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洛迴身坐到了楊侑身邊,抬眼看了一眼咄吡。


    見她看著自己,咄吡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並點了一下頭,一切仿佛成竹在胸。


    楊洛迴了咄吡一個微笑,然後低頭拈起酒杯,輕輕呡了一口。思緒卻飛到了一人時辰前。


    當楊洛坐著輦車來到承天殿時,一下輦,便看見咄吡站在前邊,正滿麵笑容地看著自己。


    這咄吡雖然劫過自己兩次,但他畢竟是突厥王子,現在的身份更是突厥使者,楊洛也不好太怠慢,隻好上前對他行了一禮。


    “永安公主,別來無恙!”咄吡笑道。


    “王子此言差矣!楊洛已非公主,現在隻是大唐一民間女子!”楊洛低頭笑答。


    “不知阿洛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咄吡問道。


    楊洛一愣,笑了笑說道:“這……恐怕不好,咄吡王子有話在此說便是。”


    咄吡頓了一下,突然有些吞吞吐吐:“呃……是這樣的,可敦有些話讓我帶給阿洛姑娘,這裏……我怕有些不方便吧!”


    楊洛猶豫了一下,迴答道:“那好吧!”她轉過頭對著楊侑說道:“侑兒,你先進去,姑姑隨後就來。”


    楊侑警惕地看著咄吡,說道:“姑姑,沒什麽事吧?”


    “沒事的!”楊洛笑了笑。


    “那侑兒先進去了。”楊侑狠狠瞪了咄吡一眼,才往殿裏走去。


    看楊侑不情願地進了殿,楊洛迴過頭對著咄吡說道:“咄吡王子,您看什麽地方方便??”


    咄吡往四周看了一下,然後對著楊洛說道:“請阿洛姑娘隨我過來。”說著便向殿外一僻靜之處走去。


    楊洛略微一頓,跟了上去。


    “咄吡王子……”看咄吡停下,楊洛便叫道。


    咄吡轉過身來,看著楊洛。


    “咄吡王子,請問姑姑有什麽話讓你帶給我?”楊洛問道。


    咄吡猶豫了一下,然後慢吞吞地開口說道:“可敦讓我向李淵求娶於你。”


    楊洛一驚,倒吸了一口涼氣,半晌才迴過神來:“這……怎麽可能?”說完,她防備地看著咄吡,“不知這是姑姑的意思,還是王子自己的意思?”


    咄吡一聽,尷尬地笑了笑,說道:“我承認,我對阿洛姑娘一直念念不忘,不過這次倒真是可敦提出的。”


    楊洛壓根就不相信義成公主會讓自己這麽做,卻又不好直接駁了咄吡,便抬眼看了一眼咄吡,緩緩說道:“咄吡王子,你也知道,我現在正在守孝期,不宜婚嫁,這規矩,姑姑也是知道的。而且,我已下定決心,年後便皈依佛門。隻怕,阿洛要辜負咄吡王子的一片心意了!”說完楊洛轉身便要離開。


    “阿洛姑娘!”咄吡叫住楊洛,說道:“這求娶於你,固然有我自己的私心,不過,可敦提出這個要求,卻真真是為你們隋朝皇室血脈考慮的。”


    聽咄吡這麽一說,楊洛猛然停下腳步,迴過頭看著咄吡,“咄吡王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阿洛姑娘請仔細想想,如今你父親楊廣這一脈,隻剩下楊侑和楊侗兩兄弟,兩人都還年幼,若你再不想辦法,隻怕到最後,一個也留不住!”咄吡說道。


    楊洛心底一震,略帶怒氣地看著咄吡,說道:“侗兒在洛陽,我不能照應於他,但侑兒已經退位,閑居長安不問世事。陛下如今對侑兒禮待有加,不知咄吡王子怎麽會有此一說?”


    “今日可厚待,明日也可厚葬!”咄吡嘴角一扯,看著楊洛,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你以為,楊侑作為楊廣的嫡孫,隻要他退了位,你們便真的從此可以高枕無憂?”


    楊洛緊緊盯著咄吡,卻沒有說話。


    咄吡接著說道:“就算楊侑真的從此不問政事,那李家真的會對他放心?就算李家真的信了楊侑,但難保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不會利用楊侑的身分做文章,以此來對抗李唐!所以,對李家來說,一勞永逸之法,便是殺掉楊侑!如果你們繼續留在長安,恐怕,這也是楊侑最後的去處!”


    楊洛瞳孔一收,似乎被咄吡的話震住了。顯然,咄吡的分析不無道理。看業,自己對某些事情,還是看得不夠透徹。想到這裏,楊洛驚出了一聲冷汗,聲音也微微顫抖著:“那咄吡王子認為,我們應該怎麽辦?”


    咄吡頓了一下,抬眼看著楊洛,說道:“要想真正保住楊侑,唯一的辦法便是你嫁到突厥,將楊侑帶走!”


    楊洛心一顫:“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咄吡盯著楊洛,緩緩說道:“隻有將楊侑帶到突厥,讓他徹底月兌離李家的控製,才能保住他的命。”


    楊洛低下頭咬了咬嘴唇,隨即抬頭,澀澀一笑,“既然咄吡王子都說李家防著侑兒,怎麽會讓我帶走他?”


    “如果是因兩國結盟,大唐皇帝將你賜婚嫁到突厥,你便可以提出讓楊侑為你送嫁。楊侑現在是你在長安唯一的親人,這個理由想必李淵也不會反對,等楊侑到了突厥,迴不迴來,就不是李淵可以掌控的了!”


    聽了咄吡的話,楊洛定定地站著,卻沒有說話。無可否認,咄吡說的,句句是實話,但要她嫁給咄吡,她卻下不了決心。可以出家,可以不要自己命,可是,心裏卻怎麽也接受不了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


    “阿洛姑娘認為可敦這法子怎麽樣?”咄吡有些等不及了。


    楊洛抬頭望著咄吡,他的話句句切中要害。要讓楊侑徹底的安全,隻有離開中原。曾經,義成公主對她說的那些話,似乎又在耳邊迴蕩。


    義成公主作為大隋公主,犧牲了自己的全部。而自己是帝女,大隋的公主,這,也許就是命吧!於是,楊洛咬了咬牙,說道:“好!一切就依咄吡王子所說!”


    咄吡一喜,“那一會兒,我便在國宴上向大唐皇帝提出求娶於你!”


    楊洛頓了一下,緊緊咬著牙,緩緩點了點頭。


    ……


    想到這裏,楊洛心底苦澀的一笑,抬起頭,隻見李建成正盯著自己,眼神依然那麽犀利,那麽陰鬱。


    楊洛趕緊避開他的眼睛,低頭望著桌上的酒杯。


    迴了酅國公府,楊侑跟在楊洛身後,似乎還有話想說。


    “侑兒,別說了!姑姑已經決定了!”楊洛迴頭對楊侑說道。


    “姑姑,為什麽?”楊侑似乎不甘心。


    楊洛歎了一口氣說道:“侑兒,別問了,以後你就明白了!姑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先迴房吧!”


    “那……好吧!”楊侑不情願地向自己房間走去。


    紫憶跟著楊洛進了屋,秋芸正在房裏鋪著床。


    “公主,你真打算嫁給那突厥黃毛?”紫憶問道。


    “什麽?公主,你前些日子不是說要出家嗎?怎麽又要嫁突厥?”秋芸大吃一驚。


    “我想好了。嫁到突厥去,對我,對侑兒,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至於出家……”楊洛苦澀的一笑,“以後再說吧!”


    “公主……”紫憶的眼圈一紅,“那紫憶陪你一起去突厥!”


    楊洛抬頭一笑,“好!”眼裏閃爍著點點星光。


    紫憶將眼淚拭去,問道:“公主,宴上你沒怎麽吃,要不要紫憶給你拿些點心來?”


    “不用了。”楊洛搖了搖頭,“最近沒什麽胃口!”


    秋芸將暖爐塞進被子裏,為楊洛溫著床,隨口問道:“公主,你最近身子有沒有什麽不適?”


    “隻是沒什麽胃口,其他還好啊!”楊洛說道。


    “是啊!秋芸,你怎麽這麽問?”紫憶問道。


    秋芸拿著暖爐的手,在榻上四處遊走著:“也沒什麽,我隻是覺得,公主的月信,好像有些日子沒來了。我也是怕公主身子有什麽不適。”


    紫憶愣了一下,然後說道:“公主,你好像真的有兩月沒來月信了。”


    楊洛一下子怔住了。自己平時也沒注意,經秋芸這麽一提醒,她才記起來了,自己的月信,真的很久沒來了。


    “公主。”秋芸看楊洛的臉色一變,忙說道:“是不是從宮裏遷到府裏來,有些不習慣,打亂了?要不請府裏的醫工來看看。”


    “不用,明天我和紫憶到醫館去看看。”楊洛趕緊說道。


    紫憶雖然對楊洛不找府裏的醫工,要去醫館看病有些不解,但也沒多問,便應了下來。


    次日,紫憶陪著楊洛來到西橫街上,找了一個小醫館。這坐堂的是個中年醫工,楊洛坐下後,用手搭上楊洛左手的脈,稍許又讓楊洛伸出右手,搭了一會兒脈,然後將手放下,看了一眼楊洛,說道:“小娘子可已成親?”


    楊洛一愣,然後慢慢說道:“已成親,夫君在外出征。”


    紫憶聽楊洛這麽一說,眼睛一下睜得像銅錢一般,愣愣地望著楊洛。


    醫工問道:“你夫君可是隨秦王一起出征的?”


    楊洛頓了一下,眼睛望著紫憶,說道:“是……是秦王。”


    醫工點了點頭,說道:“小娘子,你有身孕已兩月有餘。”


    “什麽!”紫憶簡直不敢相信醫工的話,她一臉驚愕地望著楊洛。


    楊洛的臉瞬間變得蒼白,仿佛身上的血液正被人一點一點地從她身上抽走。她的雙手緊緊握住手中的繡帕,手指不住的顫抖著。


    自己真的懷孕了!在自己決定帶著楊侑嫁到突厥之時,自己居然懷了孕。


    她輕輕伸出手,撫在自己的小月複上。這裏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是他的孩子。如果真的要嫁往突厥,到了出嫁那一天,肚子肯定是藏不住的。可是,現在應該怎麽辦呢?


    楊洛不知道自己怎麽從醫館出來的,站在人來人往的長安街上,卻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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