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的情況下,人的心情也更容易焦慮不安,這是很正常的情況。♀可是再正常的情況,也會遇到不太正常的人。園春,好像就是這樣一個不太正常的人。


    夜晚戌時剛過,白天大毒的太陽鋪在地上的熱氣還未散盡,人走在地麵上,還能明顯地感覺到灼燒的炎熱。這樣的情況下,園春卻絲毫不感覺焦慮不安。豈止是不感覺焦慮不安,簡直是感覺暢快無限。園春一路走著,一路哼著歡快的小曲,仿佛這個盛夏的夜晚清涼到極限。


    寬闊的大路上,行人已經不是很多。大多數的正常人都呆在屋裏喝茶,或者不喝茶。而園春卻偏偏走在寬闊的大路上,他還不隻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單是園春後麵跟著的,就足足有二十個人!除了這二十個人外,還有十匹馬,和十輛馬車。


    也就是說,炎熱的夏天夜晚,園春領著二十個人、十輛馬車在大路上走著,而且是很開心、很歡快地走著。後麵,兩個人負責一輛馬車,也同樣在開心、歡快地走著。


    這總共的二十一個人是要去哪裏?園春說了,去欒鳳閣。欒鳳閣是一個什麽樣的地方?是一個男人很喜歡的地方。


    難怪這二十一個人在馬路上走的這麽開心,甚至這十匹馬和十輛馬車都很開心,原來是要去欒鳳閣。


    園春帶領著他們走到欒鳳閣的時候,欒鳳閣裏正是一片燈火輝煌、華燈未央的場景。園春笑眯眯地擺手,讓十輛馬車停下來在外麵候著,自己則走進一樓的大廳裏,低低地壓著嗓音,笑著喊道:“畫鳴姐姐,我來啦!”


    園春剛喊完畢,就從左邊的走廊裏出來一個風姿綽約的年輕女子。這女子一看到園春,便笑的花枝亂顫,然後甩著手裏散發出濃鬱香味的粉紅色絲帕,柔媚地說道:“是園春啊,你終於來啦!我都等你好久啦!”


    園春一聽,笑的更加歡快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急急地說道:“畫鳴姐姐,這十輛馬車都在外麵停著呢,你看是不是……”


    畫鳴一聽,仍舊甜甜地笑著,拿手中的絲帕輕輕掩住嘴巴,媚眼如絲地說道:“帶上十輛馬車,跟我走吧!免得放在正門太過招搖,被別人看見了多不好啊!我帶你去一個隱秘的地方說話。”


    畫鳴說完,便往欒鳳閣的正門外麵走去。園春趕緊一路小跑,走在畫鳴前麵,對著看管十輛馬車的二十個人厲聲吩咐著說道:“你們,打起精神,走咧!”說完,便笑眯眯地侯在門口,等著畫鳴過來帶路。♀


    畫鳴這才扭著楊柳腰肢,一搖一擺地走到園春麵前,停都沒停一下,繼續往前走著帶路。園春急急忙忙地領著後麵的人跟上,一眨眼的時間,停在欒鳳閣門前的十輛馬車瞬間走的無影無蹤。


    園春耐心地跟著畫鳴往前走,微微的夜風中時不時地送來畫鳴身上幽幽的體香,園春這一路走的,便是非常心神蕩漾。夜晚的路本就不是很清晰,加上畫鳴帶的路一直繞來繞去,半個時辰左右,才停了下來。而此時,園春已經完全不知身在何處。隻能看見前麵依稀是一座樓房,但似乎隻有走廊裏才點著燈,所以看起來有些荒涼而陰森的感覺。


    十輛馬車順次停下來之後,還未待園春詢問,畫鳴就已經扭轉過來,甜甜地笑著對園春說道:“就在裏麵,你直接進去即可,我先走了。”畫鳴說完,楊柳細腰又一搖一擺地消失在黑暗的夜色裏。


    園春看著這忽閃著熒熒燈火的樓房,忍不住心底感覺有些發怵,便對著站在前麵的人說道:“你們四個,跟我進去,其他人先在外麵守著。”


    走廊裏的燈火很亮,隻是很安靜,完全沒有人的感覺。園春膽戰心驚地順著燈光往前走,聽著後麵四個人沉重的唿吸聲和腳步聲做安慰。


    欒鳳閣的鳳閣主一直都是一個很好的生意人,這點,園春深信無疑。所以,既然是鳳閣主讓他來這裏的,那就完全錯不了。


    園春心裏想著,覺得越往前走,地勢越低,好像在往一個地下室裏走一般。而且,有燈光的走廊還是七拐八拐,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走到燈光的盡頭。燈光的盡頭,似乎是一個很大的酒窖,而且是漆黑一片的酒窖。因為還離很遠的時候,園春就聞到了濃烈的酒香,而且是隻能聞到很香很香的酒味,漆黑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園春走進盡頭的酒窖時,裏麵的燈突然全部亮起來。這時,園春才看清楚,酒窖裏麵,堆放著很多的酒壇,顯然都是未開封的。而且,在最邊上孤零零擺著的一個酒壇上,坐著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一身黑色衣裙,儼然就是欒鳳閣的閣主,鳳九桑。


    園春不是一個第一次來到欒鳳閣的人,他當然認得這就是鳳九桑,便當下彎腰鞠躬,禮貌地說道:“聽戲樓總管園春前來拜見鳳閣主!”園春後麵跟著的四個人也趕緊學著園春的樣子,向鳳九桑行禮問好。


    鳳九桑正慢悠悠地看著自己的諸多酒壇,聽到這些人說話,才轉過頭來,笑著說道:“你臉上的傷好了沒?你們幾個傷的不重吧?”


    還沒待園春迴話,後麵跟著的四個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這四個人,便是晚飯時間來欒鳳閣鬧事,被欒鳳閣女子打傷的人。當時,鳳九桑正在房間裏和柳行之、青蟬說話,聽到外麵有打鬧聲,便走了出來。鳳九桑走到一樓大廳裏時,四個男子已經倒在地上大叫著討饒。


    鳳九桑一看他們四個的衣著打扮,便知道他們是聽戲樓裏的人,笑了一笑,直接問道:“要多少壇?”


    為首的那個人一聽,怔了一怔,才恍惚地迴答道:“三……三百壇。”


    “好啊,晚上戌時,帶十輛馬車來吧。對了,順便帶一個做得了主的。”鳳九桑笑著說完,便轉身迴屋裏和柳行之、青蟬一起吃晚飯了。


    這不,戌時剛過,做得了主的聽戲樓總管園春,便帶著十輛馬車來到了欒鳳閣。鳳九桑此時的這句問話,顯然是在嘲笑他們四個,居然敢大著膽子來欒鳳閣裏鬧事,活該是自討苦吃。


    園春一聽鳳九桑的責怪之意,趕緊笑著賠罪說道:“這幾個小的不懂事,我就代他們向鳳閣主您賠罪了!鳳閣主您就大人有大量,別把他們放在心上。您看,您讓帶來的十輛馬車已經停在外頭了,這生意……”


    “嗯,果真是一個會說話的。隻是不知道,你到底做不做得了主?”鳳九桑笑著從酒壇上站了起來,一邊撫模著堆疊在一起的酒壇,一邊說道,“我可聽說戲老六是個鐵公雞,不知他舍不舍得花錢買我的酒呢?我這酒,可貴著呢!這個主,你做不做得了?”


    園春趕緊滿臉堆笑,眯著眼睛說道:“我們六老板說了,這整個五行城,就數欒鳳閣鳳閣主釀的酒最好,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懂著呢!要不,怎敢開口就來買您的酒啊!至於這價錢,鳳閣主盡管開便是,隻要我們聽戲樓付得起,我園春就做得了這個主!”園春慷慨激昂地說著,又拍著翩翩大月複打起了包票。


    “若是你們聽戲樓付不起呢?”鳳九桑笑著說道,看向園春。


    園春仍是眯著眼睛,扯著笑容說道:“鳳閣主您真會說笑,看在你和六老板多年的交情上,您是不會虧待六老板的!”


    鳳九桑歪著頭,也笑著說道:“說的也是,我怎麽會虧待六老板呢!誰不知道,在五行城裏,六老板的聽戲樓最大。往後,我欒鳳閣想要在五行城裏生存,還得多多指望六老板罩著呢!”


    “鳳閣主,你又說笑了。他們四個來欒鳳閣,當真是不懂事,迴頭我們六老板會親自來跟您賠禮道歉。隻是這酒,您總舍不得讓我今天白跑一趟吧!”園春說著,撒眼瞧向鳳九桑。


    “怎麽會呢,園大總管想多了。你看,三百壇酒不是都已經擺在這裏了嗎?杏花、桃花、荷花、桂花、菊花、梅花,六種口味的酒各有五十壇,保證讓六老板滿意到沒話說。”鳳九桑笑著說道,看看這些酒壇,又看看園春。


    “那這價錢……”園春見鳳九桑已經答應賣給他們酒,便有些難以開口地商量價錢。


    “一千兩。”鳳九桑盯著園春,依舊笑著說道。


    “好咧,沒問題。”園春以為一切搞定,笑嘻嘻地說道。


    “我說的是一壇。”鳳九桑微微收斂了笑容,看著園春說道。


    園春看著鳳九桑的微笑,自己卻是笑不出來了,臉不由自主地堆疊成了一片,苦苦地說道:“鳳閣主,您就不要老拿我們說笑了,小人的心髒脆弱,承受不住啊!”


    “哼!”鳳九桑冷笑一聲,笑著說道,“我沒功夫跟你說笑。”


    園春臉上瞬間紅一片、白一片,難看到極致。


    園春不是做不了這一千兩銀子一壇酒的主,而是他來的時候,戲老六就給了他三十萬兩銀子,還加了一句話,“多不退少不補,但必須把三百壇酒買迴去”,否則,他自己便不用迴去了。


    園春一路上走來,一直在算計著,隻要鳳九桑的酒不是金子釀成的,怎麽都不會要到一千兩銀子一壇,而且一壇酒的價錢,應該遠遠低於一千兩。所以園春才膽敢拍著肚子向鳳九桑打包票說,做得了價錢的主,因為他覺得戲老六給的錢,一定會剩餘,而且是剩餘很多。


    來的一路上,園春歡快地哼著小曲,計劃著把剩餘的銀子稍微分一些給這二十個趕車的人,作為辛苦費,然後剩下的便全進了自己的腰包。這樣一來,園春除了有錢給媳婦買胭脂水粉以外,還有足夠的錢在想大吃一頓的時候,便去大吃一頓,不用擔心價錢的問題。


    所以,園春一路上想的很開心,小曲哼的也很歡快。此刻聽到鳳九桑說一千兩銀子一壇酒時,便瞬間萎靡。園春的所有美夢,便隻能是美夢了,因為完全沒有成真的可能。


    “這個……那……”園春想著破碎的美夢,變的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知六老板這次又得了一個什麽樣兒的新人啊,值得讓他這樣在五行城裏大宴三天?”鳳九桑完全無視園春的窘迫,頗有興致地問道。


    “聽說是從南疆的莫什咖請來的一個戲子,單姓一個‘白’字。據說白戲子的唱腔是一流的好,長相,也更是一流的好。”園春臉上的汗涔涔直下,有些緊張,然後又補充似的說道,“鳳閣主,您別誤會,我說的這個長相一流的戲子,其實……是個男的。”


    園春說完,擅自嘿嘿一笑,當然,是很不自然的嘿嘿一笑。


    “哦,很好呀!看來六老板大宴三天很是值得,我把這三百壇美酒賣給六老板,也同樣值得。”鳳九桑說著,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可是,園春看著笑容滿麵的鳳九桑,卻感覺很恐怖。對園春來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是失去生命,第二恐怖的事情,便是失去銀子。園春看著鳳九桑的笑容,總覺得這笑容不但能讓他失去銀子,也能讓他失去生命。


    這,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這女人,也真是一個很恐怖的女人。


    “鳳閣主若是沒有別的事兒,我就先把酒裝迴去吧。那個戲子現在已經在路上了,預計大後天就能走到,六老板還等著安排這些酒呢。”園春不敢在這酒窖裏多呆,便說著走到鳳九桑麵前,頗為心疼地把一疊銀票遞給她,繼續笑著說道,“鳳閣主,這是現成的三十萬兩銀票,您先過過目,清點清點。免得我老糊塗了,少給您了,耽誤了您和六老板的交情。若是那樣,小的就算有一百條命也賠不起啊。”


    “哼。”鳳九桑冷笑一聲,伸手接過銀票,然後身影一飄,眨眼之間就從酒窖裏消失了。


    酒窖裏便隻剩下三百壇酒和園春他們五個人,顯得空曠而冷清。園春不禁打了一個哆嗦,對著那四人厲聲說道:“還傻站著幹嘛,趕緊搬啊!”


    這四人便各搬了一壇酒,往門外的馬車走去。搬完一趟,其餘的十六人也跟著進了酒窖,園春看著這二十人一起往馬車上搬酒。


    三百壇酒,二十個人,曲折的走廊,稍微上坡的路途,這顯然不是一個有趣的事情,反而是一個浩大的工程。


    但是園春仍然是在旁邊袖手旁觀,免得他自己搬了,剩下的人就分配不均勻,誰多搬一壇誰少搬一壇地弄不清楚。弄不清楚,就會顯得有失公平,有失公平,便會傷了和氣。園春搬幾壇酒事小,傷了他們的和氣,事就大了。


    浩大的搬酒工程竣工時,園春臉上鎖著的疙瘩還是沒有綻開,這麽一段路,他該怎麽走迴去?


    誰知,等園春跟著他們一起搬完最後一趟酒走出去時,畫鳴已經在馬車旁邊等著他們了。


    看到園春走過來,畫鳴立刻揮著手裏的粉紅色絲帕,甜甜地笑著說道:“這麽香的酒放在這裏沒人看管,也不怕有人聞見了過來偷喝呀!別說是少了幾壇,哪怕是少了一丁點兒酒,園大總管擔待得起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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