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琛是從樓下一個老爺爺家的陽台上順著洋鐵水管子爬上來的,佳薇聽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臉都快嚇白了,這家夥實在是膽子也忒大了一點了吧,這萬一,萬一手沒抓穩掉下去了話,那後果佳薇連想都沒敢想。


    他從來都不是這般冒失的人,佳薇雖然有一絲嗔怪著他的魯莽,卻更多的是擔憂和喜悅,她忙著要拿毛巾來給學長擦擦身上的雪珠子,卻被顧念琛一把攬在懷裏,他把下巴搭在佳薇的肩胛骨上,隔著珊瑚衫毛絨絨的領子,他忽然像個孩子一般溫聲溫語地呢喃道,“薇薇,我很想你。”


    客廳裏是母親‘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音,在老媽的最後一聲杠上開花的喜悅裏,念琛忽然吻住了佳薇。像彈詞戲曲裏背著父母偷偷約會的公子紅妝,他的氣息靠得那樣近,梅花的香味斜剌剌地地飄了進來,仿佛曾經所有流失的統統都被找了迴來,可是她像始終抓不牢似地,心底隱隱的擔憂,舍不得推開麵前這個朝思暮想的男人,卻又不得不狠下心來咬了咬他的嘴唇,她感覺到了他的微微顫抖,忽然心痛嘶啞地說道,“念琛,不可以。”


    念琛,她還是第一次當著他的麵喊他的名字,可是心裏百轉千迴過的,卻是那一份再也舍不得放下的執念。


    顧念琛的表情裏有些許的痛苦和掙紮,仿佛是難以置信一般,他的嘴唇瞬間變得雪白,是心髒的絞疼,他的病他心裏最清楚,仿佛沉默了很久,方才緩緩說道,“薇薇,你在害怕。”


    不是疑問,而是非常肯定地一箭就刺中了佳薇心底最疼的那個地方。對,她是在害怕,可是他應該明白,她害怕的卻是不忍心讓他受到傷害。很多東西她薛佳薇可以不去在乎,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如果僅僅是有愛情就可以的話,那世上哪還有那麽多的恩怨情仇,辜負與被辜負。沒有結局和被祝福的未來,他們要如何撐下去,可是佳薇,佳薇卻終究舍不得放開他的手。


    她習慣生活裏有他身上的氣息和溫度,佳薇以絕食的方式作為抗議,是母親最終妥協,佳薇知道她不該傷害這樣一種絕對偉大的愛,可是她要怎麽辦,她還能怎麽辦。母親最後也滿是疲憊地說道,“薇薇,這是你自己要選擇的路,我也管不得那許多,念琛那孩子我看在眼裏,確實是個千裏挑一的好孩子,可是他是有病的,他家那邊又是那樣的窮,這以後的日子不是光有感情就可以過得好的,你從小到大我都舍不得讓你幹一點點的粗活,你爸隻埋怨我把你慣地不成個樣子,你說你不喜歡這個不喜歡那個也就算了,可是你好歹也這麽大人了,不說能為我們這兩個老的做些什麽吧,也該為自己的將來想想。這萬一,萬一那孩子挨不到手術的那一天,你這一輩子可就全完了……”


    “媽,不會的,念琛答應過我,答應會陪我一輩子的……”那天是離過年還有三天的日子,佳薇陪著顧念琛一起迴了他在綏寧的老家,是離a市很遠的一個偏僻的小鄉村。


    火車‘轟隆轟隆’地一直向北開著,不知是多久的路程,佳薇還是第一次出這樣遠的遠門,顧念琛怕佳薇在路上餓著,所以在超市裏買了很多佳薇愛吃的零食,有袋裝的手撕牛肉,泡椒雞爪,話梅,德芙巧克力,還有佳薇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椰子糖和果丹皮。顧念琛在候車大廳的超市裏買了滿滿一大袋子,最後隻在收銀台邊上的那個小架子上給自己買了一包紅梅香煙。


    綠


    皮箱子似地舊火車裏擠滿了來自天南地北夾雜著各種奇葩口音的趕著迴家過年的人,佳薇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泡椒雞爪和牛肉,一邊好奇寶寶似地聽著旁邊的人用四川話和湖南話在吵架和鬥嘴。佳薇平時一幹活就懶得很,倒是嘴是一刻都閑不住,顧念琛笑她是‘小饞貓’,佳薇則理直氣壯地揪著他嘴裏的香煙,宜嗔宜喜地罵他是‘老煙鬼’。


    兩個人就像一對新婚不久的小冤家似地,你損我一句,我照樣毀你十句。佳薇有時故意氣得兩個腮幫子鼓鼓的不去理他的時候,顧念琛反倒心急地趕忙認錯,仿佛不敢讓佳薇受一點點子的委屈。佳薇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索性把mp3上的耳機塞進耳朵裏,聽著陳淑樺的《流光飛舞》,縱然她與念琛的前途茫茫,但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又何須去問是緣是劫。


    佳薇小聲地跟著音樂哼著,火車到達綏寧縣城的時候是在夜裏四點多鍾,外麵還下著雪,在洶湧的人潮裏,念琛告訴她其實縣城離他們那村還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佳薇早已困得兩個眼皮子都在打架了,顧念琛似乎覺得很過意不去,他知道佳薇沒有受過這樣的苦,所以一路上都是非常擔憂地問著佳薇累不累,佳薇都隻是笑著搖搖頭,然後將頭輕輕地靠在念琛的肩膀山小聲地呢喃道,“念琛,我想快快看到叔叔和阿姨,卻又害怕他們會不會不喜歡我?”喜悅焦急的眸子裏忽然就有了些許的黯淡,雖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可是貿貿然地就跟著來了男方家,佳薇還真是大姑娘出嫁,頭一迴,心裏難免會有些忐忑不安。


    顧念琛將佳薇緊緊地擁在懷裏,笑著說道,“傻丫頭,怎麽會呢?他們喜歡你還怕來不及,隻還怕你嫌棄我們那日子苦了點。”


    她覺察到他話語裏漸漸弱下去的卑微,恍似不敢有勇氣向佳薇去承諾一些什麽東西,可是那些統統都不是佳薇所在乎的,她愛他,愛得奮不顧身,至少在年輕無畏時候的她認為,那就已經足夠了。


    不過說真的,顧念琛的父母真的是佳薇遇見過的最老實樸素的長輩。她甜甜地叫了一聲阿姨和叔叔,顧媽一見著佳薇就喜歡的緊,噓寒問暖地生怕佳薇累著冷著,又是泡茶又是要把煨好的雞湯盛來給她喝一碗。


    佳薇一路舟車勞頓的,胃裏空落落的其實是一點東西也不想吃,但是阿姨這樣熱情,佳薇又不好推卻。熱騰騰的雞湯一點一點地抿下去,顧念琛倒笑她跟吃藥似地,佳薇狠狠地翻了他一個大白眼,趁阿姨出去忙活的間隙,佳薇一股腦全灌到他碗裏去了,美其名曰:本姑娘最近要減肥,不宜大補。


    顧念琛上上下下瞟了佳薇一眼,一邊“咻咻”地喝著雞湯,一邊搖搖頭歎道,“都皮包骨頭了,還減肥,你們這些女人喲……”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佳薇懶得跟他計較,自顧自地打量著顧念琛家裏的擺設,綏寧鎮是典型的江南小鎮的建築風格,粉牆黛瓦,曲折迴廊,這一帶的房屋看過去多是庭庭深院,嫋嫋炊煙,是農村人慣有了早起燒大鍋灶煮粥的習慣。


    看慣了城市了的高樓大廈,鋼筋水泥,薛佳薇剛來的時候還真是覺得這地方如畫中一般,安靜美好。從雕花窗欞子看出去,有烏篷船從窗子底下咿咿呀呀地劃過去,多是些趕早集的菜販和魚販子。念琛告訴她他小時候可是經常坐這種船去鎮上的中藥鋪去抓藥,父母農忙的時候,才七八歲的他不僅每天清晨起早照料好蹣跚學步的弟弟妹妹,還要在廊簷下的煤爐子上煎藥煮粥。即使那時的年紀很小,他卻將這些連成年人幹起的活做得井井有條,從來不讓父母多操一份心。


    佳薇想起自己的七八歲,那時的她還是父母手掌心裏的小公主,亙古綿長的起床氣不說,還會因為母親給她穿錯了顏色不喜歡的裙子而哭得不肯去上學。那時候她仗著所有人的愛,爺爺奶奶的,外公外婆的,爸爸媽媽的,像個無法無天的小怪物一般。就算和姑媽家的小表妹在一起玩的時候,什麽東西都要搶到最好的,玩具,吃的,穿的,她沒有吃過什麽得不到的苦,而同樣是該被寵愛的這個年紀的顧念琛,卻早早地懂得了生活的不易。


    佳薇一張張地翻著從顧念琛的抽屜裏翻出來的他小時候和上學時候的照片,清秀俊朗的麵龐依舊是她眼中的模樣,從青澀到一點點成熟起來,床上開著的電熱毯也一點點的熱了起來,開的是中檔,顧念琛是先替他開起來的,怕佳薇昨夜坐火車沒睡好,所以勸她睡個迴籠覺。


    佳薇是睡在了顧念琛妹妹的床上,一張單人床的寬度,牆壁上卻貼滿了小女生喜歡的男神的頭像和寫真。書桌上是一摞複習資料和考試卷,可佳薇卻眼尖地看到了藏在試卷底下的《許願樹》和《男生女生》,佳薇笑了笑,想到了那時的自己,也是這般做賊心虛地看著青春言情的小雜誌,癡情於裏麵傷感的校園文字,和盼女成鳳的老爸老媽鬥智鬥勇。


    翻著翻著手裏的相冊,佳薇朦朦朧朧地靜靠在床頭的紅木框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窗子外麵的雪已經下晴了,可房間裏卻暗地很,隻有書桌上一點暈黃的燈光,佳薇一開始還沒看清,後來揉了揉眼睛看到個人影才嚇了一跳,可是那姑娘卻早已停下手中的筆,笑盈盈地說道,“你就是薇薇姐?我常聽我哥提起你,聞名不如一見,果然長得還不賴。”


    她倒爽快地一骨碌把心裏的話全說了出來,佳薇還沒轉過彎來要怎麽搭話,那姑娘卻手腳麻利地湊了過來,伸出手來笑著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顧念瑜,你可以叫我阿瑜,就是古代四大美男裏那個周瑜的‘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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