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勒的幾次來信都談到他迴來以後會發大財,這給於爾達的觸動很大。誠實的小夥子究竟把希望寄托在什麽上麵呢?於爾達一時還猜不透,但她急於想知道。這種理所當然的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可以諒解的。難道她隻是無緣無故的好奇嗎?完全不是。這個秘密跟她有點關係。老實淳樸的姑娘並沒有什麽奢望,她對未來的憧憬也從沒想到別人說的發財致富。對她來說,有奧勒的愛就足夠了,永遠心滿意足了。即使財神爺找上門來,她不會感到特別的高興。如果財神爺不來,缺了它,她也不會怎麽難過。奧勒最後一封信寄到達爾的第二夭,於爾達和若埃爾心裏就是這麽想的。這個問題,就同別的問題一樣,他們的想法是一致的。


    那天,若埃爾說:


    “不,這不可能,妹妹!你必定對我隱瞞了什麽事情吧?”


    “我……對你隱瞞?”


    “對,奧勒走時沒跟你提到他的秘密,這不可能吧?”


    “他對你提到過嗎,若埃爾?”於爾達反間道。“沒有,妹妹。不過,我可不是你呀。”


    “不,你就等於我,哥哥。”


    “我不是奧勒的未婚妻。”


    “差不了多少,”姑娘說,“如果他遭列某種不幸,迴不來了,你會跟我一樣難過,跟我一樣傷心落淚裏”


    “啊!妹妹,”若埃爾答道,“我可不許你有這樣的想法!說什麽奧勒迴不來了,你這說的是真心話嗎,於爾達?”


    “不,當然不是,若埃爾。但是,我不知道……我有些預感……不祥的夢!”


    “親愛的於爾達,夢總是夢!”


    “當然。但夢是從哪兒來的呢?”


    “夢是我們自己做的,不是上帝托的,你擔心害怕,這種心情會使你睡覺做夢。尤其是當你熱切盼望某件事情,而你的願望即將實現的時候,往往會出現這種情況。”


    “這我知道,若埃爾。”


    “的確,我原來以為你堅強得多,妹妹。是的,剛毅得多!怎麽迴事呀,你剛剛收到奧勒的來信,信中還說子爵號一個月內就會迴來,怎麽你的頭腦裏卻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不,是在心裏,若埃爾。”


    “現在己是四月十九號了。”若埃爾接著說,“奧勒該在五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之間迴來。因此現在著手做結婚的準備工作也不算太早了。”


    “你這麽想嗎,若埃爾?”


    “我是這樣想的,於爾達!我甚至認為,我們現在動手也許太晚了,想想吧!這次婚禮不僅要使達爾,而且要使附近的山莊也感到高興。我想把它搞得熱熱鬧鬧的,這一切都由我來安排好了旦”一般說來,在挪威鄉下,尤其在特勒瑪克,舉行這類儀式可不是一件小事,沒有一點聲勢是不行的。當天,若埃爾就去找母親商量。這是在漢森太太遇見一個人告訴她德拉芒的桑戈伊斯即將來訪以後不一會兒。她當時正感到驚恐不安。她來到大廳,坐在扶手椅上出神,心不在焉地轉動著紡車。若埃爾看得清楚,母親比平日更加憂心忡忡;但誰要問她,她總是說“沒有什麽”。現在,她的兒子想跟她隻談談於爾達的婚事。


    “母親,您知道,奧勒的上一封信說,再過幾個星期,他可能就會迴到特勒瑪克來了。”


    “但願如此,”漢森太太說,“祝願他按時歸來!”


    “我們把結婚的日子訂在五月二十五日,您看沒有什麽不合適吧?”


    “我沒意見,隻要於爾達同意就行。”


    “她已經同意了。現在我想間問您,母親,您的意思是不是把婚禮辦得體麵些?”


    “辦得體麵些,是什麽意思?”漢森太太問,眼睛沒有離開紡車。


    “我想,如果您同意的話,母親,不用說,儀式要同我們在山村的地位相稱。我們應該把熟人都請來,如果客人多,家裏住不下的話,鄰居們都會樂於安排他們的住宿的。”


    “都打算請誰呀,若埃爾?”


    “我想,應該把默爾、蒂乃斯、邦布勒的朋友都請來,這由我來張羅。我還想,貝爾根的船主埃爾普兄弟的光臨也會給我們臉上增光,我再說一遍,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就請他們來達爾過一天。他們都是正直的人,他們很喜歡奧勒,我肯定,他們一定會來的。”


    “有必要這樣大張旗鼓地操辦嗎?”漢森太太說。


    “我認為有必要,母親,即使對達爾旅店也是有好處的,據我所知,自從父親去世以來,旅店的名聲沒有下降。”


    “沒有下降,……若埃爾,是沒有下降。”


    “起碼保住父親在世時的聲望,難道不是我們份的責任嗎?因此,我覺得,把妹妹的婚事辦得熱鬧一點會有好處的。”


    “好吧,若埃爾。”


    “另外,於爾達是否也應該準備起來,以免到時措手不及?對我的這個想法,母親,您有什麽意見?”


    “該準備什麽,你們就準備起來吧!”漢森太太說。


    也許人們會覺得若埃爾過於性急了一些,等奧勒迴來以後再定結婚日子,再作準備,或許更好些。但是,如他所說,做一件,是一件;早做好,早放心。再說,準備結婚的各種瑣細事情可以分散於爾達的心思。重要的是不讓她的預感占據上風,何況她的預感也沒有什麽根據。


    首先要考慮的是請女儐相。但是,不用擔心,已經挑選好了。她就是邦布勒的一位可愛的小姐,於爾達的知心朋友。女濱相的父親厄爾姆博埃是本省最大的一個村莊的頭頭。這位正直的先生也有一定的財產。很久以來他就讚賞若埃爾性格寬厚,而且應該說,他的女兒西愛格弗麗達也同樣喜歡他。因此,西愛格弗麗達給於爾達當完儐相以後,可能就在近期內輪到於爾達給西愛格弗麗達當儐相了。在挪威有這樣的事。當女儐相這種美差往往專門留給已婚的女子。所以,西愛格弗麗達以儐相的身份來給於爾達·漢森幫忙,雖有點例外,但對若埃爾卻是有利的。


    新娘和女儐相的一大問題是婚禮那天穿什麽衣裳。


    西愛格弗麗達,十八歲的金發女郎,長得非常漂亮,堅決要在婚禮上露一手。她收到於爾達的一封短信―若埃爾堅持要把信親手交給她―她就趕緊張羅這件令人費心的事情。


    實際上就是那麽一件短上衣的問題。這件上衣要有調配得當的繡花圖案,並且能緊緊裹住身子,就象把它裝在景泰藍瓶裏一樣。而且,有人還說要做一條罩在許多襯裙上麵的長裙,襯裙的數目要同西愛格弗麗達的財產相配,但又不能影響她那苗條的身段。至於佩戴的首飾,真夠費事的,要挑選鑲珠的銀絲項鏈中間那塊飾徽、鍍金的銀質或銅質的上衣別針、作為活動的心形墜子的圓片,別襯領的雙緊扣、垂著四條小鏈的毛織的或紅絲的帶有小球的腰帶、碰在一起時發出悅耳聲音的戒指、鏤空銀質耳環和手鐲,總之,是些鄉下人用的全部金銀珠寶。其實,金子隻有薄薄的一層,銀子隻是鍍錫,金銀工藝是騙人的貨色,珠子是玻璃吹製的,鑽石隻是水晶玻璃!然而這一切都應該叫人看起來賞心悅目。而且,必要時,西愛格弗麗達還會去光顧克裏斯蒂亞尼亞的貝內特先生的琳琅滿目的商店呢。她的父親也不會反對她這樣做。絕對不會!善良的父親巴不得女兒那樣做。何況西愛格弗麗達通情達理,不會把父親的金錢全都花光的。總麗言之,特別重要的是,到那一天,要讓若埃爾覺得她美貌超群。


    於爾達也少不了折騰一番。風俗嚴厲無情,新娘子挑選結婚的穿戴困難頗多。


    於爾達將要剪去露在少女軟帽外麵紮著頭繩的長辮子,解下兜住圍裙、紮在鮮紅的裙子上方、安有搭扣的雅致的腰帶。她將取下奧勒出發時送給她的訂婚頭巾以及掛著一個個皮製小繡包的飾帶,小繡包裏裝著短把銀匙、刀子、叉子和針線盒―一個女人居家常用的種種玩藝。


    不,這些東西用不著了。舉行婚禮那天,於爾達的頭發將自由地披在肩上,因為她的頭發十分茂密,沒有必要使用頭發稀疏的挪威姑娘濫用的麻繩去紮頭發。總之,無淪她的衣裳或首飾,於爾達隻要打開母親的箱子就都有了。實際上,這些結婚穿戴都是代代相傳的。因此人們又可以看見那些古老的繡金短上衣、絲絨腰帶、單色或五顏六色的調裙、細呢襪、金項鏈和花冠―這種斯堪的納維亞著名的花冠,用漂亮的鍍金紙板做的花冠,保存在最嚴實的衣櫃裏,四周刷毛l翻,點綴著許多明珠或樹葉。總之,同歐洲其他國家的桔紅花冠很相似。毫無疑間,這個光彩奪目的花冠,以及精細的金銀首飾、聲音清脆的墜子、色彩鮮豔的玻璃珠子,必定會把於爾達的臉龐打扮得花枝招展。象有些人說的,“頭戴花冠的新娘”會給新郎的臉上增光。新郎穿上耀眼的結婚禮服,跟新娘配成天生的一對―新郎的服飾有軟軟的氈帽,銀扣很密的短禮服,插著筆直花冠的硬領襯衣,絲絨鑲邊的背心,用串串絨球緊紮在膝蓋上的短褲,淡黃色的靴子,腰帶上的皮刀鞘,裏麵插著斯堪的納維亞式的佩刀,真正的挪威人總是隨身帶著的玩具刀。


    因此,新娘和女儐相各自都有許多事情要認真地準備。要想在奧勒·岡迴來之前準備完畢,幾個星期的時間是不算太多的。如果奧勒比預料的日期提前迴來,而於爾達還沒有做好準備,她本人是不會埋怨的,奧勒也不會埋怨。


    四月下旬和五月上旬就這樣忙忙碌碌地過去了。若埃爾利用向導工作的空閑親自登門去邀請客人。人們發現他在邦布勒有很多朋友,因為他常到那裏去。如果說他沒有去貝爾根邀請埃爾普兄弟,起碼他給他們寄去了邀請信。並且,跟他想的一樣,兩位正直的船主熱情地接受了邀請,準備前來參加子爵號年輕的水手長奧勒·岡的婚禮。這時已經是五月十五日了。人們時時都盼著看到奧勒從馬車上走下來,打開大門,用快樂的聲音喊道:


    “是我……我迴來啦!”


    還得有點耐心才行。一切都已準備停當。隻要打個招唿,西愛格弗麗達就可以盛裝打扮出場了。十六日和十七日,沒有消息,信差也沒有帶來紐芬蘭的信件。


    “用不著感到奇怪,妹妹。”若埃爾總那麽說,“一艘帆船總會有些耽擱。跨越聖·皮埃爾·米克隆到貝爾根的海域需要很長時間。啊!子爵號要是一艘汽船,我是該船的機器多好呀!我會頂風破浪把船駛向岸勁,哪怕靠港時會爆炸也在所不惜,”他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看到於爾達的愁思日見增長。


    特勒瑪克的天氣很壞。寒風席卷高坡的原野,這風是從西方,從美洲吹過來的。


    “這風也許有利於子爵號的航行!”姑娘時常叨念說。


    “當然,”若埃爾說,“不過,如果風力太強,可能就會有所妨礙,使子爵號不得不對付台風。到了大海上,由不得自己!”


    “這麽說,你不著急啦,若埃爾?”


    “不,於爾達,不著急!這很傷腦筋,不過耽擱些日子是平常的事。不,我不著急,確實沒有必要著急!”


    十九日,旅店裏來了一位旅客,他要雇一名向導。他要求向導走山路,把他領到阿爾當瑞邊緣地區去。雖然若埃爾很不願意把於爾達一個人留下,但是他不能拒絕給人帶路。他要外出最多四十八小時,他指望迴來時能見到奧勒。實際上,小夥子心裏已經感到很不安了。應該說,早上出發時,他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恰好,次日午後一點來鍾,有人來敲旅店的門。“是奧勒吧!”於爾達喊了起來。


    她走去開門。


    門外有一個穿著旅行外套的男人,還坐在馬車的座位上,於爾達一看,是個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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