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笑意盈盈地站了起來,走到這個捕頭麵前,眼波流轉地看著他,然後媚聲說道:“喲!‘人見人躲鬼見鬼愁’常知秋常神捕啊!不知今日到奴家的小店裏來有何貴幹?”


    此人正是陽春城裏最有名的神捕常知秋。


    常知秋微微一笑,順著桃花的眼光直勾勾地迎了上去,說道:“桃花老板別來無恙啊!”


    “好!托您洪福,我好得很!”桃花像第一次見常知秋一樣,仔細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溫柔地說道,“常神捕這是要來吃麵嗎?難為您還記得小店的陽春麵,口味還不錯吧?不過來小店裏吃麵,也不用帶這麽多隨從捧場吧?小店門口不是明明白白的寫著‘本店隻賣陽春麵,隻有四十七個座位,隻賣四十七碗麵’嗎?常神捕既是這裏的熟客,難道連小店的規矩還不懂嗎?你看店裏已經滿座,今天的四十七碗麵已經賣完了,各位官爺若是真的想吃,不妨等到明天再來排隊吧!”


    店裏隻有四十七個座位,每天隻賣四十七碗麵,這也是陽春店與別處的不同之一。


    因為陽春店聲譽與陽春麵的口味俱佳,限於每天隻賣四十七碗,很多想吃麵的人都提前來排隊,買不到的隻能等第二天再排隊。無論出多高的價錢,開怎樣的條件,桃花老板從來不多賣一碗麵。


    這看起來真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規矩,不過也正是桃花老板定下的規矩。桃花老板定下之後,多麽不可思議的規矩都變得可以理解了。是以小姑娘和老頭他們的一碗麵還沒吃完時,店裏的客人幾乎滿座。


    十裏八鄉的吃客們都知道陽春店的這個規矩,常知秋當然也知道。


    常知秋對桃花的逐客令不置可否,卻輕輕地對站在店門口處的官兵說道:“打開!”


    方才抬棺材過來的四個官兵走了過去,打開了門口放著的那具棺材,然後把棺材傾斜一個角度,正對向店裏的眾多人。


    隻見棺材裏麵躺著一個人,渾身癱軟,衣服上到處都是破開的口子,綻開的皮肉裏血液幾近凝固,兩側肋骨盡數斷完,形態可怖至極。♀想來這殺人手法也殘忍至極,毫無人道可言。再往上看去,這人光光的腦袋已被鮮血覆蓋,嘴巴一圈茂密的胡子上也絲絲殷紅。


    桃花看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不錯,這具棺材裏躺著的人正是陳醉。早晨從李小二手下逃走不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被常知秋裝在棺材裏,還抬到了陽春店。


    顯然,陳醉已經死了。


    桃花想殺陳醉,那是因為他辦事不利。而常知秋把陳醉殺死之後,裝在棺材抬到陽春店裏,卻分明是殺雞儆猴的意味。


    “桃花老板可認識他?他總共為你偷了多少隻‘仙桃’?他的功勞想必不小吧?”常知秋雙目怒瞪著桃花,冷冷地說道。


    “我不認識他,我怎麽可能認識他呢!我們店裏的陽春麵純素食,不加半點肉料,我怎麽會認識一個大街上賣肉的!既然他已經死了,你不把他抬迴家給他老婆,卻抬到我這裏做什麽!別驚擾了我的客人,小店還是要開門做生意的。”桃花笑著說道,身子遙遙往後退了退,似乎是想要避開棺材上濃烈的晦氣與血腥氣。


    “不想死的都出去!”常知秋突然大喝一聲,嚇傻了的客人一時之間迴過神來,轉瞬間店裏就跑的空空蕩蕩。


    “怎麽樣,客人都走光了,桃花老板還做生意嗎?桃花老板既然不認識他,又怎麽知道他就是個賣肉的?!”常知秋笑著看了看桃花,嘲笑地說道,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


    此時寬闊的廳堂裏,除了牆邊站著的兩列官兵、常知秋、桃花和李小二,就隻剩下三個人了。


    那個奇怪的年輕人依舊在低著頭吃陽春麵,左手的四根筷子的速度全沒有慢下來,對這邊發生的一切似乎既沒看見也沒聽見。


    真是個傻子。


    小姑娘正怯生生地拉著老頭的手,小聲地說道:“爺爺,他們都走了,我們也趕緊走吧!”


    小姑娘的聲音非常小,但店裏此刻除了她的聲音,再無其他雜音,所以她的話大家都聽到了耳朵裏。♀


    “走……走……我們哪裏還走得了啊!”老頭慢慢地說道,語氣裏浸滿道不盡的滄桑。


    常知秋哈哈一笑,朗聲說道:“‘一手說書人’青遠?早聞您老人家大名,不想在此處遇見,當真是緣分不淺呐!”


    這老頭正是無所不知的“一手說書人”青遠,小姑娘是他的孫女,名喚作青蟬。


    “正是平民,到處流浪說書的瞎子一個,不敢勞神捕大人知曉。嗬,神捕大人也威風八麵啊!近日來破了不少大案吧?出來吃個麵都有這麽多官差侍奉著!”青遠冷冷地迴道,並不給常知秋留半點情分。


    青遠雖然雙目失明,他耳朵確是靈便得很,要不怎會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江湖上的一點風聲雨聲,勢必逃不過他的一雙耳朵。所以此時陽春店裏的形勢,他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即便青遠雙眼已瞎,卻比別人的一對兒好眼睛還頂用很多。


    “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你最好不要多事!”常知秋冷冷地說著,接著轉向兩列官兵,嚴厲地命令道:“把桃花老板抓起來!”


    “抓我?你們憑什麽抓我?官府抓人是要講究證據的吧!”桃花冷笑著說道,往正在吃陽春麵的年輕人身邊靠去。


    眾位官兵一齊拔劍向桃花湧了過來。


    “證據!陳醉就是證據!”常知秋大聲說道,下了一個必抓的手勢,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繡著一朵桃花的白色絲帕晾給桃花看。


    “要抓她,你們還不夠資格。”一聲溫潤的男子聲音穿破店裏的嘈雜,連同十三枚黃豆一起出手。


    眾位官兵一驚之下,才發覺中了暗器,撲在前麵的官兵便哼哼啊啊地捂著身體倒了一地,手裏拿的劍也都落在地上,鮮血濺了各處。


    李小二這才知道,原來之前的兩枚黃豆都是他發出的。此人正是左手拿著四根筷子吃麵的年輕人。


    初時眾官兵去他身邊捉拿桃花,見這個年輕人左手拿筷子,都以為他左手靈便,便提劍防著他左手中的四根筷子,不曾想,他的右手居然比左手更靈便!一時之間發出十三枚黃豆,居然沒有一枚落空!全部打在了這些官兵的要害之處,讓他們一時之間倒在地上無法施劍。


    李小二在陽春店裏跟了桃花一年有餘,直到今天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存在,以及他的獨家暗器!


    桃花從寬袖裏掏出一方桃花絲帕,給這個年輕人擦著手,似乎拿黃豆傷這些人弄髒了他的手一般,柔柔地媚聲嬌嗔著說道:“喂,你以前不都是扔花生的嗎?今天怎麽改成扔黃豆了?要知道,黃豆比花生貴啊,這麽浪費,姐姐我掙錢容易嗎?!”


    “口袋裏的花生被我吃完了——所以隻能扔黃豆了。”那年輕人任由桃花細致地給他擦手,淡淡地迴答道。


    眾位官兵掙紮著站起來,既擔心這年輕人武功怪異奇特而且十分高強,又不敢忤逆常知秋的命令。還待湧上去抓桃花時,見常知秋打了個“停”的手勢,便迫不及待地退迴到牆壁兩邊站著。


    “原來還有高人在此啊!鄙人不才,請教閣下姓名。”常知秋雙手一拱,慢聲說道,輕輕做行禮狀。刹那之間,轉手一翻,一劍已經斜斜地刺向了桃花,劍光淩厲地籠罩在桃花周身,桃花根本沒有逃走的餘徑!


    “卓三郎。”那年輕人淡淡地迴答著,左手溫柔地把桃花拉至身後護起來,同時右手五指間迅速地夾了四枚黃豆射出去。


    那四枚黃豆在空中連成一線,相互借空傳力,宛如一柄無形的劍,頂著常知秋的劍尖,雙方在中間僵持開來,便都無法前進分毫。隨著二人繼續施力,須臾之後,隨著“哐啷”一聲兵器落地,緊接著響起了劈裏啪啦的黃豆落地聲。原來在常知秋的劍被打落後,卓三郎的四枚黃豆也被劍氣劈裂成了五十六瓣,順次落在地上,甚是悅耳,像是大珠小珠砸在玉盤裏一樣。


    常知秋吃了敗仗,知卓三郎在此,今天是不能抓到桃花了,就從地上撿起劍,冷哼一聲,帶著兩隊官兵走出去。常知秋剛行至門外,卻突然又轉過頭來,雙目狠狠地盯著桃花,深沉著眼睛幽幽地說了一句話:“這具棺材本就是我為桃花老板準備的,所以今天就不抬走了。你看看棺材上還刻著你‘桃花’的名字。所以,你最好先把陳屠夫的屍身料理一下,免得他弄臭了棺材,你日後躺著不舒服。”


    青蟬雙手緊緊地抱著青遠的胳膊,驚恐地看著這群來了又走的官兵,還有門外的那具棺材。隻是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麽至始至終,桃花養的李小二都沒有出手幫桃花?他不是她陽春店裏的小二嗎?


    桃花也覺得很奇怪,在眾官兵為難自己的時候,李小二也太袖手旁觀了罷。心裏奇怪了就要問,所以桃花就問了,“是你報的案?是你告訴常知秋我的罪證,然後讓他來抓我?”


    “你說呢?”李小二突然睜大了眼說道,眼睛裏滿是殺人的精氣,跟平時睡眼惺忪的樣子判若兩人。


    “難怪今天陳醉這麽早就來敲門,隻可惜他逃得了你的手,卻沒逃得了常知秋的手啊……隻是你沒料到三郎在這裏吧?”桃花說著,玉手又攀上了卓三郎的肩頭。


    卓三郎隻低頭注視著碗裏吃了一半的陽春麵,似乎為裏麵濺上鮮血不能再吃而惋惜,真是浪費。


    李小二略有不甘地點了點頭,恨恨地說道:“我確實沒想到啊!若不然以你個人的武功,今天是逃不掉的。可惜,可惜啊!”


    “哈哈”,桃花不屑地笑笑,柔柔地說道,“所以,當你知道今天早晨是三郎發出的黃豆打落你的毛巾,也是三郎發出的黃豆打在青遠的快板上時,你就決定在常知秋來到的時候袖手旁觀了?你料得沒錯,是個聰明人,你確實不是三郎的對手,出手了隻會死的更快而已。”


    李小二深感失策,不住地來迴往青遠、青蟬旁邊踱著步。隻是突然之間,他卻伸出手抓住青蟬向屋外掠去,還大聲地獰笑著說道:“若想救她,拿《胡琴曲》來換!”


    卓三郎沒有追出去,桃花沒有追出去,青遠也沒有追出去。因為李小二聲音傳來的時候,他的人已經不見了,聲音是從四麵八方迴應過來的,若找他人,又待到哪裏找去?


    沉默了半晌,還是桃花出口打破了寂靜,她慢悠悠地說道:“還要找她迴來嗎?”


    青遠的快板已經喑啞,卻從同樣喑啞的喉嚨裏,蹦出來一個很有力的字:“找!”


    “到哪裏去找呢?”桃花又柔柔地問道。


    “通廟!”卓三郎低著頭淡淡地說道。


    一語甫畢,青遠和桃花都轉頭逼視著卓三郎,一雙恐怖的眼洞,和一雙清亮的眼眸。


    “他的輕功告訴我的。”卓三郎依舊低著頭,看似漫不經心地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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