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澤迴到昭陽殿之時,夕陽西下,給園子裏落下的積雪映照了一層橘黃色的微光,趙清澤遠遠看見如意抱著阿滿正坐在迴廊之處逗著那隻綠毛鸚鵡。


    聽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之時,如意抱著阿滿轉頭看了過去,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笑容。


    “你爹迴來了!”


    如意對阿滿小聲說了一句,阿滿機靈的揚了揚小手,衝著趙清澤露出了笑容,嘴裏大聲叫著:“爹!爹!”


    趙清澤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了如意跟前,伸手抱過了阿滿,另一隻手卻是牽住了如意的手,開口道:“屋外這麽冷,你也不多穿點衣裳!”


    “沒關係,隻是覺得屋裏悶了,才想帶著阿滿出來走走,一會兒便迴去了!”


    如意笑了笑,猶豫了一下,輕聲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我看你去了好一會兒了!”


    如意倒也不是不相信趙清澤,隻是,他消失了一下午,如意隻覺得應該是出了大事兒。


    “沒什麽,隻是一場鬧劇罷了!”


    趙清澤並不想講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如意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也沒有再多問,隻是笑道:“該用晚膳了,膳房裏今天包了餃子,奶娘說阿滿也可以用幾個。今天就讓阿滿和我們一道兒用膳。”


    “是嗎?”


    趙清澤笑了笑,摸了摸阿滿的小臉,倒是不妨阿滿長得如此快。


    膳房裏送上來的餃子做的自然是美味至極,如意一動筷子,便夾了一個吹得不燙了,喂了阿滿一口,阿滿原本對餃子這類他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興趣不大,但是味道卻還是讓阿滿張開了嘴巴咬了一口。


    嘴巴一咬,他的大眼睛一下子笑成了彎彎的月牙狀。


    “吃!吃!”


    阿滿見如意收迴筷子,將餃子放到了小碟上,可是不樂意了,連連伸手拉住了如意的手,一定要如意再喂他。


    “小吃貨,可算是吃上癮了!”


    如意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還是按照阿滿的要求,用小勺子盛著,將一個餃子喂他吃了個幹淨。


    吃完之後,阿滿扁了扁嘴巴,似乎是在迴味方才的餘味,眼睛卻是直直盯著桌上放著的盤中的其他餃子。


    “吃!吃!”


    如意伸手摸了摸阿滿的小肚子,隻覺得餃子個頭有些大,他這麽小的人兒,唯恐給吃撐了,不過顯然她的擔心是多餘的,阿滿的肚子一點都沒有鼓起來。


    於是如意又伸筷子給阿滿夾了一個,正準備吹涼了喂他,趙清澤卻突然伸筷子給如意碟中夾了一個餃子,而後開口道:“他這麽大個人了,該訓練他自己吃飯了!”


    “阿滿現在都沒滿一周歲,哪裏大了!”


    如意倒是見過人家一歲多的孩子拿勺子吃飯用的很好的,可是大多數的孩子,甚至到了三五周歲,依然還是要靠大人喂著。


    如意雖然不打算嬌慣著自己的孩子,可是也是想讓他們享受小孩子應有的待遇。


    “那讓奶娘喂,你瞧你,光看著孩子,自己一口都沒吃。”


    趙清澤直接拿過如意盛放餃子的小碟子,招唿過了一遍站著伺候的奶娘,讓奶娘抱著阿滿去邊上喂著。


    如意見此,也沒法,隻能夠犧牲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樂趣。


    不過她還是興致勃勃的開口對趙清澤道:“其實,喂阿滿吃飯特別有趣,真的!你也可以試一試!”


    趙清澤聽著如意略帶幾分孩子氣的話,臉上倒是忍不住笑了笑,可能如意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說這話的語氣,好像是在形容給金魚小狗這類寵物喂食的意思。


    不過,到底是年輕的父母,而且孩子多數時候都由奶娘照顧著,到底隻知道養孩子的樂趣,而不知道養孩子的辛苦,難免天真了些。


    不過,這樣子很好,趙清澤隻希望讓如意永遠像個不知事的天真女孩一般,被他護於羽翼之下。


    王宮人手上捧著一碗湯藥,走進了寢宮裏,太後正倚靠在床邊,她的邊上放著一張矮桌幾,上邊放了數碟精致烹製且未動過的飯菜,隻是,飯菜早已經冷透了。


    王宮人慢慢走到了太後床邊,輕聲開口道:“太後娘娘,藥好了。”


    太後眨了眨眼睛,抬頭看了一眼王宮人,臉上浮現了冷笑,隻從嘴裏吐出一個字:“滾!”


    王宮人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麽,隻是彎下腰,將手中的湯藥放在了矮桌幾邊上,然後便行了禮準備退下。


    “把藥帶走,哀家可不敢喝你送的藥,哀家隻怕裏邊下了毒藥!”


    太後突然伸手掀翻了那張矮桌幾,上邊的飯菜連同湯藥全灑在了地上,還有一部分,灑在了王宮人宮服的衣擺之上。


    她沒有躲開,隻是更加恭敬的彎下了腰,輕聲道:“太後娘娘不管相不相信奴婢都好,奴婢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太後冷笑著出聲,卻突然連聲開口道:“哀家隻怕你的一顆心,早就跑到了那皇貴妃身上了。師徒之誼,母女之情!王宮人既然另攀高枝,何必還在哀家這邊演什麽主仆情深。”


    “太後娘娘,奴婢莫不敢相忘陳家還有太後娘娘對奴婢的恩情!”


    王宮人依然沒有辯解,隻是出口淡淡的說著,但是話中的語氣卻十分的堅決。


    “嗬!”


    太後從前就喜歡王宮人這副淡然卻衷心的樣子,但如今瞧著,隻覺得分外的虛假。


    “昨日哀家就覺得你有些奇怪了,還以為你是在小廚房裏呆久了連膽子都變小了,當年你對那些人下手,可從沒有心慈手軟過,今日哀家算是知道了,你哪裏是膽子變小了,而是變得更大了,隻是另認了主子。哀家如今還在想,為什麽從你到了哀家身邊,皇上怎麽會對哀家的事情知道的這麽清楚,搞了半天,是你背叛了哀家!”


    “太後娘娘……”


    王宮人其實早在昨日趙清澤說出那番話的時候,心中就對今日的局麵有所預料。她跟在太後身邊多年,對於這個主子的性格,其實心裏知道的一清二楚:多疑、猜忌。


    就算她有能力證明自己還是忠於她的,隻怕她也是不敢再用她了。更何況,王宮人如今的確是有口難言,她當初,的確是心中有所顧慮,她的確並不想對如意動手。


    “奴婢任憑太後娘娘處置。”


    王宮人不再辯解,隻是跪□子,做出了認命的姿態。


    太後冷哼了一聲,轉過腦袋出聲道:“哀家哪裏敢處置你,皇上昨日警告了哀家莫做讓他和皇貴妃不高興的事情,如今憑你在皇上和皇貴妃心目中的地位哀家哪裏敢處置你。”


    “滾。”


    太後突然指著門口大聲喊道,“你給哀家滾,莫讓哀家再瞧見你。”


    “太後娘娘……”


    王宮人抬起頭,目露哀求。


    太後卻是瞪著一雙布滿紅血絲血紅的雙眼,出聲道:“非得讓哀家讓人將你趕出慈安宮嗎,還不滾去找你的新主子!”


    太後說完這話,卻是不願意再看她,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如同雕塑一般坐在了**。


    王宮人閉上了眼睛,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奴婢告退,望太後娘娘今後好好保重身體!”


    她艱難的從地麵上站起了身子,身形蹣跚的走出了寢宮。


    如意聽到底下人稟告,說王宮人要見她時,臉上有些愣住了。


    其實雖然那一日在慈安宮裏見到王宮人時她心裏有所觸動,但是之後趙清澤的話也讓她明白,如今立場不同,其實雙方還是不見麵為好。


    而王宮人也一直未曾來找過他,這讓如意心裏也不知道是該失落還是該鬆一口氣,但是漸漸的如意也沒有在意這事兒了,誰知道,王宮人竟然突然來找她了。


    如意轉頭看了一眼趙清澤,雖然她心裏還是願意見王宮人,至少不願意讓王宮人就這樣迴去,可是她也不是太過於天真之人,知道這事兒後邊牽扯過多,所以她想問一下趙清澤的意見。


    “沒事,讓王宮人進來吧!”


    趙清澤笑著拍了拍如意的手,將阿滿放在了一邊榻上,然後伸手抱過了如意手中的天佑,善解人意道:“我知道,這個時候你一定也坐不住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從榻上站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早上起來隨意挽起的頭發,見自己的樣子並未不可見人,便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到了門口等著。


    說起來,能夠這樣比較私底下的和王宮人見麵,如意的心裏多少忍不住激動。


    芍藥恭敬的將王宮人領到了如意的寢宮門口,瞧見如意站在了門邊等著,她臉上微微有些驚訝,卻是恭敬行了禮。而王宮人也看到了站在門邊的如意,她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模樣卻一如既往的平平淡淡,衝著如意跪下行禮了。


    “王姑姑,趕快免禮!”


    如意親自伸手攙扶起了王宮人,開口道,“外邊人,我們進屋吧!”


    王宮人點了點頭,神色之間也不因如意對她的特殊相待而有所改變。


    如意帶著王宮人走進了屋裏,等到看到趙清澤與兩個孩子也在屋裏的時候,她心裏微微吃驚,但麵色卻恭敬的下跪與趙清澤行了禮,還對著兩個孩子也行了禮。


    “王宮人,免禮吧!不必拘束。”


    趙清澤的態度十分溫和,說了這句話後,卻是抱起了天佑,又讓奶娘抱起了阿滿,對如意輕聲道:“你在屋裏說話,孩子睡著了,我帶他們迴屋去。”


    如意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趙清澤此舉之意,是否是故意給她與王宮人騰空間。


    不過趙清澤不在屋裏,的確是讓她與王宮人之間少了許多拘束。


    芳草端了茶水點心上來,如意親自接過,將茶放在了王宮人麵前,笑道:“王姑姑,您喝茶。”


    “好。”


    王宮人目光看著如意的麵容,點了點頭,接過了茶喝了一口後,方才說起了話,“看著娘娘如今的摸樣,奴婢心裏也高興。”


    “姑姑……”


    如意眨了眨眼睛,沒由來的,心裏忍不住有些心酸。


    “娘娘是個有福的,如今這也是娘娘應得的。”王宮人拍了拍如意的手,輕聲說了一句。


    “姑姑,謝謝您。當初若不是您護著我,我哪有今天……”


    如意心裏有太多的話,一時之間卻有些難以說出來。她隻覺得心中情緒翻湧,讓她百味交雜。


    王宮人卻是笑著搖了搖頭,沒有接如意感謝她的話,而是又輕聲說著:“雖然娘娘如今日子過得不錯,可是到底是伴君之側,奴婢要掃興叮囑娘娘幾句。這日子,是靠人過出來的,這人與人之間的相處,特別是夫妻之間,是需要維持的,如今皇上寵著娘娘,娘娘要珍惜,也要好好維持,切不可因此恃寵而驕,將來的日子還長,這日子還是低調的過。”


    “姑姑,您這話,我怎麽聽著好像……”


    如意皺了一下眉頭,心裏總覺得王宮人仿佛是最後與她交代著什麽。


    “沒什麽。”


    王宮人搖了搖頭,輕聲道,“奴婢是看著娘娘長大的,知道娘娘的性子不是高調的性子,但娘娘在奴婢心裏,就像是奴婢的孩子,總是忍不住想要操心。”


    “不過,這也可能是奴婢多慮了,娘娘既然能夠有如今的地位,還平平安安為皇上生下了兩個孩子,娘娘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如意看著王宮人含笑慈祥看著她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抓住了王宮人的手輕聲道:“姑姑,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您的話,我聽著心裏總覺得不安。有什麽事情,您與我說……”


    “奴婢能有什麽事情,隻是奴婢是在太後身邊伺候的,日後與娘娘見麵的機會也不多,所以今日來看看娘娘,和娘娘說說話兒!”


    王宮人笑著否認了,目光分外柔和的看著如意,柔和的讓如意的心裏又開始泛酸,控製不住的想要流眼淚。


    “姑姑,您別在太後那邊伺候了,我替您養老好不好!”


    如意腦子裏糊裏糊塗的忍不住衝動說出了此話,話一出口,她也感覺到了不合適,可是這的確是她心裏的所想。


    王宮人聽了這話,沉默了一下下,也笑著開口道:“奴婢在太後那邊伺候的很好,多謝娘娘厚愛。”


    說完之後,也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輕聲道:“有好長一段時間,奴婢沒瞧見娘娘了,娘娘與奴婢說說之前發生的事情好不好,娘娘一定經曆了很多。”


    “好。”


    如意深吸了一口氣,強壓抑下自己心中難過的情緒,笑著點了點頭。


    趙清澤將阿滿和天佑送迴房間後,並沒有迴到寢宮裏,而是站在了迴廊之處,看著廊下掛著的鸚鵡,伸手拿著竹簽子喂著它吃果仁。


    鄧先慢慢走了過來,衝趙清澤行了一禮。


    趙清澤沒有迴頭,隻是輕聲道:“說吧!”


    “太後這幾日,似乎是想逼王宮人離開慈安宮,想讓王宮人到皇貴妃娘娘處伺候,王宮人不願意,似乎有了輕生的念頭。”


    “輕生?”


    趙清澤倒並不是疑惑王宮人會有這個念頭,他了解自己外家訓練忠仆的手段,若是主子棄了這個奴才,那麽等於是讓這個奴才去死。對於陳家訓練出來的奴才而言,這一生的使命便是伺候主子,若是主子有一天不需要你了,那麽你也便沒有存在這個世上的理由了。


    隻是,若是王宮人是在慈安宮裏輕生的,傳出去,其實對於她的主子名聲也不好,所以趙清澤疑惑的是,王宮人會選擇何種方式。


    “王宮人在太後處拿了那日在德妃宮裏搜出來的藥,打算喝下藥裝病死。”


    鄧先輕聲迴著。


    “果然是陳家訓練出來的忠仆,連死都不願意給主子添麻煩。”


    趙清澤放下手中的竹簽子,伸手接過了一邊宮人遞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輕聲道,“你好好盯著慈安宮,朕不希望看到王宮人真的喝了那藥。順便,借機再好好敲打敲打太後。”


    趙清澤擦完手後,將帕子遞迴給了宮人,正欲離去,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出聲道:“那藥,是從德妃宮裏搜出來的對吧?”


    鄧先心中微微一顫,躬身輕輕迴了一句“是!”


    “既然如此,德妃……”


    趙清澤的話沒有說完,似乎是在猶豫。


    鄧先心裏也猶豫,最終卻是低聲開口道:“奴才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與皇上稟告。”


    鄧先覺得自己一定也是鬼迷心竅了,竟然會將德妃替皇上做了一櫃子衣服之事說了出來,其實話一說完,鄧先便後悔了。


    若是讓皇貴妃知曉了自己多嘴之事,恐怕自己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趙清澤聽完鄧先的話,臉上表情並未有所變化,但卻是沒有再繼續說對於德妃的懲罰。他迴寢宮之時,卻是對鄧先道:“如今安逸日子過得久了,你也忘記了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跪著好好想想吧!”


    “是。”


    鄧先心中輕輕歎氣,隻道自己難得不計代價的做了一次好人,卻是將皇上和皇貴妃都得罪了。他腿上一軟,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趙清澤皺眉瞧了他一眼,又道:“到外殿跪去,莫讓皇貴妃瞧見了!”


    “是!”


    鄧先耷拉著腦袋沒精打采的應承著。


    趙清澤迴到寢宮之時,王宮人已經不在屋裏了,如意坐在梳妝台前,有些怔怔出神的看著梳妝鏡裏映照出的人影。


    可是又不是看著,而是在想事情,趙清澤走近之時,她也沒有迴過神來。


    “怎麽了?”


    趙清澤的雙手輕輕放在了如意的肩上,如意抬起頭,看到是趙清澤,她笑著將自己的手放在了趙清澤的手上,搖了搖頭輕聲道:“沒什麽?”


    “還說沒什麽,你這個樣子一看便是有心事,有什麽不好與我說的。”


    趙清澤笑著捏了捏如意的鼻子,開口說道。


    如意聞言,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而後方才說道:“其實可能是我錯覺**了,我隻是覺得王姑姑的樣子有些奇怪。”


    如意從梳妝台前站了起來,慢慢走到了榻前坐下,輕聲道:“我記得,當年我離開椒房宮,到東宮之時,當時隻覺得和王姑姑再也見不著麵了,王姑姑也這樣子過,小心翼翼的叮囑我,可是,方才王姑姑的樣子,比那一迴還要……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如意皺著眉頭有些煩躁,她不想講那個不詳的詞語說出來,可是,王宮人給她的樣子,就像是在交代後事一般。


    “既然不知道怎麽說,就別想了。”


    趙清澤並不想讓如意知道那些個陰暗事兒,隻是輕聲道,“你放心,不會有事發生的,而且王宮人馬上就不會在慈安宮裏伺候了!”


    “你的意思……”


    如意隻覺得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有些奇怪的看向了趙清澤,而趙清澤臉上的笑容,卻仿佛有種魔力,讓如意心裏慢慢安下了心。


    接下去的日子,似乎是在驗證趙清澤話,一切都風平浪靜,後宮裏平靜的仿佛是一攤死水一般。但是趙清澤所說的王宮人不在慈安宮裏伺候一說,似乎也並沒有實現。


    反倒是德妃和劉宮人,兩人終日焦慮不安,不久德妃便病了,卻也不敢傳太醫,劉宮人實在是心疼極了,來過昭陽殿一次。


    趙清澤聽了鄧先的稟告後,並沒有接見劉宮人,也沒有去見德妃的意思,隻是讓鄧先出去傳了一句話。


    劉宮人將那句話帶迴說與德妃聽了後,德妃麵上神色似哭似笑,十分複雜,但是卻聽了劉宮人的話,讓人去太醫院請了太醫,她的病情一日一日的好轉了起來,可是也不再動那些針線了,等到她病好那日,讓人拿了火盆,將那幾乎做了一整年的一櫃子衣服全部燒了個幹淨。


    劉宮人心疼不已,想要去阻攔,可是瞧著德妃一邊哭一邊燒的模樣,卻又是不敢去阻攔。


    自燒幹淨衣服之後,德妃在屋裏請了一尊佛像,成日裏便是坐在佛前撿著佛豆,念著或是抄著佛經。日常飲食也極少碰葷腥,身上的衣物也越發的寡淡樸素了。


    往日裏,德妃雖然也很低調,很少管事,可是自己宮裏住著的其他小主們之間若是有事兒,還是會去料理,但現在,真的是萬事不理,心如止水。


    連底下伺候的宮人們偶爾也是偷偷議論:“德妃娘娘瞧著好像不是人了,麵上總是無悲無喜的模樣,行事也是超凡脫俗了。”


    而在往後的日子裏,所有的人,都發現德妃似乎是徹底退出了後宮的舞台,若非她身處高位,後宮之中仿佛已經沒有了這個人一般。


    太後自是有所耳聞德妃之事,聽罷卻是冷笑不已,心裏對於這個侄女更是不屑。


    “後宮禮佛之人可不少,就她特別,隻差沒剃了頭發做姑子了!”


    太後雖然接連打擊下,身體實乃承受不住,倒真的纏綿病榻好幾日,但日日好好用著藥,她的身體恢複的也快,當然誰都能夠看得出來,太後之所以恢複的快,隻因為心裏還有一股子的氣給她撐著,撐著讓她趕緊好轉。


    她喝過底下人遞上的藥,麵上的表情越發冷淡,連帶說話的聲音中都帶了一股冷意:“王蘭英將事情交代好了沒有,哀家已經不想看到這個人了。”


    “蘭英姐姐……她……”


    答話之人,是當年與王宮人一道兒陪著太後入宮之人,曾經多受王宮人的照顧,如今見到太後逼著王宮人自盡,她心裏實在是不忍。


    可是又不敢違抗太後的命令,隻能夠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怎麽,你也想學那個叛徒!”


    太後的目光之中帶了幾分冷意,厲聲斥責。


    “奴婢不敢!”


    “行了,知道你們姐妹情深,這幾日好好陪著她吧!別說哀家不近人情!”


    太後閉上了眼睛,顯然是不想再說此事。


    那名宮人躬身行了一禮後,強忍著心中的悲痛,慢慢退出了寢宮。


    王宮人手中的那瓶藥,最終並沒有喝下去,而是到了趙清澤的手裏。


    趙清澤把玩著那一瓶藥,坐在了太後的寢宮之中,輕聲道:“太後,您這是聽朕的話,還是不聽朕的話,朕說不想在外邊看到這瓶藥的影子,所以你就對你宮裏的人的人用,那也無事,隻是為什麽偏偏對王宮人用呢!朕不是說過,朕和皇貴妃都對王宮人有感激之情,你卻要毒死她。”


    “哀家可沒有,是王宮人自己想不開偷了藥。”


    太後此時哪裏會不知道,趙清澤這會兒隻怕是又是在敲打著她,她心裏惱火不已,可是奈何形勢不容人,她也隻能夠處於弱勢地位。


    “是嗎?”


    趙清澤笑了笑,將那瓶藥扔到了太後的**,輕聲道:“此事朕也不想和太後多做追究,不過這王宮人,太後隻怕是不願意見到了對不對?朕記著,太後不是說了,不想在慈安宮裏見到王宮人,朕若是帶走她,太後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吧!”


    “皇上……”


    太後的眼睛驀然睜大,不可思議的看著趙清澤。他怎麽會如此清楚知道自己在寢宮裏說的話。


    “你在哀家宮裏……”


    趙清澤隻是笑了笑,輕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太後,朕不希望以後再聽人說你又做什麽讓朕不高興的事情了!”


    “你……你給哀家滾。”


    太後氣的隻覺得喘不上氣來,捂著胸口將手邊的玉枕重重朝著趙清澤砸了過去。


    趙清澤看著那隻玉枕落在自己的腳下,冷笑一聲,出聲道:“太後,朕也隻念著你是朕的母親,兒時也是你護著朕長大,不然……”


    趙清澤沒有再繼續說下去,隻是再出門之時,落下一句話:“或許,朕真該做些甚麽讓你瞧瞧!”


    趙清澤走出太後的寢宮後,並沒有馬上離開慈安宮,而是由鄧先領路,走到了王宮人的房中。


    王宮人雖然著裝樸素,但一向將自己收拾的幹淨利落,可是這會兒,趙清澤卻是瞧見了王宮人最狼狽的一麵。


    王宮人看見趙清澤走進來,雖然狼狽,卻也平靜的下跪與趙清澤行了禮。


    她的一雙眼睛之中沒有一絲光彩與波瀾,沉寂的仿佛是一潭死水。


    “王宮人,從今以後,你不是太後的宮人,也不是陳家的忠仆了。”


    趙清澤歎了一口氣,開口說了一句。


    王宮人抬頭看向了趙清澤,臉上帶著一絲迷惘。


    “陳家的忠仆,太後的宮人,若是主子不再用你,你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但是你不是,你可以選擇自己的路。”


    趙清澤慢慢解釋著,可是王宮人卻低下了頭,沒有言語,她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王宮人,你想過你今後的路該怎麽選嗎?皇貴妃很想念你,你可以到昭陽殿裏伺候皇貴妃……”


    “不……”


    王宮人突然神色激動的搖頭拒絕,“奴婢不配到皇貴妃身邊伺候。”


    趙清澤看著王宮人說完這話,便低頭不語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溫和,他點了點頭,出聲道:“那王宮人有想過自己將來的路嗎?”


    “將來的路……”


    王宮人輕輕念著,她這一輩子,本以為隻會老死在宮裏,可是如今太後不需要她伺候了,她也不可能去皇貴妃身邊伺候,宮裏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她能夠到哪裏去。她沉默了許久,始終沒有說出話來。


    而趙清澤也沒有催促,隻是看著她由著她慢慢想著。


    到了最後,王宮人開口道:“奴婢想出宮,奴婢想在宮外開一家點心鋪,就想皇貴妃娘娘曾經想的那樣。”


    “好。朕會安排。”


    趙清澤答應了,王宮人跪倒在地上謝恩。


    趙清澤卻笑了起來:“其實,並不僅僅是因為貴妃,朕記得,兒時母後用朕來邀寵,要喂朕吃下一塊毒點心,是王宮人你替朕擋了。”


    “皇上,還記得……”


    王宮人臉上有些驚訝,那個時候,皇上才多大,當時太上皇身邊出現了一個十分得寵的妃子,而且懷上了孩子,給太後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太後為了除掉她,拿了毒點心喂皇上,可是她總覺得不妥,太過於風險,而且當時的皇上太年幼,她心中實在不忍,便在太上皇麵前,自己搶過了那塊點心吃下。


    事後,太後雖然因為吃下點心的人並不是皇上導致太上皇並沒有處置那名妃子而十分不悅,但她出手讓那名妃子落了胎失了寵,太後總算沒有怪責她。


    這事兒,王宮人並沒有想過在之後會給她帶來這份善緣,她也幾乎忘記了這事兒,可是皇上卻突然提了起來。


    “朕一直都記得。”


    趙清澤臉上微微笑了一下,卻沒有再說話,慢慢走出了慈安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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