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越喜歡季緋月,很喜歡的那種,第一眼就喜歡,然後想喜歡很久的那種。


    可季緋月不喜歡他。


    為了多見見季緋月,他伴作玄遠的弟子,也是這個時候,他遇到了蘇挽歌。


    那日五峰仙門聚會在不惑天,他在找季緋月的時候,見自己前方站著一個瘦瘦高高的女人,清高脫俗得很,戴著白色的麵紗。


    他見她的麵紗快要掉了,便想好心幫她拉一拉,沒想到居然把她的麵紗給弄掉了。


    宸越記得當時蘇挽歌的眼神像要吃了他一樣,快速的戴好麵紗,當即拔了劍與他打了起來,那叫一個兇狠啊,半個不惑天都差點沒了,如此他魔族的身份也蓋不住了。


    事後宸越才知道那女人是雲清峰的峰主蘇挽歌,素來不以真麵目示人,那麵紗許是她的逆鱗,怎麽想都是自己的錯,於是便去雲清找她道歉了。


    蘇挽歌自然是將他拒之門外,準確的說是把他打出門外的。


    可宸越最可貴的地方就是,有恆心啊。


    宸越居然“登門拜訪”一個月,把蘇挽歌煩得咬牙切齒。


    蘇挽歌:“你有病?你閑得慌嗎?天天擱我這幹嘛?”


    宸越:“我覺得咱倆特別像,所以我就想跟你交個朋友”


    蘇挽歌:“別得意著長了張嘴就說話,誰和你像……還有啊,我不用朋友”


    宸越:“好吧,那我明天再來”


    蘇挽歌:“你來來勁了是吧?你是覺得我拿你沒辦法是吧?”


    宸越:“嗯”


    蘇挽歌:“……”


    “行行行,不就交個朋友嗎?我蘇挽歌還交不起了”


    宸越笑道:“這就對了嘛”


    自然得到了蘇挽歌大大的一個白眼。


    此後,宸越倒未再日日來雲清峰煩蘇挽歌了,不過那頻率還是頻繁的,兩人湊一處,除了喝酒,比各種無聊的技能,就是談季緋月了。


    一日,宸越提著一潭好酒,一小籃葡萄來見蘇挽歌。


    宸越大大方方的進了留蘭居,朝那個正忙著看封文的蘇峰在主喊道:“嘿嘿嘿,你敬愛的宸兄來了”


    蘇挽歌才懶得理會他,繼續看著手中的封文。


    “我說,你都不歡迎一下我嗎?”宸越把酒和葡萄放在桌子上。


    “你好呀,宸弟”蘇挽歌隨意的哼了兩句。


    “這是我魔疆大好的紫晶葡萄,別處都沒有呢,嚐嚐”宸越提著一串葡萄搖啊搖。


    蘇挽歌站起來,坐在一旁的桌子上,“喲,這麽稀奇的東西不送去給季緋月?”


    “嘻嘻……我剛剛去了……她不要”宸越尷尬的笑笑。


    “敢情我是專門接收次貨的啊”蘇挽歌挑了挑眉。


    “你這就不對了,我這大老遠拿來的,這不是想著別浪費嘛,來,我剝給你啊”宸越又笑,眼睛眯起來,有些可愛。


    宸越拿起一顆,兩隻爪子真開始剝起葡萄皮來。


    蘇挽歌頗為嫌棄的看著他,“別,我可消受不起,你那狗爪誰知道有沒有沾什麽毒,本峰主用刀削”


    “你那劍法能削葡萄?”宸越質疑。


    蘇挽歌:“比比”


    宸越:“來啊”


    然後這一少主一峰主楞是一顆葡萄都沒吃,而是把所有的葡萄都削了,當真是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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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越看見蘇挽歌蹲在路上,呆呆的看著自己流血的手,她旁邊躺著兩個死人。


    下雨了,雨落到她的頭發上,她的臉上,她的傷口上,傷口上的血伴著雨水落在地上。


    宸越趕緊走過去,撐傘替她擋雨。


    感覺不到雨滴,她才慢慢的抬起頭來,眼裏有些迷茫。


    宸越有些生氣:“一個女人,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然後伸手把她拉了起來,趕緊從自己身上撕下用一塊布給她包住了傷口。


    蘇挽歌呆呆的看著宸越的行為,“我原來是一個女人啊……我也不知道怎的就活得這麽潦草了”


    宸越看著地上的兩個死人,問:“怎麽迴事?”


    蘇挽歌答道:“他們罵我……上次我遇到了一個身穿紅衣帶白麵具的鬼,我沒打贏,還被打傷了,被他們看見了,他們說我沒本事……我沒本事我都站出來了,他們沒本事他們不站出來還到處罵我這個沒本事的人,那他們更沒本事了,那還留著幹嘛,所以我殺了他們……我錯了嗎?”


    宸越抱了抱蘇挽歌:“你才沒錯,是他們的錯”,一掌魔力襲向那兩個死人,瞬間化為烏有。


    宸越把蘇挽歌帶迴了自己的行宮,給她換了件衣裳,煮了杯溫酒兩人慢慢的喝著。


    “你為什麽一隻戴著麵紗?你不醜啊”宸越忽然問道。


    蘇挽歌神色一下子冷了起來,嚇了宸越一跳,宸越正想著說什麽彌補一下剛才自己的失語,卻聽蘇挽歌平淡說:“應該是覺得我讓她丟臉吧,所以她不想我暴露在人們的麵前,不管我在哪裏,我做什麽,她都命令我一定要戴著麵紗,還要帶著鬥笠,如果我不聽話,她就會打我……”


    經過歲月的沉澱,曾經痛入骨髓的事好像可以平平淡淡的講出來,流經耳膜,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我娘親叫琉璃,是個商女,我是來曆不明的野種,注定隻能活在黑暗中,我以前覺得我身邊都是瘋子,後來我也成了瘋子”


    “娘親剛開始對我還挺好,她會哄我,會對我笑,隻是不許我出去……後來娘親就變了,她開始打我,罵我,她還用鞭子抽我,滿身是血,有一次我差點死了……我還常常看到她與男人扭在一起……過後她又抱著我哭說對不起……好多都記不清了,她最常說的一句便是‘憑什麽,憑什麽我要為了你付出我自己?我們都應該隨著那場大火一起消失啊,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後來我偷偷跑去了她常去的那家樓閣,在她與男人苟合的時候,我給他們下了藥,我用刀把他們一個一個刺死了,然後我用一把火送走了她……”


    “我害怕極了,我跑啊跑,跑到了哪裏都不知道,我撞到了一個人,他穿著白色的衣服,長得很好看,卻一臉丟了魂的樣子,嗬嗬,也就是當今沈峰主……後來,我成了小乞丐,可我還是戴著麵紗,因為我不敢麵對這個世界……我是那個經常被欺負的人……後來,我遇到了淵遠,才有了現在的我……”


    蘇挽歌一口氣喝完了杯中的酒,看向宸越:“怎麽樣?你還想和我做朋友嗎?”


    宸越定定的看著她:“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不管你以前怎麽樣,現在怎麽樣,以後怎麽樣,你都是我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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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越實在看不下去蘇挽歌教徒弟的法子了,他道:“你這般做雖是為他好,可他不知曉,將來也未必記得你的好,反過來咬你一口的可能到更大”


    哪料那女人根本不在意道:“比起在悲劇發生後替他惋惜,我倒更喜歡事先嘲笑他。再者我向來喜行處無為之事,行無言之教,倘若將來他記得我的好,是我的榮幸。倘若他記不得,於我亦無關緊要,他隻須不擾我,便好”


    宸越搖搖頭,拿她沒辦法,轉瞬又想到了自己的終身大事,“我明兒個正式打算和季緋月求婚,你看合不合適?”


    蘇挽歌白了他一眼,“上幾次你都說正式,怎麽到現在還在正式中呢,這次來個歪式吧,萬一成功了呢”


    “你說得好像有道理”宸越居然鄭重其事的讚同起來。


    蘇挽歌是牙齒的膩歪了,“有你娘的道理……哎,你也別天天黏著人家了,要適當的欲擒故縱,我這有一招,她定能記得你”


    宸越兩眼發光:“說來聽聽”


    蘇挽歌緩緩道:“這季緋月以前是不是天賦異稟,修煉之路那叫一個暢通”


    宸越點頭:“嗯”


    蘇挽歌繼續:“可是後來,她的修為是不是一直停在金丹,怎麽都上不去,而且最近你也發現她氣息有些紊亂”


    宸越:“嗯”


    蘇挽歌:“因為她是九陰聖體,這體質修魔那叫一個神,可修仙就不一定了,前期倒是突飛猛進,後期修為越發難提升,而且隨時有爆體的可能。不過這有一個解決方法,就是像你這樣的純種魔族給她祭個生魂,這樣她的修仙之道也是成神的速度”


    宸越滿臉的擔憂與不信:“啊……為什麽會這樣”


    蘇挽歌見他這般神色,還以為他不願意,便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而不可複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不是情比金堅嗎?不願意?”


    宸越搖了搖頭:“沒有……我現在就去找她,把我的生魂祭給她”


    蘇挽歌呆了:這死心眼!!


    “迴來迴來,我騙你的,那麽認真幹嘛?”


    宸越抓著她的肩膀:“蘇挽歌,這事不能開玩笑,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緋月確實是這樣的情況,可蘇挽歌怎麽可能讓宸越白白送死,她當即道:“不是真的”


    宸越這才鬆了口氣,“不是真的就好,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嚇死我了”


    蘇挽歌做個局外人,滿臉的不屑,“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於愛者,無怖亦無憂。“


    宸越問她:“你沒有喜歡的人?”


    蘇挽歌腦海中出現了沈清寒的影子,卻一下子否認道:“……沒有,我不喜歡人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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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宸越的求婚自然失敗了,他苦哈哈的又來找蘇挽歌吐苦水了,吐著吐著腦子也跟著抽了。


    宸越:“蘇挽歌,要不我們倆成婚吧”


    蘇挽歌剛剛喝進去的茶水瞬間噴了出來,順了兩口氣她才道:“你瘋了,別他娘自己嫁不出去就賴我身上”


    宸越一臉生無可戀:“她總以為我非她不可……事實雖然是這樣,但我一個大男人三番五次被拒絕不要麵子的嗎?我要讓她知道,我宸越除了她也可以有別的女人而且是那種誰都高攀不上的女人”


    蘇挽歌中肯的點了點頭:“最後一句我愛聽”


    宸越:“而且你又沒喜歡的人,也不委屈你嘛”


    蘇挽歌想了想,確實,不是喜歡的人,和誰都是湊合。


    但她還是道:“那你大可隨便找個女人,過足了癮休了便是”


    宸越臉更苦了,“你不知道,我們這一族一生隻能娶一個妻子,生時不能休,死後不能再娶,這妻子一定得找對了人,不然一輩子就這麽完了”


    蘇挽歌的表情一時五彩繽紛起來,“貴族真是好習俗……”


    宸越:“所以,我怎麽可能隨便找一個女人成親”


    蘇挽歌要瘋了,“那你找我也不見得不順便到哪裏去吧”


    宸越看著也快哭了,“可是我們和得來啊,我和你成親後,至少過得也是舒心的,這樣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也算不錯吧”


    蘇挽歌扶額,“行行行,嫁給你嫁給你”


    反正也嫁不了想嫁的人,嫁給宸越好像更好一點。


    宸越有些不敢相信,“你答應了?”


    蘇挽歌:“嗯”


    宸越:“那我迴頭挑個黃道吉日,咱倆就成婚咯?”


    蘇挽歌:“嗯”


    ————————


    蘇挽歌向來狂妄得要命,那日不惑天清談,她就宣布了這個“喜訊”,仙門肯定是相當反對的。


    她是這樣說的:“人一生最大的權利就是做自己,我蘇挽歌想做什麽,想嫁給誰,都是我的事,不會因為誰,因為我是誰而有任何改變”


    “且盛世安平,人魔和睦相處,怎的就不能結秦晉之好好了?我此番嫁過去,乃是為了這盛世更安穩,讓人魔的關係更為牢固,諸位還有意見嗎?”


    後來,蘇挽歌與宸越的婚事真定下來了。


    成婚那日,宸越還未到,蘇挽歌一身鳳冠披霞卻被淵遠叫到了雲清後山。


    淵遠說:“怕過幾日沒機會讓你身敗名裂了,就今日吧,人多”


    蘇挽歌擰眉看著他:“你說什麽?”


    淵遠笑了笑:“你放心,那些罪名我都幫你準備好了,岐山吳宗主的啊、你燒了一樓人的啊、你毒害自己的徒弟啊等等”


    蘇挽歌臉色忽然變得淩厲起來,“你想幹什麽?什麽證據?證據又在哪裏?”


    淵遠繼續笑著:“在你的劍上啊,不信你拔出來看看”


    蘇挽歌聞言,未作思考,便拔出清歌,正好指著淵遠。


    “噗”未等蘇挽歌反應過來,淵遠已經撞到了劍上,他卻麵露苦色與不可置信,嘴上的話卻是:“還有一罪,你殺了掌門”


    “蘇峰主,你幹什麽”


    “蘇挽歌你居然幹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


    “蘇挽歌………”


    身後傳來嘈雜的聲音,皆是罵她的聲音,她腦子一片混沌。


    宸越趕到時本想幫助蘇挽歌,卻被季緋月擋了道,兩人一番打鬥,動了季緋月的真氣,她真氣混亂,處垂危之際。宸越記起蘇挽歌的話,祭了自己的生魂,救了季緋月。


    終究,所有人都負了蘇挽歌。


    世人都曉得她壞,卻少有幾人問她,曾經遭遇過什麽。


    蘇挽歌這一世穿了一次嫁衣,可卻是紅衣去,血衣歸,金丹碎,前程毀。


    這世上哪有生來的惡人啊,隻是那年國破家亡,那時仙門位太高,那處車馬太重,那會世人惡言太毒,那人太過無情。


    沒有人生來就壞,好多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願世人善待旁人,若給了希望,就不要隨便失望。


    此文獻給所有遭遇不幸但仍舊善良的人。


    望,安好。


    城下花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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