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靖陽進到寧崢房間,話才說了一半,剩下那一半就讓眼前的景象驚得噎在喉嚨裏,再也吐不出來。♀


    寧崢的房間之內,一個俏麗女子散了發髻半躺在床上,寧崢就坐在她旁邊,俯身替她輕按頭部。


    “好點沒?”


    “旁邊一點,哎呀,輕點……疼……”


    “你怎麽這麽麻煩!”


    寧崢麵上雖是不耐,一貫沉冷的眉目也稍顯冷淡,可展靖陽與他相交數年,卻看得清,他的動作很輕,他那雙幽深如潭的眼底,是一派極為少見的溫柔。這種溫柔令他平日冷峻的眉目都少了棱角,變得柔和不少。


    而他的貿然闖入無意驚擾了房中人,寧崢與原本閉目養神的女子齊齊看了過來。


    見到是他,寧崢麵上閃過一瞬的驚詫,“靖陽,你怎麽來了?”


    那女子則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一臉驚懼望著他。她麵色雪白,益發襯五官精巧細致,散著的如雲黑發披散在肩頭,顯得嬌柔可憐。


    他從來隻看過她被別人捧在手心裏,神采飛揚、宛若神女的姿態,雖也曾暗暗奢想過她背地裏溫柔可人的模樣,卻從未料到,一朝得見,會是這樣的場景。


    他最好的朋友,與他傾心戀慕的女子……


    心裏也不知是被什麽東西啃咬著,猛地就像空了一大塊,不僅空虛茫然,還一陣陣地抽疼。疼過之後,一種被欺瞞、被罔顧的憤怒從心底升起,令他不覺握緊了拳頭。他反手掩住門,一步步走上前去。他不敢去看那女子的表情和眼神,隻能將劍峰一般銳利的視線投向自己的好友,“寧崢,你欠我一個解釋。”


    為什麽,景萱會在這裏出現?


    為什麽,景萱與他會是這般親密的姿態?


    他還記得,自己當日求寧崢去看景萱,寧崢表現得百般不願。


    他聽說寧家有景萱“鬧鬼”的消息,向寧崢求證,寧崢卻說那是怪力亂神、子虛烏有的事情。


    甚至他前往慶陽尋醫無果,又在滄州與寧崢會合之後,問起景萱的情況,寧崢仍然告訴他,景萱一直在安原府昏迷不醒,情形與過去沒有什麽變化。


    可寧崢說的,與他親眼所見的,相差實在太大。


    看著展靖陽麵上毫不掩飾的憤怒,寧崢緩緩站起身,“你隨我來,我給你解釋。”


    景萱不知對方為何會突然闖入,被撞破行跡的恐慌令她有些擔憂,但看見寧崢與展靖陽間一觸即發的境況,又讓她心頭冒出點內疚來。


    易地而處,若她是展靖陽,外出替人尋醫求藥,一直替人擔心,迴來卻發現讓她費盡心思的對象,居然藏在她好友的房間裏,任她也會胡思亂想。


    隻是這件事太過詭異,寧崢未告訴他真相,除了如他以往警告自己的,自己配不上展靖陽,不想他倆有瓜葛外,也是希望越少人知道這件事越好。


    她想要替寧崢解釋一下,但才剛開口,寧崢便冷冷掃了她一眼,將她到嘴邊的話逼了迴去。至於展靖陽,他隻在進門之時看了她一眼,之後就一直避開她的目光,也不知是什麽因由。


    但兩人都一致地選擇了避開她解決問題。


    出門之前,寧崢還對她道:“把門鎖好,我自己會解決。”


    寧福守在寧崢艙門外,不一陣便見自家少爺與展靖陽一前一後從房中出來,兩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特別是他家少爺,淡淡掃他一眼時,眼底的寒光都能把他凍成冰渣子。


    “阿福,去過道口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


    寧崢吩咐下去,看著寧福像被針刺了似得,急急忙忙朝過道口趕去,他也推開了寧福住的艙房門,對展靖陽道:“靖陽,我們進去說。”


    “她是景萱?”


    寧福的艙房裏光線稍暗一些,有沒有點燈,兩人進去後,將門一掩,彼此都不太看得清對方的表情。♀


    聽到展靖陽直截了當的問話,寧崢點點頭,“嗯”了一聲。


    展靖陽聽他這般答,心頭一陣火起,不禁又問,“這是怎麽迴事?!她從什麽時候在你身邊的?為什麽會跟你在一起?你不是告訴我,她一直在安原府昏迷不醒,你們寧家……也沒有鬧過“鬼”嗎?”


    “景萱現在的確在安原府景家躺著,也一直昏迷不醒。你見到的她不是鬼,我能夠保證。”寧崢沉聲答道,“她從溺水昏迷後就在寧家,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可是其中緣由太過曲折,事情也太過匪夷所思,我才沒有告訴你。”


    展靖陽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有足夠多的時間聽你解釋。你發現她的存在,應該是在你母親生病之後,我去慶陽之前對吧?期間我問起你她的境況,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寧崢久久沒有迴答。


    略嫌昏暗的艙房裏,隻有兩人的唿吸聲。


    展靖陽覺得自己所有的耐心都快被燒盡,“寧崢,迴答我。”


    許久後,寧崢如清泉流石般冷靜的聲音才在房中響起,隻是他給出的,不是對方想要的答案。


    “靖陽,抱歉。隱瞞你是我的錯,我無法解釋。”


    展靖陽冷冷笑了一聲,下一刻,他的拳頭便帶了風,朝著寧崢麵上狠狠揍了過去,他的聲音也是帶了怒的,“寧崢,你可有當我是朋友?”


    寧崢沒有閃避,生生受了他這一拳。


    “我自然當你是朋友。可有些事情,我真的無法解釋。但等一切落定,我會如實告訴你的。”


    昏暗空間裏,拳頭擊打皮肉的悶響清晰無比。展靖陽這一拳沒有留情,但他滿月複的怒火卻像打了棉花上,不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寧崢的態度憋得更足。他很想再一拳揮過去,可拳頭捏緊後,望著暗影裏寧崢隱約的輪廓,他這一拳卻再揍不下去。最後,他隻能帶了滿腔怒意轉身,一把拉開了艙房門,“寧崢,若你這就是對待朋友的方式,我真感受不到你任何的誠意。”


    說罷,他正要離開,卻聽寧崢又在身後說了一句,“靖陽,我知道你惱我瞞著你。但這件事情關係景萱的生死,你既然喜歡她,還請你守口如瓶,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寧崢這話猶如火上澆油,展靖陽氣極反笑,迴過頭來望著寧崢,眼中冷光如刀,“原來你還記得我喜歡她。可寧崢你不妨問問自己,你對她,到底又揣著什麽心思?你瞞著我,又是為了什麽?”


    之後,也不等寧崢再說什麽,展靖陽一把甩上艙房門,揚長而去。


    景萱獨自在房中等得忐忑,好不容易等到寧崢迴來,卻見他眉頭緊縮,薄唇緊抿,顴骨處一片淤青,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冷意。


    “說得怎麽樣?”景萱有些愧疚地湊上去,查看他臉上的傷勢,“怎麽挨揍了,我瞧展靖陽脾氣挺好的,居然也動手……”


    景萱與寧崢貼得很近,她吐氣如蘭,淺淺灑在寧崢麵上,酥□□癢的。寧崢眼皮一跳,有些不耐地揮開她在自己臉上輕觸的手,“閉嘴。”


    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景萱不由惱怒瞪了寧崢一眼,卻見對方望著她,眼神裏有些過度銳利的東西,看得她心頭一跳。她想想前幾次接觸展靖陽的情況,那人的個性明顯不似寧崢難相處,反而是個溫和隨性的人。他與寧崢似乎是多年的好友,這次因為自己的緣故動手揍了寧崢,還揍在臉上,也難怪寧崢心裏不痛快。


    這般想著,她也沒和寧崢計較,反倒在寧崢的行李裏翻找起來,“藥酒有嗎?我先替你揉一揉,再讓寧福煮個熱雞蛋來,熱敷一會,淤青很快就會散的。”


    寧崢隻是坐在床邊看著她,一語不發。


    景萱知道他從小性子臭,找到藥酒後也不管他的冷臉,徑自坐到他旁邊,替他輕輕揉起臉上的淤青來。


    她小時候個性淘,又爭強好勝,身上經常撞得青一團紫一團,她娘替她整治過許多次,她見樣學樣,手法倒還到位。寧崢剛開始有點抗拒,之後便任她去了。


    而她一麵揉著,一麵忍不住道:“其實這事你也別不高興。雖然你性子臭,但我瞧展靖陽個性挺好的,要不找個機會,我幫你給他解釋一下吧。你也不是有意瞞著他,隻是在你寧大少爺眼裏,我景萱實在是一無是處,虛榮膚淺又愛招蜂引蝶,不想他一片真心錯付在我身上,為了他著想才騙他……”


    景萱一席話沒說完,手腕突然被寧崢扣住,原本臉色已緩和不少的寧大少爺再度冷了臉,“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瞎摻合。你有這樣的自知之明最好,就算靖陽撞見你的存在,你也記得答應過我的話,你複原之後得給我當半年的筆墨丫頭,別想著往他麵前湊。”


    “……”


    景萱一番好心給寧崢的冷言冷語澆了個透心涼。


    她本也不是溫柔綿軟的性子,今日不過心中愧疚,想著之前寧崢照顧她的種種,才忍著暈船的難受伺候這大少爺,誰知道對頭就是對頭,別指望誰能看誰順眼。


    她一把掙開寧崢的手,猛地站起身,將藥酒往他懷裏一塞,沒好氣地道:“不識好人心!不想頂著臉上的傷丟人,就自己揉。順便我也提醒你一句,就你這惹人厭的破性子,能有展靖陽把你當貼心朋友不錯了,有什麽事和人家解釋清楚,端著一張冷臉,誰知道你心裏想什麽?到時候人家和你疏遠了,別自己憋著難受!”


    寧崢聞言眉頭一跳,抬頭望著景萱,正要反駁兩句,卻聽叮咚一聲,景萱原本拿在手裏的藥酒蓋子掉在地上,房間裏哪還有她的身影?


    習慣了她的突然出現與消失,寧崢也隻怔了一瞬便反應過來。他看著遠處筆架上的毛筆,原本冷凝的臉上突然露出一點淺淡笑意。他起身走過去,將手指在筆杆上輕輕一敲,也學了景萱方才教訓人的口吻道:“你提醒我那麽多,我順帶也提醒你一點。你景大小姐的前程還握在我手裏,下次教訓我之前,自己先想一想。”


    “……”


    景萱在筆中為之氣結,並未注意到,寧崢轉身之後,搖頭笑了笑,那笑容如晴日風拂水麵,留下一池波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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