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那日在春風樓,你對他說……我很想你,我不恨你,我喜歡你”寧嬰繼續問。


    青繇忽然笑了笑,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臉,像是嫌棄這光亮灼眼,“啊……”先醞釀出一個音節,鼻音拖得很長,然後才緩緩道來,“你說這個啊,你還記得當年在煞烈山我們遇到的那個女鬼嗎?她當時讓我找一個叫許卿初的鬼,把這句話帶給他”


    “真的?”寧嬰眼裏的灰色消散了許多,多了點雀躍的期待和希冀。


    “當然……老子可是喜歡女的”青繇答完,又補了一句。可聽了這一句,寧嬰眼裏剛剛冒出來的興愉又快速的退了下去,潰敗而逃。


    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扯出冗長的苦澀,“那……如果是我呢?”


    青繇好似沒有聽見一般,沉默了好一會,空氣裏隻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空氣自由自在的流轉,久到寧嬰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他才道:“你不行……我是你義父……不行……”


    心口悶得跟要窒息一般,寧嬰有些不穩的站了起來,那醉漢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用力的往下一拽,直把他拽到床上和青繇一起躺著。


    寧嬰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青繇,卻見他現在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直勾勾的看著他。那人水波流轉中看不到醉意,好像認命一般道:“你要是喜歡我了,你就沒有義父了,你就不能叫我義父了,那我就成了禽獸了……”說著把寧嬰往懷裏帶了帶,才清明了半會的眼神又開始潰散。


    寧嬰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低低道:“這樣啊……”


    “唉……我以前養了一個崽……可是……”青繇的頭抵在寧嬰的頭頂,夢囈般的吞吐字句。


    “可是什麽?”寧嬰問。


    “可是他越長越野,他不聽我的話,他兇我,他不像以前一樣可愛,不像以前一樣粘著我,還不喜歡笑,比我這個義父還要義父三分。其實都還好,我也知道,不管是人還是鬼,終歸都有自己的去路,這些我都沒有什麽理由去阻止,也不能去阻止,不過,隻要是提起離別,我卻還是不能接受”


    “我知道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我們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順應天命了,就像是大勢所趨,但是在歸依大勢之前,我們還是很有必要努力一番的,就算最後結果還是不盡如人意,那也沒必要尋死覓活,接受就好。當然,我這也不是說我要努力捆住他,也不是說我一定要把他留在我身邊,我隻是想在還有時間,還能見到,還能相聚的時候給他一些力所能及的愛,而不是負擔”


    青繇吧嗒吧嗒的講了一大堆,流暢至極,光聽聲音的話,絕對不像一個醉漢說出來的。


    “對不起……”寧嬰抬起頭,青繇的下巴剛好壓在他的額頭上,略微堅硬的觸感,卻讓他心中有些柔軟。


    “你放心吧,不會再有了,我哪裏也不去,就在你身邊”,過了一會,又說:“以後,我天天對你笑,什麽時候都笑,我會像以前一樣可愛,像以前一樣一直粘著你,就是你跪著求我讓我不要粘著你,我也不聽,我也要要粘著你,我就是要跟著你,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你要是不帶我,我就生氣,你要是多看別人一眼,我也生氣,你要是對我不好,我也要生氣,你看好不好?以後,我也不叫你義父了,這樣就可以了吧?”


    寧嬰甚得青繇嘴上真傳,繼青繇的長篇大論後,也吧嗒吧嗒的講了一大堆。就是可憐了寧嬰這番真情實意的句子,那醉漢現在的腦子給酒泡得透透的,這些包含深情的句子整整齊齊的從青繇的右耳進去,也整整齊齊的從左耳出來,楞是一句都沒在他腦子裏安營紮寨。


    “我的崽子老可愛了……”忽然,青繇冒出這麽一句,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把自己的枕著寧嬰的手抽了出來,往旁邊滾過去。


    寧嬰嚇了一跳,趕緊向他追去。可是因為沒脫鞋子,隻能磕膝頭跪在床上,雙手撐著床麵,讓腳底不碰到床麵,艱難的爬著。


    滾動摩擦比滑動摩擦要小上許多,饒是寧嬰再怎麽快,還是沒追上那在大床上自由翻滾的肉筒。眼看著翻滾的肉筒就要掉下去,那肉筒卻懸崖勒馬般的停了下來。


    寧嬰唿了一口氣,加緊了速度爬到青繇身邊。剛剛湊近,一個不大不小的木製棒錘就橫在他麵前。


    寧嬰:……


    青繇滾到的地方,伸手就能夠得到一個櫃子。那櫃子現在被打開了,青繇手裏的棒錘就是從那櫃子裏掏出來了的。


    青繇拿著那棒錘搖了搖,臉上的笑意愈發明顯,“看見沒?這是我的崽子在我的指導下做的雕花錘子,厲害吧!”


    青繇:……


    從他手裏拿過那“雕花”棒錘,眯眼端詳了一會。棒錘自身的顏色是有些老舊的黃色,棒錘的頭是一個歪八醜扭的圓團,上麵歪歪扭扭的雕了一個勉強看得出樣子的花和草,還有兩個形狀醜陋還扭曲的人,頂著一個神存形滅的太陽。


    寧嬰的欣賞水平還停留在越像越好的水平,實在看不出這做棒錘的人厲害在哪裏。不過畢竟是自己做出來的東西,怎麽也得敝帚自珍,幹巴巴的答了一句,“嗯……厲害”


    “你怎麽還留著這個?”寧嬰一邊問道,目光一邊轉移到棒錘的棒柄。相比之下,棒柄就顯得出色多了。棒柄上精細的雕刻了各種圖騰,有鳳翱九天,有龍騰千裏,有虎霸群雄,還有各色的奇花異草。栩栩如生,精巧生動,可見雕刻之人都技藝是何其的出神入化。


    這樣鮮明的對比,就像牛屎掉在了鮮花上。


    沒聽到青繇的迴答,便把目光從棒錘上移開,重新迴到青繇的臉上。


    那醉漢這會像是醉極了,沒有力氣再折騰,安靜的躺著,眉目柔和。


    寧嬰越過他,把棒錘放迴那個櫃子裏,將櫃子關好,又把青繇拖迴床中央躺著,將被子給他蓋好,確認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後,才離開。


    寧嬰躺在自己的床上,卻半分睡意都沒有,可是自己的腦子好像裝不下這活躍的思想,亢奮得像要飄出大洋之外一樣。


    忽然那“失散多年”的棒錘見縫插針般的擠到他亢奮得莫名其妙的思維裏,讓他想起以前和青繇那些事,嘴角的笑意又不自覺的加深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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