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漫長了。


    無名輕輕吐出一口氣,從地上坐起來。


    這一次他能動了,但記憶中刻骨銘心的痛苦卻讓他一時之間難以緩過來。


    他沒有仔細計算自己到底經曆了多少世,化身為多少種動物,但他很清楚,自己全都以慘死為結局,無一例外。


    咳咳。


    無名忍不住咳嗽一聲,接著就意識到事情不對。


    他的身體怎麽會咳嗽,以他的體質別說是生病,就連受傷都很難。


    但下一刻他又忍不住咳嗽好幾聲,漸漸咳嗽越來越厲害,哇的一聲,大量的血液從嘴裏、鼻子裏噴出。


    他病了。


    一種未知的疾病正在侵襲他的身體。


    無名深深的歎了口氣,沒有擦拭嘴角的血液,任由血液順著下巴落到膝蓋,落到腿上。


    七生七死花太難熬了,早知道是這種情況,他打死都不會吃。


    說實話,他不確定自己能熬過多少次生與死,光是兩次就讓他精神狀態大受打擊,現在他的狀態非常差,尤其是那些亂七八糟的記憶,五花八門的死法,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讓他心靈都蒙上一層陰影。


    他擦了擦鼻子,血液正不斷從鼻子流出,接著他感覺眼睛有點癢,擦了擦眼睛,滿手還是血。


    而且不擦還好,這一擦之下,眼睛一片通紅,看不見了。


    “又要死了嗎?”


    無名幹脆躺平,模糊中嗅到草地的味道,最後意識再次陷入黑暗。


    ……


    “相公,起來喝粥。”


    迷迷糊糊間,無名張開嘴,溫暖的粥水順著喉嚨滑入胃部。


    他努力的睜開眼,隻見林人美身穿古裝,正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他。


    刹那間,他想起來了,自己名字叫張賢平,眼前是他的妻子林芳芳,最近南方大旱,官.逼.民.反,他和妻子逃難至此,偏偏他身體不爭氣染了傷寒。


    “家中還有多少錢?”他咳嗽一聲,開口問道。


    林芳芳迴答道:“還有三文,明日我去找個活計,相公莫要擔心。”


    “那就好。”張賢平迷迷糊糊間,安心不少。


    在喝完粥水後,他很快就再次陷入昏睡……


    半夜,突然慘叫聲、廝殺聲從遠處傳來。


    “相公,不好了,叛軍來了,我們趕緊走。”


    林芳芳扶起身體酸軟無力的張賢平,跌跌撞撞離開住處。


    可惜沒走多遠,他們就被幾個叛軍士卒發現,最後在刀劍脅迫之下成了俘虜。


    整個小鎮死了一半人,另一半則如張賢平、林芳芳一樣,成了叛軍的戰利品。


    十日後,軍中缺糧。


    林賢平親眼目睹妻子被宰殺,最終傷心欲絕,吐血而亡。


    ……


    “!!!!”


    無名驟然睜開眼,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激動。


    他看向自己的雙腿,發現自己腿膝蓋往下都是空蕩蕩。


    記憶浮現。


    張耀平,殘疾人,有妻子,名為蘇夢瑤。


    接著一股後悔的情緒從心底湧出,他為了救一個小孩,雙腿被汽車碾壓粉碎,從此由家裏的頂梁柱變成家裏的拖油瓶。


    妻子蘇夢瑤為了照顧他,每天都要打好幾份散工,為的就是中午、晚上能迴來為他做飯。


    “好想死。”


    張耀平坐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夕陽,發出痛苦的呻吟。


    這一世,沒有兵災,沒有波瀾。


    隻有風平浪靜。


    隻是在平靜的海水地下,是波濤洶湧的絕望。


    妻子的絕望,他的絕望,交織在一起,卻又是如此的波瀾不驚。


    一直到死,雙方都在為彼此著想。


    說不出口的絕望,最後卻又悄無聲息的歸於死亡。


    ……


    “啊啊啊啊啊啊!”


    無名睜開眼,張了張嘴,猶豫、遲疑了一會,最後發出痛苦的呐喊。


    複活了。


    但他感覺很不好很不好。


    相比於變成豬狗牛羊,被宰殺被各種吃掉,這一次更加的痛苦。


    肉體上的疼痛,終究比不上靈魂層麵的疼痛。


    無名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撕碎了,一次又一次的化為人,但卻又一次又一次的被絕望所淹沒。


    那種無言的痛苦,就像是有人拿小刀往心髒刻字一樣。


    片刻,他的呐喊吸引來了掠食動物,隻是這些動物還沒靠近就先魂飛魄散。


    遠處的麒麟背上,白羊宮驚訝道:“好強的魂力,這才多少次?”


    “但無名看上去好像很痛苦、很悲傷。”露西菲爾擔心的說道。


    林人美看著無名,微微握緊拳頭,說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現在能做的就隻有相信他。”


    “第三次,還差四次……”白羊宮憂心忡忡的說道。


    這時,無名突然發出慘叫,感覺自己的細胞每一顆都遭受不同的酷刑,有的細胞被火燒,有的細胞被雷擊,有的細胞被千刀萬剮,有的細胞被碾壓破碎……


    無數痛苦的感覺同時爆發,疼痛瞬間淹沒無名,在劇烈的痛苦結束後,地上多了一具焦黑的屍體。


    無名又一次死亡。


    “嘶~”


    白羊宮倒吸一口涼氣,看著遠處的無名,問道:“話說啊,如果你們得到的寶箱開出的是七生七死花,你們敢吃嗎?”


    “你敢嗎?”露西菲爾似笑非笑的看著白羊宮,反問道。


    白羊宮頓時訕訕一笑,沒有迴答這個問題,但答案卻已經在三人的心中,有病才吃。


    在親眼目睹無名的痛苦經曆後,白羊宮真對七生七死花沒有任何想法,得到了也不會去吃,因為他很了解無名,無名的精神力非常強,對痛苦的忍耐力其實也遠超常人。


    能讓無名痛不欲生、欲仙欲死的七生七死花,絕對恐怖無比。


    而林人美同樣心有戚戚焉,主要是她更清楚無名過去的經曆,無名在早年就承受過無數靈魂的痛苦,無名的靈魂堅韌無比,如果說正常人的靈魂強度是1,那麽無名的靈魂強度就是100億,甚至1000億。


    這種強度之下,難以想象無名得經曆什麽才會如此的痛苦。


    許久,無名再次複活。


    他哭了。


    就像是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他想要放棄,但七生七死花一旦開始就沒有放棄這個選項,於是很快他就體驗到下一種來自於身體的痛苦,並且在痛苦中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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