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紀50年代的一個9月,我來到了緬因河畔的法蘭克福。我乘氣球穿越了德國的幾個主要城市,因此這次旅程很是惹人注目。可當呆在吊艙裏時,我的身邊並沒有德國人相伴,而我在巴黎成功的升空也吸引不了那些板著臉孔做人的德國人去嚐試著做次空中旅行。


    我要乘氣球升空的消息剛在法蘭克福傳開,三位市民就急不可耐,要求與我一道實現這項壯舉。兩大後我們將從喜劇廣場出發,我已著手準備氣球。氣球是絲製的,上麵塗了一層能防酸蝕或毒氣的膠木膠。體積3,000立方碼左右,這樣它能升得很高。


    升空那天湊巧是9月大集市,成千上萬的人都趕往法蘭克福。燃氣球準備好了,性能優良,張力大。約摸在上午11點氣球就給充了氣,但隻充了四分之三——這種預防措施是少不了的,因為當你上升時,大氣會急劇減少,氣球內的流體也會隨著氣球的不斷膨脹而最終脹破氣囊。經過仔細計算,我得出了能負載我同伴與我重量的氣體的確切體積。


    我們定在中午12點動身。人們變得焦躁不安,在圈出的圍場外你推我搡,將廣場擠得水泄不通。鄰近的街道上也站滿了人,甚至在底層樓裏和暗藍色的三角牆上都隨處可見人影,那場麵真是壯觀極了。前些日子裏刮的勁風已慢慢平息下來,晴朗的人主卻不時地透著悶熱,輕輕地唿口氣都會使空氣渾濁不清。那種鬼大氣呀,你很有可能剛升上去便又降下來。


    我在包裏放了300磅重的壓艙物。吊艙是圓形的,直徑為4英尺,這個裝備起來很簡單。用來固定它的麻繩則均勻地拉直在氣球的上半部分,指南針也業已擺好;氣壓計掛在與固定繩相連的金屬環上,抓具握在手中。一切準備就緒。


    我注意到了,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有位年輕人,麵色蒼白,神情激動。他的出現使我受到鼓舞。我曾經在德國的幾個城市中見過他,他熱烈地關注著我的升空壯舉。氣球無聲無息地離開地麵,上升了幾英尺,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夾雜著一絲不安,但他仍站在那兒,不動聲色。


    12點。出發的時間到了。可我的旅行同伴沒有露麵。


    我打發人到他們家裏去找他們,才知道一個去了漢堡,一個去了維也納,還有一個去了倫敦。現在的氣球駕駛員技術高超,飛行完全會平安無事。而我的同伴們卻坐失良機,臨陣退縮了。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們也是今天這次行動的當事人,但當氣球充好氣後,他們又誠惶誠恐,逃離現場,惟恐自己出事。顯而易見,他們是懦夫,一到關鍵時刻溜得比兔子還快。


    人們覺得受了騙,騷動起來。我沒有猶豫,決定單獨行動。由於重量減輕了,為保持平衡,我又塞了一些沙袋進去,用以代替那三個同夥,然後爬進吊艙。氣球的環形圈上係著幾根繩子,每根繩子都由一個人拉住。現在他們鬆了一下手,氣球又升高幾英尺。沒有一絲風,氣氛令人窒息,似乎存心要阻止這次飛行。


    “準備好了嗎?”我問。


    他們就等著這句話了。我又望了最後一眼,沒問題。


    “出發!”


    氣球緩緩上升,我一陣顫栗,跌倒在吊艙裏。


    站起來後,我意外地發現自己麵前站著位同行者——那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


    “您好,先生。”他極其平靜地向我打了個招唿。


    “你怎麽會——”


    “出現在這裏?因為沒有我,您也成不了事。”


    我愣住了。他的冷靜是我始料未及的。我無話可說,愕然盯著這位不速之客,而他對我的反應無動於衷。


    “是不是我的重量破壞了氣球的平衡,先生?”他問道,“我可以——”


    不經我同意,他就解下兩個沙袋,拋向空中。


    “小夥子,你已經來了,這不礙事。呆在那兒別動,怎麽樣駕駛氣球是我的事。”我隻能這樣說。


    “先生,”他又說,“您的氣質裏有我們法國人的溫文爾雅。盡管您不願意,我還是要握握您的手。做好一切預防措施,您愛怎麽辦就怎麽辦吧。等您幹完再說。”


    “你還想幹嘛?”


    “談談。”


    氣壓降至26英寸。我們在約600碼的城市上空。但氣球是否是水平移動就不得而知了,因為周圍的空氣也在流動。位於我們下方的物體周圍散發出一抹淡淡的光暈。這下可糟了,我根本看不清楚那是些什麽玩意兒。


    我將我的旅伴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


    他30歲上下,穿著樸素,輪廓鮮明,看上去非常強壯,骨子裏似乎有種不達目的誓不休的精神。他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根本不擔心靜靜上升的氣球可能會出現意外。他也試著分辨我們下麵那些看不清楚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可惡的霧!”幾分鍾後他驚叫起來。”


    我沒做聲。


    “您還在生我的氣?”他接著說,“咳!我沒錢付旅費,嚇您一大跳也是沒法子的事呀!”


    “沒人請你出去,先生!”


    “您知道不知道,1784年1月15日,洛朗森伯爵和當皮埃爾伯爵從裏昂升空時,也出現了類似情況?一位名叫方丹的年輕商人,冒著弄翻氣球的危險從氣球紮口處鑽了進去。他成功地飛完了全程,大家都安然無恙!”


    “一旦返迴地麵,我們照樣會有個交代。”我答道。他講話時那副肆無忌憚的腔調讓我感到惱怒。


    “哼!現在還想迴去!”


    “你當我不會馬上降落?”


    “降落!”他吃了一驚。“降落?先升上去再說吧!”


    我沒來得及阻攔,兩個沙袋又被甩了出去。


    “先生!”我氣衝衝地喝斥他。


    “我清楚您的能耐,”陌生人冷冷地說,“您這次飛行活動已經婦孺皆知了。如果說經驗與實踐密不可分,那它與理論也同樣相輔相成。我老早就開始研究飛行術了,現在我已基本掌握了它的理論知識。”他問聲悶氣地說著,接著陷入沉思。


    氣球又上升了些許,爾後停住不動。陌生人看看氣壓計,大聲宣布:


    “現在我們距地麵800碼。快來看哪!人在地上行走時,簡直像螞蟻在爬!我們從這個高度審視人類,才知道他們是多麽的渺小!喜劇廣場都快成蟻塚了!瞧!碼頭上人頭攢動。山越來越小。我們現在在大教堂的上空。緬因河像條閃閃發光的緞帶一樣,將城市一分為二。連接大河兩岸的大橋看起來不過像條絲帶!”


    氣溫似乎下降了。


    “您叫我幹什麽都行,先生,”陌生人說道,“冷嗎?我把大衣脫下來給您穿。”


    “不用了。謝謝。”我有點吃力地說。


    “嗨!需要就直說嘛!別不好意思開口。把手伸出來。我們是老鄉呢!一路上有我相伴,您吃不了虧。我給您添麻煩了,但隻要和我扯上兩句,您便能將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統統忘掉。”


    我不吱聲,在他對麵坐下來。年輕人從他的綠色上衣中掏出一大卷手稿——是一篇有關於如何操縱氣球的文章。


    “凡是涉及到那些有飛行癖的人的最知名的版畫和漫畫,我全收集了。人們發現這一點時,在羨慕不已的同時卻又對我冷嘲熱諷。現在呀,蒙戈爾費埃無論是用蒸汽,還是用濕草與碎羊毛放在一起燃燒後產生的帶電氣體製成人造雲,都不會再讓我們為之興奮、為之震動囉。”


    “你居然看不起那些發明家?”我問,暗暗下決心去冒一次險。“為什麽不試試直衝雲霄的滋味呢?”


    “噢,先生,我哪敢小瞧咱們的第一代飛行員喲!當時升高需要多大的勇氣!他們隻能乘坐沒半點安全感可言的氣囊,而氣囊內除了熱氣外啥也沒有。我倒要問問你,自布朗夏爾一個世紀前飛越英吉利海峽後,航空學是否突飛猛進過呢?嗯,先生,再看看這個。”


    陌生人從那卷手稿中抽出一張版畫。


    他一旦打開話匣子便滔滔不絕:“發明氣球四個月後,是不是皮拉特爾·德羅齊埃和阿爾朗公爵首次進行空中旅行?路易十六說什麽也不同意這項冒險活動,兩名最早熱衷於此的人被判了死刑。皮拉特爾·德羅齊埃很為他們打抱不平。他想了些點子,終於使計劃得到首肯。吊艙本來可以使氣球的操縱變得簡單易行,不過當時還沒有被發明出來。蒙戈爾費埃氣球底端收縮的那部分周圍有一條環形的通道。兩位飛行員必須畢恭畢敬地分站在通道兩側。充塞於氣球內部的濕草可以避免他們搖晃。球日下懸著一個爐子。當飛行員要上升時,他們就將草扔到爐裏,然後冒著生命危險點燃火爐。空氣受熱後產生上升力,氣球就會上升。


    “1783年11月21日,兩位膽量過人的旅行家從米埃特皇家花園啟程了,這個花園可以讓王室成員們隨意使用。氣球慢慢地飄到空中,飄呀飄呀,飄過大雁島,飄過教區圍柵旁的塞納河,在醫院與軍事院校的圓形頂樓間逗留了一會兒,又飄到了聖緒爾比斯教堂上空。旅行家們往火爐裏添些燃料,穿過了大街,準備降落。剛剛接觸到地麵,氣球就‘嘭’地一聲炸了,皮拉特爾·德羅齊埃頃刻葬身於火海之中。”


    “真是不幸哪!”我聽得入了迷。


    “可憐的皮拉特爾·德羅齊埃就這樣一命嗚唿了,”年輕人淒愴地說,唏噓不已,“你有同樣的經曆嗎?”


    “從來沒有。”


    “唉!有時災難是不期而至的!”我同伴說完這句又默不作聲了。


    此刻我們正向南飄動,法蘭克福成了逝去的風景。


    “我們可能會遇上一場風暴。”年輕人說。


    “那就降落吧!”我趕忙建議。


    “還是先上升為妙,我們能躲過這場風暴。”


    又有兩隻沙袋被擲了出去。


    氣球急速上升,停在1,200碼的空中。我越發覺得冷了,盡管陽光照耀著地球表麵。氣球開始鼓脹,升力愈來愈大!


    “別慌。我們還有3,500立方英尋空氣可供唿吸。瞧我的!”


    我想站起來,但一隻強勁有力的手把我接迴到座位上。


    “你叫什麽名字?”我問。


    “我的名字?這礙你什麽事?”


    “我再問一遍,你叫什麽名字?”


    “埃諾斯多德,恩培多克勒,隨您怎麽叫好了。”——迴答得很含糊。


    陌生人講話時帶著一種非同尋常的冷靜,我暗暗納悶,不知道自己麵前站著的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


    “先生,”他繼續說道,‘物理學家查理標誌著一個新時代的誕生。自他以後,新鮮事物層出不窮。發明氣球四個月後,這個天才人物又研製出閥門。氣球內部空氣過多或者氣球要降落時,打開閥門便可將空氣釋放出去。繼而他又研製出一種吊艙,用以協助操縱氣球。一種覆蓋在氣球表麵的網狀物,用以緩解並平衡整個表麵的壓力;一種能協助你上升或選擇降落地點的鎮重物;一種使氣球賽不透風的橡膠外層(橡膠來源於印度),還有可以顯示你所處高度的氣壓計。除此之外,查理采用的是重量隻占空氣十四分之一的氫氣。這樣,你便可以升入大氣最高層,再也用不著擔心會發生火災。


    “1783年12月1日,杜伊勒利宮四周雲集了30萬觀眾。查理乘氣球升空了,士兵們振臂歡唿。他升到9裏格的高空。若論駕駛技術,即使是現代的飛行員也對他望塵莫及。國王賞賜給他2,000利弗爾。打那以後,新發明不再受到禁止,他們再也用不著偷偷摸摸地進行了。”


    陌生人很激動。


    “先生,我做過研究,深信最早的飛行員懂得怎樣駕駛氣球。咱們撇開有爭議的布朗夏爾不說,就說吉東·蒙沃吧,他隻靠槳和舵就使那玩意乖乖地聽了話,想升哪兒就升哪兒。再看看離我們近些的鍾表製造商朱利安先生,他不也在巴黎的賽馬場上做了幾項令人信服的實驗!他的飛行器采用了一種很特殊的機械裝置,橢圓形,完全是逆風而行。


    “佩坦先生有次靈機一動,將四個氫氣球放到一塊兒。為打破平衡,他將翼折疊起來,水平固定。這樣,儀器倒向一邊,氣球側身飛行。也有人說,要使用一些外力——比方說,用螺旋槳——來克服氣流帶來的阻力。但螺旋槳轉動時產生不了多大的阻力,自然也就發揮不了作用。先生,我在操縱氣球方麵是個行家,而且非得那樣做不可。結果呢?權威人士將我拒之門外,沒有一座城市願意提供資助,政府根本不把我的唿籲當迴事兒。真他媽的可惡!”


    他手舞足蹈。吊艙隨之猛烈地晃動起來。要使他安靜下來可不是件容易事。


    氣球撞上一股更強勁的氣流。我們還在向南移動,距地麵1,500碼。


    “達姆施塔特到了,”他探身艙外,“看見城堡了沒有?模模糊糊的一團,是吧?您以為是什麽?熱空氣使那些物體顯得浮遊不定。眼力不行,看什麽都費事。”


    “你能肯定是達姆施塔特?”我問。


    “我敢打包票。我們已經離開法蘭克福6裏格了。”


    “必須降落了!”


    “降落!您也不想在這些尖尖的建築物上降落吧!”年輕人輕笑一聲。


    “我是不想,但我們可以在效外降落呀!”


    “過了這些尖形建築再說吧!”


    他邊說邊提起幾袋鎮重物。我朝他撲過去,但他手一揮,將我推了迴來。又減輕了重量的氣球升到2,000碼。


    “別動!”他發出警告,“別忘了,布廖斯基布裏奧、蓋·呂薩克比克肖和巴拉爾為了進行科學實驗,比我們升得更高!我們這點高度算得了什麽?”


    “先生,我們必須降落了!”我堅持著,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委婉一些,“暴風雨就要來了,還是小心一點……”


    “得,我們難道就不能超越風暴嗎?別瞎操這份心了!”我同伴大聲喊道,“有什麽事比高高俯瞰平日遮蓋大地的雲層更值得驕傲!當你在波濤洶湧的雲海中翱翔時,難道你不覺得豪情萬丈?天之驕子們不就是這樣旅行的嘛!侯爵夫人、女伯爵蒙塔朗貝爾,波得娜女伯爵,加爾德夫人和蒙塔朗貝爾侯爵,從聖安東尼近郊動身,飛往那些鮮為人知的地方。夏爾特公爵在1784年7月15日的升空行動中頭腦異常冷靜,技術姻熟超群。洛朗森伯爵和當皮埃爾伯爵在裏昂,利埃·安德列尼在意大利,還有與我們同一時代的布任斯維克公爵——全都在空中留下了令人歎為觀止的成就。為向他們看齊,我們必須飛得更高,飛上雲霄!隻有親臨無窮無盡的空間,才能揭開它神秘的麵紗!”


    由於空氣稀薄,氣球裏的氫氣迅速增加。氣球底部本來沒裝東西,現在卻不斷鼓脹起來,打開氣門刻不容緩。我的同伴卻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他正在那兒高談闊論呐。我決定偷偷解開係住氣門的繩子。我不想妄自猜測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真要命!


    1點隻差一刻了。我們在空中漂浮了整整40分鍾。厚重的雲塊從南麵逆風迎麵撲來,似乎要將我們吞沒,真是險象環生。


    “這麽說你的計劃沒一點成功的希望?”我饒有興趣地問。


    “沒一點希望?”陌生人啞著嗓子說,“侮辱、挖苦、鄙視一股腦兒全來了,那些蠢驢幾乎把我給毀了!他們沒完沒了地抨擊創新者。看吧!我包裏盡是各個時期的諷刺畫。”


    趁他七手八腳整理他的寶貝圖紙時,我偷偷地抓住係氣門的帶子。可我還是不無顧慮,生怕弄出的響聲驚動他。放氣時會像水流噴射一樣發出嘶嘶的聲音。


    “他們取笑阿貝·米奧蘭的次數還少了嗎?”他說,“他準備與凱尼勒和布勒東一塊兒行動。可氣球剛給充上氣便著火了,無知的人們將氣球扯得粉碎。有人畫了一張取名為‘怪物’的漫畫,冠他們每人一個諧音綽號。”


    我拉住氣門帶,氣壓又開始升高,是時候了。南麵遠遠地傳來隆隆聲。


    “這兒還有一張畫,”陌生人接著說,絲毫沒覺察到我在做啥,“上麵畫了一個奇大的氣球。氣球上有船隻、宮殿、房屋和諸如此類的東西。漫畫家們做夢也沒想到,他們百般嘲諷的對象有朝一日會變成活生生的現實!這隻大飛船簡直無懈可擊!左邊是舵輪,駕駛室也在這裏;前麵有一個大休息室,還有一座借以吸引地球或月球居民注意力的大炮;後麵是觀測台、救生船;營房建在中間平麵上;左上方是透氣孔;上麵還有長廊供散步和遊覽之用;帆與翼下麵,是咖啡館和貯藏室。


    “聽聽這段豪氣於雲的宣言吧:‘氣球是為了人類的幸福而製造的,它即將飛往利凡特諸港口,歸途中它到兩極和西部邊遠地方去的計劃會公布於眾。你什麽東西都用不著帶,一切都已為你準備得妥妥帖帖,飛行肯定會稱心如意。到達每個目的地都需要一筆費用,但即使是到我們半球最偏遠的地方,也隻需花1,000金路易。我們必須承認,考慮到在氣球上所能享受到的速度、舒適和所能得到的各式各樣的細致服務——這種服務在陸地上根本不可能享受得到,這筆開銷是十分合算的。氣球上的每個乘客都可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於任何自己想於的事情。在同一時間內,你可以翩翩起舞,可以四處轉悠,還可以節食減肥,這千真萬確,我們絕不是開空頭支票。因此氣球旅行的宗旨是:使每個人都感到舒心愜意。’


    “這隻引得人們大笑一場。但不久以後——如果我還活著——他們會看到,這一切不是誇誇其談。夢想終會成真的!”


    很明顯,我們在下降,而他居然渾然不覺!


    “氣球遊戲,”他又打開那卷寶貝圖紙,“包含著氣體靜力學的整個發展曆程。一些智慧超群的人做這個遊戲,就像玩牌的人一樣,運用骰子和籌碼,不論你下的賭注有多大,反正什麽時候玩完了,就什麽時候結賬。”


    “怎麽,”我說,“你潛心鑽研過氣體靜力學?”


    “是的,先生,給您說中了!我研究過法厄同,研究過伊卡羅斯,也研究過阿爾希塔。我孜孜以求,反複論證,博古通今。倘若上帝賜予我更長的生命,我肯定會在這門學問上大有作為。但已經沒這個可能了!”


    “何以見得呢?”


    “我不是別人,我是恩培多克勒或埃諾斯多德。”


    老天保佑,氣球正逐漸靠近地麵。但當你降落時,處於100英尺與處於5,000英尺一樣,危險重重。


    “你總該記得弗勒魯之戰吧?”我的同伴又說道,他的臉越發顯得神采奕奕,“就是在這場戰鬥中,政府授權康特洛組織一隊氣球飛行員。蒙讓日封鎖線內的孺爾丹將軍,每天親自與康特洛一道飛行兩次,他從這種全新的觀察方式中獲益匪淺。氣球駕駛員與他的上級就是通過使用白色。紅色以及黃色的小旗取得聯係。


    “氣球在上升過程中,不斷受到暴風驟雨般的槍彈的襲擊,但它完好無損。


    “孺爾丹將軍當時正蓄意進攻查力瓦。康特洛深入鄰境,與莫爾洛將軍一道乘氣球一連觀察了七八個小時,沒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這對弗勒魯大捷無疑功不可沒。孺爾丹將軍毫不隱瞞地說,空中觀察給他帶來了很多方便。


    “那一年,在比利時之戰和其他戰役中,氣球首次運用於軍事,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打那以後它就銷聲匿跡了。政府成立的墨登學校不等波拿巴從埃及迴來便被撤消了。你是怎樣看待新生嬰兒的?正如弗蘭克林所說:‘嬰兒生來就有生命力,怎麽能把他們扼殺在搖籃裏!’”


    陌生人頭埋在手中,冥思苦想了一陣,又抬起頭:“先生,沒經我同意你就把閥門打開了?”


    我手中的帶子掉了下去。


    “所幸我們還有300磅鎮重物。”


    “你到底想怎樣?”我問。


    “你還從未試過飛越大海的滋味吧?”他說。


    我的臉唰地一下白了。


    “我們運氣不佳,正朝亞得裏亞海方向飄。區區一條水流,沒什麽大不了的。再上升一點,我們還會碰上氣流。”


    說完,他又擅自扔掉幾袋沙袋。“我沒追究你打開閥門的責任,是怕氣體膨脹有可能會毀掉氣球,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他語氣中不無恫嚇的意味。


    “你該不會忘記布朗夏爾和傑弗內的多弗爾至加萊之行吧!真是棒極了!1785年7月1日,他們的氣球在多佛爾海岸借西北風脹大。


    “他們在上升的過程中,平衡方麵出了點問題。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鎮重物被扔掉了。這樣他們就既不會升高,也不會下降。當時隻剩下微不足道的30磅物體。風沒有加級,他們晃晃悠悠地飄向法國。然而,氣球還是有漏洞,它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癟了下去。一個半小時後,兩人發現自己在往下掉。


    “‘該怎麽辦?’傑弗內發話。


    “‘才走了四分之一呐!’布朗夏爾答道,‘不是太高。往上升,會遇到順風。’


    “‘把剩下的沙袋也丟掉吧!’


    “氣球上升了一會兒又往下降。半路上書和工具都被擲出去了。一刻鍾後,布朗夏爾間傑弗內:‘氣壓怎麽樣?’


    “‘在上升!我們沒救了!噢,不,我看見法國邊界了!’這時,隻聽見一聲巨響。


    “‘氣球炸了?’傑弗內問。


    “‘沒有,但氣球底部漏氣了。它還在降。快!把沒用的東西都扔出去!’


    “食物、槳、舵全被扔進海裏。兩人距海麵隻有100碼了。


    “‘我們又升上去了。’布朗夏爾醫生說。


    “‘是重量減輕了的緣故,但這種上升維持不了多久。怎麽迴事!一隻船的影子都看不到!把衣服脫下來,快!’


    “兩個可憐的人脫去身上的衣服,可氣球還在降,還在降。


    “傑弗內大聲喊道:‘布朗夏爾,你本來可以獨自飛行的,但你不願甩下我不管。我跳下去!這樣,重量就可以減輕,氣球也能上升了!’


    “‘千萬別!那太可怕了!’


    “氣球越來越小,凹進去的部分不斷將氣體壓向氣球表麵,導致氣球下降得更快。


    “‘永別了,我的朋友,上帝保佑你!’醫生喊道。


    “他正要跳下去時,布朗夏爾一把抓住他。


    “‘還有一次機會,’他說,‘割斷繩子,拉住吊艙,係在網上!這樣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快點!等等——氣壓降下去了!風在加速,我們得救了!’


    “加萊躍入眼簾。他們欣喜若狂。幾分鍾後,他們在吉拿森林上空降落。”


    “我深信,”陌生人補充說,“我們一旦遇上這種情況,你也會像傑弗內醫生那樣做!”


    放眼望去,我們身後雲霧滾滾,亮光閃閃。氣球被籠罩在一片光環之中,在雲層上投下處處暗影。吊艙下麵雷聲轟鳴,令人肝膽俱裂。


    “下降!下降!”我拚命叫。


    “什麽時候了?還提下降!太陽就在上麵,正等著咱們哩!再扔掉一些沙袋!”


    於是氣球又輕了50磅。


    在3,500碼的地方,氣球停住不動了。


    陌生人喋喋不休。我精疲力竭,他卻渾身是勁。


    “我們可以借風遠行,”他扯開嗓子大叫,“安的列斯群島上空,氣流速度每小時高達100裏格。拿破侖加冕的時候,加爾納蘭在子夜時分將一隻氣球張燈結彩地送上了天。風向為北偏西北。第二天拂曉,當它飛過聖彼得教堂的圓形屋頂時,當地居民都歡唿喝彩起來,向它揮手致意。我們完全可以飛得更高,更遠!”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麽。雲層突然裂開一道縫。


    “看呀!是螺旋城!”他說。


    我俯首一望,看見一團小黑影。沒錯,是螺旋城。萊茵河一如既往,彎彎曲曲的,宛如一條鋪開的緞帶。天空幽藍幽藍。這鬼地方,連隻鳥的影子都看不到——空氣太過稀薄了!借大的空間除了我們外,渾然無一物——而我對麵前這個人竟然一無所知!


    “你沒必要知道我將把你帶到哪裏去,”他將指南針甩出艙外,“下降的感覺真是好極了!人們隻記得為數不多的幾個氣球蒙難者的名字,比方說,皮拉特爾·德羅齊埃,加萊中尉,他們都是因為行動不慎才釀成大禍。1785年6月13日,皮拉特爾·德羅齊埃邀請羅曼結伴而行,出發地點定在布倫。氣球上添置了蒙戈爾費埃熱氣設備,這樣就沒有必要再放氣或者扔掉鎮重物,其效果相當於將火爐放在一桶炸藥之上。他們上升到400碼時忽然遇上了逆風,底下是一片汪洋大海。皮拉特爾想就此降落,無奈閥門帶打了結,半天也解不開。他們亂七八糟地扯了一通,氣全給逸出去了。癟氣球罩住熱氣裝置,將它翻了個底朝天。可憐的人眨眼間就化為灰燼,太恐怖了!”


    我苦苦相勸:“行行好,降落吧!”


    雲團從四麵八方向我們逼攏。氣球內隱隱響起令人心涼膽顫的輕微的爆炸聲。


    “別惹我!”陌生人大叫,“上升還是下降怎麽會由你說了算!”


    氣壓計的運氣比指南針好不了多少,它也隨幾個沙袋一起被拋出去了。我們決不會低於5,000碼。吊艙兩邊結了一溜冰柱,我骨子裏都發冷。下麵狂風大作。


    “別怕,”陌生人說,“魯莽不得,否則便會壞事。喪身於奧爾良的奧利瓦爾使用的是紙做的蒙戈爾費埃熱氣裝置。他在吊艙下麵掛了個火爐,用一些易燃物將氣球固定。結果呢?他筆直掉了下去,死於非命。莫斯蒙的升空地點選在裏昂。他的吊艙又輕又薄——看上去像隻球——搖搖擺擺的很不穩定。他摔下去,死了。畢托夫在曼海姆眼睜睜地看著氣球著了火,他的命運同樣悲慘,也命喪九泉了。哈裏斯所乘的氣球完全是粗製濫造而成——閥門太大,無法關上,他喪了命。薩德勒的氣球在空中逗留時間過長,無法駕馭。在波士頓上空滯留片刻後它一頭撞在煙囪上,薩德勒就這樣完了。我打心眼裏佩服和尊重他們,盡管他們有點冒失。如果能夠,我將選擇與他們同樣的死法。升高點,再升高點啊!”


    他所提到的死者的魂靈晃悠悠地一個個在我眼前飄過。稀薄的空氣與太陽的光線使氣體不斷膨脹,氣球仍呈上升趨勢。我企圖打開閥門,但陌生人搶先一步,割斷了我頭上的繩子。


    “知道布朗夏爾夫人是如何墜落的嗎?”他問,“我親眼見過。1819年7月5日,我碰巧呆在蒂沃裏。布朗夏爾夫人為節省開支,乘坐了一隻很小的氣球。氣球充滿氣後,下端又開始漏氣,氣球拖著一縷輕煙飛行。她用一根金屬絲將一種煙火裝置掛在吊艙下,準備引燃它。她以前老這樣幹。當天她還帶了一隻小型降落傘。傘下的煙彈一經點燃,傘就會在漫天的銀影中順勢張開。


    “用一種特殊的點火裝置點燃她的新發明後,她準備扔掉它。天陰沉沉的。她太性急了,居然將點火器放到正不斷外逸的氫氣柱下。


    “我全神貫注地望著她。一道突如其來的光線劃破黑暗。我開始還以為她要給我們一個驚喜。光閃了閃,滅了,接著又亮起來,在氣球頂部形成一股強大的氣流。不祥的光線照亮了大街,照亮了整個蒙特馬爾特廣場。失魂落魄的女人站起來,試圖打開氣球口,把火滅掉,但一連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她又坐下去,竭力想控製下降的速度和方向——她並沒有倒下去。氣體持續燃燒了幾分鍾後,越來越癟,不斷下降,但沒有墜落。一陣西北風將氣球吹向南邊。當時德普羅旺斯街的一幢房舍旁有幾個大花園。布朗夏爾太太希望能平安無事地降落。但氣球和吊艙與房頂碰了一下,發出一聲巨響。


    “‘救命哪!’可憐的女人淒聲尖叫。我正好到了街上。吊艙沿著屋頂往下滑,撞上一個硬邦邦的東西。一陣震蕩過後,布朗夏爾夫人跌出艙外,落到人行道上,七竅流血,死了!”


    這些遭遇聽得我渾身發冷,驚悸不已。陌生人直挺挺地站在那衛,頭發淩亂不堪,他沒戴帽子,眼中射出桀騖不馴的光芒!


    別再異想天開了!我終於意識到這個可怕的現實。我所麵對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他將剩餘的沙袋全丟出去了。我們至少到了9,000碼的高空。我氣血上湧,殷紅的血從嘴巴邊、鼻子邊噴射而出!


    “有誰會比科學的殉道者更偉大?”瘋子高叫,“他們永垂不朽!”


    他的話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他四下望望,俯身湊近我耳邊,喃喃道:


    “你忘了讚貝凱利是怎麽出的事?聽著。1804年10月7日,天空中白雲飄飄,前一陣子的風雨還沒有完全收斂。但消息已經傳出去了,飛行沒法延期。他的對頭在一旁幸災樂禍。為捍衛科學,也為避免輿論說三道四,他別無選擇,隻有升空。地點定在布倫。給氣球充氣時,人們都袖手旁觀,沒人上來助他一臂之力。


    “他於子夜出發。同行的還有安德烈奧列和格羅塞蒂。氣球受雨水影響,上升得很慢,同時它內部的氣體也在外逸。三位英勇無畏的飛行員隻能借助一盞昏黃的燈來觀察氣壓的變化狀況。讚員凱利整整一天粒米未進。格羅塞蒂也早就饑腸轆轆了。”


    “‘我的朋友,’說話的是讚貝凱利,‘我很冷,我快不行了。’


    “他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接著格羅塞蒂也倒了下去,隻有安德烈奧利一個人還在勉強撐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把讚員凱利弄醒。


    “‘有進展嗎?風勢怎麽樣?現在幾點了?’


    “‘兩點。’


    “‘指南針呢?’


    “‘失靈了。’


    “‘糟糕!燈滅了!’


    “‘空氣太稀薄了,燈無法點亮。’讚貝凱利解釋。


    月亮還沒有出來,黑燈瞎火的什麽也看不見。


    “‘安德烈奧利,我冷。該怎麽辦?’


    “他們穿過慘淡無光的雲層,徐徐下降。”


    “‘噓!’安德烈奧利說,‘聽見什麽聲音沒有?’


    “‘你聽見什麽了?’讚貝凱利問。


    “‘一種奇怪的聲音。’


    “‘你肯定聽錯了。’


    “‘絕對不會。’


    “這些旅行者深更半夜裏傾聽著那些莫名奇妙的聲音,內心的恐懼可想而知。是要撞上尖塔了嗎?還是要撞上屋頂?


    “‘聽見沒有!大海!是大海的聲音!’


    “‘不!不可能!’


    “‘海水在咆哮,波濤衝天!’


    “‘是真的嗎?’


    “‘火!火!’


    “安德烈奧利一連試了六次才把燈點燃。時間已是3點正。


    “海水洶湧奔騰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人耳朵。他們幾乎觸到海麵!”


    “‘完了!’讚貝凱利叫道,死死抓住一個大沙袋。


    “‘救命!’安德烈奧利大喊。


    “吊艙碰到海麵,海水淹到了他們的胸部。


    “飛行員們將衣服脫得精光。減輕了負荷的氣球騰空而起,讚貝凱利大聲嘔吐起來,格羅塞蒂血流不止。他們的唿吸極其短促,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寒氣刺骨,月亮血紅血紅。


    “氣球在高空晃蕩了半個小時,隨即墜入海中。淩晨4點鍾了。他們半浸在水中,被氣球拖曳著飄浮了好幾個小時,宛如一艘船在航行。


    “黎明時分,距離海岸4英裏的佩紮羅躍入眼簾。正當他們要抵達佩紮羅時,一陣大風刮來,又將他們吹迴了茫茫大海。他們徹底迷失了方向,有些船隻一見到他們就四處躲閃。幸運的是,幾個稍稍有點頭腦的船員將他們救上了甲板。最後他們終於在菲瑞達登陸了。


    “一次可怕的旅行,不是嗎?但讚貝凱利勇敢過人,精力旺盛。剛從這次挫折中恢複,他又開始了新的飛行。在其中的一次飛行中,他撞到一顆樹上。酒精燈被撞破了,燃燒著的酒精濺到衣服上,他被火焰吞沒了。氣球著了火,他被燒得半死。


    “後來,1812年9月21日,他又在布羅尼做了一次飛行。氣球給一顆樹纏住了,燈被打翻井著了火。他摔下來,摔死了!


    “有了這些先例,我們還能縮頭縮腳的麽!飛得越高,死得就越光榮,越壯烈!”


    氣球上所有的鎮重物都被扔出去了,氣球猛烈地搖來晃去。我們高懸雲空。極輕微的一聲聲響,也會在空中引起迴音,久久不散。廣袤無垠的宇宙中,依稀可辨的隻有我們棲身的地球,而它卻在漸漸離我們遠去。頭頂繁星閃爍,但它們也逐漸隱沒在沉沉黑夜中。


    我同伴像具僵屍般筆直站在我的跟前。


    “這一刻終於到來了!”他說,“除了犧牲,我們別無選擇。人類拋棄了我們,我們照樣可以拋棄他們!把他們炸個粉身碎骨!”


    “發發慈悲吧!”我叫道。


    “割斷繩子!吸引力會使吊艙改變航向,我們直奔太陽吧!”


    我絕望了,朝他猛撲過去。我們瘋狂地廝打在一起,驚心動魄。但我被擊倒了。這個歇斯底裏、神智不清的人將我壓在膝蓋下,用手去割係住吊艙的繩子。


    “一!”他喊。


    “天哪!”


    “二!三!”


    我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氣,一下子站起來將他推迴去。


    “四!”


    吊艙直往下掉。我本能地抓住繩予,跌落在網上。


    他不見了!


    氣球上升的高度無法測量。什麽東西在劈哩啪啦地裂開!是氣球!氣球內部氣體過多,脹破了。我兩眼一閉——


    不一會兒,我從一陣潮潮的暖意中蘇醒過來,發現自己被團團紅雲裹住了。氣球正滴溜溜地打著轉,在風的作用下每小時前進100裏格。周圍電光石閃。


    降落的速度倒不是很快。我睜開雙眼,祖國遙遙可見。距離海麵隻有2英裏了,颶風挾著我直逼水中。我手一抖,鬆開繩子。真是不可思議!我竟然掉到了堅實的土地上!


    萬幸之至!多虧繩上的抓鉤鉤住一道裂縫,我才死裏逃生了。氣球無牽無掛地疾速下降,很快就被海水吞噬了。


    醒過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荷德威克一間農舍的床上。荷德威克是格爾德的一所小村莊,距須德海沿岸的阿姆斯特丹僅15裏格。


    我能活下來是個奇跡。但我這次行動太過草率,不經深思熟慮就匆匆上了路。我讓一個神經失常的人恣意妄為,而自己隻是眼睜睜地看著,一籌莫展。


    但願這次可怕的經曆在引人深思的同時,不至於嚇退那些空中探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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