痕跡,並且與蔡京關係微妙,是可以爭取的助力。但這幾日來數次求見,方小侯與狄小侯都對我們的提議迴絕,大有唯蔡京馬首是瞻的意思。”


    李忘塵點了點頭,“明白了,那……仇統呢?”


    仇統不是你自己嗎?


    性情耿直的郭大路差點直言不諱了,但話到嘴邊才想起來在場的有些人並不知曉李忘塵的雙重身份,這無疑是語言上令人打消疑慮的偽裝。


    顏鶴發、朱小腰、唐寶牛、方恨少、張炭幾人顯然並未發現這點,不過仍對李忘塵的豁達大度表達驚訝。


    宋虛慘敗於仇統之手,這是臨安府人盡皆知的事實,人人都知道宋虛是諸葛正我培養的大才,擊殺天下第七,一路行俠仗義,同時成為臨安府最為炙手可熱的火紅人物,但人人也都知道這樣一個近乎有無限前途的人卻成了仇統的墊腳石,營造的一切化作他人的嫁衣裳。


    總之,宋虛和仇統的關係大概可比擬為低配版本的周瑜與諸葛亮,令人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受。


    若換作是他們,遇到了這樣一個命中的克星,一定是談即色變。偏偏宋虛卻能麵色如常的講述出仇統二字,令他們深感這人的氣度不凡。


    自穿越而來,李忘塵受過很多人這樣那樣的敬佩,他一向可以十分不要臉的全盤接受,但若知道此刻周圍眾人心中讚譽,一定也免不了心生幾分慚愧,仇統和宋虛本就是一人,哪裏來的度量可言,再厚的臉皮也無法自欺欺人。


    黃蓉明白李忘塵在語言上的小心,卻還是追問,“你的意思是,仇統可能出手?可是區區一個仇統,能夠做到什麽?”


    李忘塵笑道,“他既能刺殺眾多高手,擾亂臨安府的秩序,難道真是個無欲無求之人?神侯府的人,金風細雨樓的人,六分半堂的人,都曾遭受過他的襲擊,可唯獨少了有橋集團。”


    黃蓉皺起了眉,“你是說……他是有橋集團的人。”


    她一開始尚不明白,但說到這裏,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你是說他是有橋集團的人,他若去刺殺鳩摩智這夥人,就可把有橋集團拖下水來。不過,這好像是極為理想的狀況,缺乏關鍵的可行性。”


    李忘塵道,“不,有的,因為我相信有橋集團其實也對蔡京一夥現在的強勢十分不滿,並且尋找登上舞台的機會,隻是目前的局勢難以令兩位小侯爺滿意而已。我同樣相信仇統一定會暗中動作,他雖然曾經擊敗過我,但也被我抓到一些端倪,我或許是世上除開他自己外最了解他的人。他一定可以打消兩位小侯爺心中的顧忌。”


    黃蓉沉思片刻,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們這番話語含蓄而收斂,但是意思十分豐富,聽在擁有不同信息量的人都可得到不同的答桉。


    在知情者心中,聰明如黃蓉者,能知道李忘塵的意思。


    仇統自然和有橋集團沒有關係,李忘塵的一大半話都十分沒有道理,隻令兩位小侯爺覺得莫名其妙。但正如李忘塵所言,有橋集團肯定對蔡京一夥的強勢十分反感,隻是尚在觀望而已,看看到底誰勝誰負,誰的底牌能做怎樣的事情,他們既做好了繼續蟄伏的準備,也做好了漁翁得利的準備。


    在這時候,“仇統隸屬於有橋集團”這消息大可以傳出去,有橋集團否認與否都沒有相幹,最重要是蔡京一夥是否願意相信。


    而若李忘塵化身仇統,成功襲擊鳩摩智一夥中的任何一人,既削弱了對方的實力,也會令有橋集團車上幹係,因為和他們對蔡京的觀望一樣,蔡京也對這兩位小侯爺以及其後的米蒼穹十分忌憚,否則也不會隻是與象鼻塔小小摩擦碰撞。


    先散布謠言,再令仇統入局,這幾乎可形成個不可破解的猜疑鏈:方應看狄青麟知道仇統與自己沒關,但害怕蔡京對自己先下手;蔡京或許想過這是某種陽謀式的陷阱,但他卻知道方應看和狄青麟有可能因害怕自己先下手而對自己下手,所以他當然隻能夠先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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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黃蓉在一瞬間領會到的東西。


    在這方麵聰明一點的,如蕭秋水、王小石等,可體會到一點味道,但說不清楚。再差一步的,段譽郭靖郭大路幾人,則一頭霧水,隻知道好似在這局勢下找到了個出路。


    至於其他不知道仇統與宋虛身份謎題的人,則又隻能看到更淺的意思。


    那大抵是,仇統真的是有橋集團之人,宋虛雖然敗在仇統手下,同時也成為仇統的知己,肯定仇統與有橋集團會忍受不住的對當下冒出來的這一夥神秘高手有動作,這象征著有橋集團徹底加入這場亂局,並且站在蔡京的對立麵一方。


    而尤其對勝負並非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一段,他們印象當然更加深刻。


    這消息會自然而然的傳出去,既有作為金風細雨樓臥底的顏鶴發、朱小腰幫助,也有黃蓉的暗中推波助瀾。李忘塵當天說完這番話,消息在下午就傳遞到蘇夢枕和雷損的桉頭。


    而這時候,黃蓉在私下問李忘塵,“計策是好計策,可散布消息的壞處就是,對手將知道你會刺殺他們,你若不能刺殺成功,有橋集團也絕看不到參戰的希望,這將是個巨大的考驗。”


    李忘塵隻說了四個字,“我有信心。”


    三天後,身背巨大血色長刀的仇統,站在了臨安府的夜色之中,高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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