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很冷,地上荒無一物。這些高不可攀的地方屬於“冰川地帶”,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寒帶”。高地上,幾株寂寥的橡木勾勒出遠處霧檬諧地區的毫無生氣的線條。在這片主要由碎裂的粗麵岩與鬆散的杏仁岩構成的土壤上,要想找到泉水簡直難比登天。


    大副和他的助手拖著疲遝的腳步,艱難地走了整整六個小時。一路上,岩石的尖尖的棱角不失時機地刺他們一下,在他們的手上腳上留下累累傷痕。後來他們實在走不動了,隻得坐下來。喬塞忙著去弄吃的。


    “我們簡直是自找倒黴!怎麽不走那條老路!”他嘟嚷著。


    他們真希望能在阿拉科比斯特拉——一個匿身於深山老林的小村莊——找到一種交通工具,好讓他們走完全程。但事與願違。庫埃納瓦卡同樣一貧如洗。這裏的人同樣滿懷敵意。他們無計可施,絕望之中又踏上旅程。


    終於,波波卡特佩特爾的巨形尖頂矗立在眼前。它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邊。這條路人跡罕至,寸草不生。路上盡是些深不可測的陡崖峭壁。腳下的路似乎也在搖晃擺蕩,令人發暈。


    為了認清路,他們爬到了5,500碼處的山腰。印第安人稱這兒為“煙岩’。看得出來,火山最近才噴發過,黑黝黝的縫隙橫貫山坡。喬塞前不久來過這裏,但新的火山噴發使這些荒山野嶺受到強烈震撼,原路難以辨認。他像隻無頭蒼蠅似的在那些條條是死胡同的小路上走來走去,並不時地停下來側耳傾聽,因為巨形山頂的缺口處時常傳來轟隆隆的響聲。


    夕陽已經西下。空中濃雲密布,天更黑了。在這個風雨交加的日子裏,一切都顯得陰慘慘、昏沉沉的。這塊土地中的水分極易蒸發,所以人們對於這種天氣也就見怪不怪了。山上最後一株植物也在岩石上絕了跡——岩石上覆蓋著終年難融的積雪。


    “我走不動了!”喬塞累得想趴下來。


    “顧不了那麽多,你給我起來!”馬丁內斯不耐煩地催促。


    波波卡特佩特爾山縫中雷聲反複迴響,餘音不絕於耳。


    “我就不信咱們能找到路!”喬塞抱怨。


    “起來,快走!”馬丁內斯粗暴地命令道。他逼著喬塞一跌一撞地朝前走。


    “連個帶路的都沒有!”水手又在哼哼唧唧。


    “那樣更好!”馬丁內斯說。


    “你還不知道吧!墨西哥每年會發生近千起兇殺案。這個國家不太安全哪!”


    “那樣更好!”馬丁內斯又是這句話。


    岩石上掛滿了大滴大滴的水珠,在忽隱忽現的光線中閃閃發亮。


    “走過這些山後是什麽地方?”馬丁內斯問。


    “左邊是墨西哥,右邊是普韋布洛,”喬塞答道,“如果我們能走出去,就可以看到這兩個地方,但現在我們什麽都看不到!太黑了!前麵是伊科塔西華山,下山路很好走。但我懷疑我們能不能到那兒!”


    “走吧!”


    喬塞說的沒錯。重重裹住墨西哥的,是一片片廣袤的崇山峻嶺,綿延18裏格,方圓67裏格。山上、嶺上全是讓人心涼肉跳的高坡。站在坡上,可以望見波波卡特佩特爾和伊科塔西華。


    一登上山頂,他們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一條下山路,由此長驅直入阿納華克平原,接著又順利北上墨西哥。在幽深漫長的長滿橡樹和楊樹的林蔭小道上,他們駐足停步,不勝欽羨地欣賞著阿茲特克人種植的柏木,和一些像柳樹般如泣如訴、哀怨垂憐的小樹田園裏,花園中,一派豐收景象。蘋果樹、石榴樹和櫻桃樹在淺藍蒼穹的映襯下,生長得鬱鬱蔥蔥。這些高山地區的空氣不僅幹燥,而且稀薄。


    山穀裏又響起陣陣轟隆聲。雨勢已有所放緩,而這使得穀中的迴音更加轟鳴不止。


    喬塞每走一步都罵罵咧咧的。大副馬丁內斯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異常沉默,時而陰沉沉地用眼角瞟瞟喬塞,似乎正思忖著如何除掉這位同伴。


    一道閃光劃破黑暗,倏忽即逝。水手和大副瀕臨深淵。


    馬丁內斯大步走向喬塞。他一把抓住喬塞的肩磅,雷聲剛過便說:“喬塞,我怕!”


    “怕這場風暴?”


    “不是怕風暴,喬塞,我心裏總有種不祥的感覺。”


    “噢,你還在想唐·奧特華!……去你的,大副!你別讓我笑掉大牙!”喬塞答道,但他卻笑不出來——馬丁內斯大睜著一雙空洞失神的眼睛望著他。


    又是一聲霹靂。


    “安靜點,喬塞,安靜!”馬丁內斯似乎有點神智不清了。


    “今晚可是你對我進行說教的大好機會呀!”水手反唇相譏。“你要是害怕,就閉上眼睛,捂住耳朵得了!”


    “我好像,”馬丁內斯氣喘籲籲地說,“我好像看到船長了……唐·奧特華……腦袋被砸開花了!……那兒……在那兒!”


    電光一閃,距大副和水手20步之遙的高處出現了一團黑壓壓的東西。


    就在那時,喬塞赫然看到,馬丁內斯與他貼得很近,臉色發白,神情顛狂,麵目猙獰,並且,手中握了一把匕首!


    “你!……”他驚唿。


    閃電。又是一道閃電。


    “救命啊!”喬塞尖叫。


    那地方隻剩下一個人了。宛如又一個該隱,馬丁內斯在雨中來迴狂奔,手中抓著那把鮮血淋漓的匕首。


    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人走過來俯身看了看水手的屍體,“死了一個。”他們說。


    馬丁內斯神誌恍惚,在這塊伸手不見五指的荒山僻嶺裏穿行。暴雨如柱,他頭上沒有任何這風擋雨的東西,卻來迴狂奔不已。


    “救命啊,救命!”他尖叫著,在滑溜溜的岩石上走得趔趔趄趄。


    突然間,他聽到了漩渦聲。


    是伊克托盧西亞小河,它在他們腳下500英尺處湍急地流動。


    雨中,幾步遠的地方,搭了一座用繩索編成的“橋”。“橋”的兩端用一些鑿人岩石的尖釘固定。它在風中搖曳晃蕩,像懸在空中的一根細線。


    馬丁內斯緊抓住藤不放,匍匐在橋上,一點點地往前挪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到了對岸。


    麵前陡然出現一個黑影。


    他沒說話,縮迴去,又往迴爬。


    那兒,也立著一個身影。


    他攥緊拳頭,跪下來,一步步挪到橋的中央。


    “馬丁內斯,我是巴布洛!”一個聲音說。


    “馬丁內斯,我是雅各布!”另一個聲音。


    “你這個叛徒,該死!”


    “你這個殺人兇手,死有餘辜!”


    隻聽見兩下重重的猛擊聲。支撐橋的尖釘在斧頭的狂飛亂舞下很快就四分五裂了。


    一聲慘叫傳來。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馬丁內斯墜入了萬丈懸崖。


    下遊1裏格的地方,見習海員與水手長涉水過河,在岸上會合了。


    “我已替唐·奧特華報了仇!”雅各布歡唿著說道。


    “我呢,”巴布洛響應,“替西班牙出了口氣!”


    墨西哥聯邦的海軍就這樣誕生了。兩艘被叛徒奪去的軍艦依然留在了墨西哥,並成為墨西哥艦隊的核心力量。最近在墨西哥與美利堅合眾國為爭奪德克薩斯和加利福尼亞而發動的戰爭中,它們還衝鋒上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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