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這麽一副樣子,如意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對著芍藥使了一個眼神,開口道:“芳草,今日便當我放你假了,你迴去好好休息吧,事情交給芍藥便是了。”


    芍藥明白如意的意思,也笑著道:“對啊,芳草,你迴去休息吧!”


    她伸手正欲接過芳草手裏的托盤,芳草卻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下,動作太過於猛烈,托盤上放著的碗摔在了地上。


    芳草臉色蒼白,有些怔怔的看著地麵。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恍然跪在了地上,磕著頭:“奴婢該死。”


    如意皺了一下眉頭,卻還是緩聲道:“無事,反正這碗裏的湯也冷了。你迴去休息吧!這裏都給芍藥來收拾便是了。”


    芳草身體僵硬的從地上慢慢站了起來,神色呆呆的走出了兩步,卻是再也走不動了,眼見著芍藥將湯盅放到了桌上,她突然砰的一聲,轉過身麵朝著如意跪了下來。


    芍藥奇怪探眼看去,而如意卻注意到了芳草的目光,是落在放於她手邊的那個湯盅。


    “這湯……”


    她心裏突然起了一個怪異的感覺,一個念頭鑽了出來。


    如果是在平日,芳草決計做不出方才搶湯的舉止,是湯水有問題嗎?


    可是,如意想不出芳草會對湯水做手腳的原因,也不認為芳草會這麽做。她不傻,之所以敢將芳草放在自己的身邊,放與如芍藥一般的信任,隻是因為芳草是趙清澤給的,是趙清澤安排的人。


    但是,趙清澤如何會害自己的親生孩子?


    如意覺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是芳草的表現,卻不得不讓她多想下去。


    芳草在聽到她提及湯之時,原本就沒幾分血色的嘴唇變得與她的臉一般煞白,整個人顫抖的幾乎是以身伏地了。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這番舉動,卻明明白白告訴如意,她有問題。


    “湯……湯怎麽會有問題?”


    芍藥有些不願意相信,她手指顫抖的捧起湯,看著芳草。但是她如如意一般,卻看出了芳草如今這幅樣子的問題。


    “芳草,你在湯裏放了什麽?”芍藥出聲質問,眼神裏透露出被背叛的難受。


    芳草依然沒有說話,事到如今,她說什麽都不可以,她心裏隻覺得十分淒涼,恐怕今日是難逃一劫了。


    但是她卻又忍不住有些鬆了一口氣,至少這藥並未喝進如意的肚子。想到方才自己的手碰觸到如意肚子時候的感受,她還是心安,至少她並沒有殺死這條小生命。


    “誰讓你這麽做的?湯裏放了什麽東西,是……毒藥還是打胎藥?”


    如意也隻能夠想到這兩者,但是她更多的猜測卻是後者。


    “奴婢罪該萬死。”


    芳草將頭重重叩在了地上,但是卻半句不迴如意方才的疑問。


    如意的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滋味,失望、難過……百味交雜,但是最終卻是堅持問道:“誰讓你做的?”


    芳草沒有出聲迴答。


    如意卻是加重了聲音,又重複問了:“誰讓你做的?”


    芳草咬了咬牙,抬起了頭,目光卻是落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如意看到她絕望的目光,心中大感不妙,衝芍藥喊道:“攔住她。”


    芳草卻突然輕輕笑了一下,慢慢說道:“娘娘放心,奴婢不會在娘娘屋裏尋死的。請娘娘處置奴婢吧!”


    “你……”


    如意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做,如今她若是還有幾分理智,就該叫人將她綁了,可是突然之間,她卻又有些不忍心。


    “你告訴我,誰讓你做的,我……”


    如意想說放過她,可是如果真的放過了她,她以後也不敢再留芳草在身邊伺候。


    “娘娘莫逼奴婢,奴婢不會說的。”


    “我逼你。”如意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她從芍藥手中拿過了湯盅,重重摔在了地上,厲聲道:“你還說我逼你,你做出這種背主的事情,你還要怪我逼你。”


    “奴婢不敢。”


    芳草俯著身子,看起來十分的卑微。


    屋裏氣氛沉重凝滯,如意眼裏忍不住落了淚,她用手背胡亂抹了,目光看向了芳草。


    “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你若再不說,莫怪我不留情麵。”


    “別問了,是我讓她做的。”


    突然,一個聲音從外間傳了進來,趙清澤的身影出現在了屋裏,而他嘴裏吐露的意思,一時之間,讓如意驚呆了。


    她嘴唇顫抖的抬起頭,看向了趙清澤臉上的表情,不敢置信。


    趙清澤卻是麵無表情,看起來十分的認真。


    如意不想相信,但是心裏卻是已經不由自主的相信了。


    能指使芳草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也隻有趙清澤,能讓芳草到了這會兒還閉著嘴巴不迴答的人,背後之人也隻能夠是他。


    “為什麽?”如意好半天,才勉強問出這麽一句話,心裏卻是涼的不行。


    “你讓芳草在湯裏放了什麽東西?這是……這是第幾迴?”


    如意的拳頭緊緊握起,眼淚控製不住的落了下來。


    趙清澤別過目光,不敢對視如意看過來的眼神,他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芳草,出聲道:“都出去。”


    芳草軟著腿爬了起來,芍藥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攝於趙清澤的權威,不敢違抗。


    屋裏隻剩下如意與趙清澤二人。


    在這一刻,如意卻仿佛崩潰了一樣,出聲道:“你讓芳草在我湯裏放了什麽東西?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已經猜到是什麽藥了。本來我想瞞著你的……”


    趙清澤頓了頓,而如意的心裏卻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孩子,孩子有什麽問題嗎?”


    如意輕聲的問著,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趙清澤會有什麽理由不要他們的孩子。可是,孩子能夠出什麽問題,她實在想不出來。


    “如意,你冷靜一點,聽我說。”


    趙清澤慢慢走到了如意身邊,想要伸手去牽她的手,如意卻是警惕的避開了,雙手放在了肚子上。


    趙清澤倒也沒有在意,隻是苦笑了一下,開口道:“這個孩子,不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以後,我們還會有很多的孩子。就算沒有,有阿滿,也夠了。”


    如意抬起頭目光中帶了幾分驚恐之意。


    “禦醫說,你身體太弱,而且剛生下阿滿不久便懷了這個孩子,日後孩子個頭越大,你會越辛苦。”


    “我不怕。”


    如意緊緊捂著肚子,出聲道。


    “你不怕,我怕。”趙清澤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下心中的情緒,說,“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這個孩子,你的身體根本沒能力懷他,如果你堅持要生下他,就是在虧空自己的身體,甚至用你自己的命在換他。”


    “如意,你想想我,想想阿滿,你難道為了這個孩子,就不要我們嗎?”


    “我……”


    如意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痛苦的給不了答案。她真的很貪心,她都要,她都不想放棄。


    “我好好懷著他,我多喝補湯,可能……可能結果不是那麽糟糕呢!”


    如意逃避著,不願意直視這個問題。


    “哪怕是風險,我也不願意讓你去冒,我讓人去熬藥。”


    趙清澤語氣之中帶了幾分命令,卻又請求:“以後,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們還可以再要孩子。”


    如意卻一點都不想聽這樣的話,她隻是呆呆的坐著忍不住流淚,許久,她輕聲道:“你讓我靜一下好嗎?”


    “不能再拖了,等孩子個頭再大一些,就落不了了。”


    趙清澤卻是不容如意猶豫。


    “你出去,你出去好嗎!”


    如意痛哭著站了起來,將趙清澤推出了屋子,又將外間伺立的一堆人都趕了出去,關上了房門。將背抵在了門後,卻是站立不住的軟軟滑了下去,她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手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肚子。


    道理她都懂,理智告訴她或許趙清澤的選擇,是她最好的選擇。可是這是她的孩子,已經會動的孩子,這讓她如何下手。


    再多的孩子,可是都不再是這個孩子,對於這個孩子,她憑什麽在它已經來到這個世界,卻又剝奪它生存的權利。


    她再自私、再貪生怕死,也做不出犧牲自己親骨肉的事情。


    一門之隔,她聽到了阿滿啊啊的稚聲稚語,心裏突然開始泛疼起來。


    她舍不得肚中的孩子,也舍不得阿滿,若是她真的死了,留下這兩個孩子,她能忍心嗎?


    趙清澤站在走廊邊的圍欄,看著園子裏的景色,臉上始終沒有太多的情緒。


    鄧先從另一邊走了過來,走近之後,便一頭跪了下來,出聲請罪:“奴才辦事不力,請皇上責罰。”


    他已從芳草處得知了事情的敗露,心中便已經忐忑不安,知道自己犯了大疏忽了。


    說來這事,本就不應該交予芳草來辦,芳草雖然也是訓練出來的人,但隻教會了她衷心,再無教給她任何別的東西,讓她去下藥,真的是高估了她的能力。


    隻是,鄧先卻隻考慮了芳草在如意身邊得了重用,覺得這事兒讓芳草來做,或許如意更不容易發覺。


    趙清澤沒有言語,連眼神都未遞予他,走到了門邊,抱過阿滿,開始敲起了門。


    “如意,開門吧,阿滿想見你了。”


    屋裏沒有一絲的動靜,仿佛是沒有人一般,但是趙清澤卻是仍然固執的敲著。


    門裏門外對峙著,不知道過了多久,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縫,趙清澤推門而入,又將門緊緊關了起來。


    屋裏隻剩下他們一家三口。


    阿滿看到了自己的娘親,伸手要抱,自從如意懷孕不再抱過他後,每迴阿滿見了如意,便要做出這副動作。


    如意隻是勉強笑著,伸手拉了拉阿滿伸出的小手。


    她眼睛紅腫著,顯然方才已經哭了很久。


    趙清澤也沒有再提方才之事,將阿滿放到了**,然後伸手輕輕摸了一下如意的臉。


    如意沒忍住,眼淚珠子一下子又掉落了下來,落在趙清澤的手上,他隻覺得自己的手仿佛是被燙了一下。


    “莫哭了!”


    趙清澤將如意抱在懷裏,如意卻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樣,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許久許久,等到他們分開,原本躺在**的阿滿已經睡著了。


    如意拿著帕子抹了抹自己的臉,走到了床邊,替阿滿蓋上了被子。


    “你看,現在你我阿滿三人,我們不是很幸福嗎?”


    如意點了點頭,手指愛憐地輕輕撫過阿滿的小臉。


    “先吃東西吧,我讓人去煎藥。”


    趙清澤輕拍了兩下如意的背,站了起來。


    如意慢慢轉過頭,目光茫然地看著趙清澤離去的身影。


    吃食很快便拿了上來,她此時卻沒有太大的胃口,隻是拿了撿了麵條,堪堪吃了幾筷子,便放下了。


    趙清澤見此,心裏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撿起筷子替如意夾了一些糕點和小菜。


    “多吃點。”


    如意點了點頭,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將小菜就著麵又吃了一些,糕點卻是沒有再碰。


    趙清澤也知道她現在不可能有胃口,但見她也吃了一些,便不再相逼,他衝鄧先點了點頭,很快,便有一宮人碰了一碗藥上來。


    “不燙了,我喂你。”


    趙清澤捧起藥,輕輕的吹了一下,舀起一勺,遞到了如意的嘴巴。


    如意的手緊了緊,她側過臉,始終沒有勇氣張開嘴巴。


    “如意,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趙清澤輕聲相勸,他心裏也不好受,親手將這碗藥喂到如意的嘴裏,等於是在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可是他不能夠讓如意獨自承擔。


    “我們再等等好嗎?”


    如意低聲哀求著。


    趙清澤卻是硬下了心腸:“不行,不能夠再拖了。”


    他重新舀起一勺,放到了如意的嘴巴,“喝吧!”


    如意卻再也忍受不住,她突然伸手打掉趙清澤手中的那碗藥,開口哭道:“我不喝。”


    她甚至帶了自暴自棄的念頭,我不喝,你們難道還能夠逼著我喝。


    藥碗打翻時,藥汁滴在了趙清澤的衣擺上,明黃色被染上了汙跡,可是趙清澤卻沒有顧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出聲吩咐道:“再去熬一碗。”


    “你……”


    如意目光怔怔的看著趙清澤。


    這大抵是男女之間最大的不同,明明他也是舍不得的,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卻更為理性,而如意明明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喝藥,可是卻過不了心裏這一關。


    湯藥很快煎好,再次被送了上來,如意卻突然情緒激動的拉住了趙清澤的手,出聲道:“清澤,我們不喝藥好不好,這是我們的孩子,我一定能夠平安生下來的,孩子很乖,我們不要不要他好不好。”


    趙清澤感受著她鼓起的肚子輪廓,卻深吸了一口氣,想要抽迴自己的手。


    他不能夠心軟。


    這個時候,如意的肚子突然動了一下。


    如意與趙清澤都驚訝的看了過去。


    “孩子動了……”


    如意有些激動,她緊緊拉著趙清澤的手,開口道:“孩子動了,孩子一定知道我們不想要他,所以他在抗議。”


    “清澤,我們以後就算還有很多的孩子,但是……這個孩子若是現在不要他,他就再也不會迴來了。”


    如意抽泣著,肚子裏的孩子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又輕輕的動了幾下。


    “你答應我,不要打掉這個孩子好不好!我會好好的吃飯、會好好的喝補湯,孩子會平安生下來的,我也會沒事的。”


    趙清澤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竅了,那個時候,他竟然控製不住的答應了。


    他剛剛答應,便後悔了。


    可是看著如意抱著肚子狂喜的模樣,他卻再也說不出後悔的話。


    他的手仍然被如意緊緊握著放在她的肚子上,肚子已經沒有再動,可是他卻忍不住輕輕的貼著,細細的感受著肚裏孩子的氣息。


    自那日之後,如意仿佛是為了踐行自己的承諾,每日裏都是很努力的喝著各種送上來的補湯,吃飯的時候,也盡力讓自己多吃一些,肚子裏的孩子也很乖,除了讓如意感覺到疲累之外,卻是沒有別的任何反應。


    時間一日一日的過去,趙清澤每日裏都忍不住緊張的看著如意的肚子,如意卻總是笑著告訴他她與孩子都很好,五個多月的時候,孩子跟吹了氣球一般大了起來,不再是原來那樣子的隆起,而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球型,在如意瘦弱的身體上,顯得分外明顯。


    禦醫把了脈,也沒有再說別的,隻是讓膳房裏每日裏再多送一些補湯。


    趙清澤知道如意的情況並不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輕鬆,她的手臂與臉頰明明瘦了,可是腿腳卻腫了起來,浮腫十分厲害,臉上也起了一些小小的斑點。


    趙清澤每日裏盡力多抽出時間陪著如意,不再隻是出現在飯點與睡覺的時間,有的時候陪著如意給她念書,有的時候親自喂她喝湯吃東西。


    如意仿佛有種錯覺,笑著與趙清澤說了:“好像迴到在宮外時候的感覺,我第一次懷著阿滿那個時候。”


    趙清澤臉上勉強笑了笑,進宮之後,雖然並非有意,但是他的確不再將重心放在了如意與阿滿身上,更多的時候,卻是忙於公事。


    他以為自己以前做的已經很好,會陪著如意用膳,晚上也會睡在如意身邊,偶爾還會陪著如意在宮裏逛一逛。


    可是他卻從沒有想過,很多的時候,如意一個人又是如何度過,在宮裏時,除了曹老夫人和身邊伺候的幾人,她沒有別的可以說話的人,她又從來不會出昭陽殿,她擔心,也怕他擔心。


    “以後,我天天陪著你。”


    趙清澤溫聲說著,如意卻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隻當是甜言蜜語,並未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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