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走後,諶蔚一個人呆在別墅二樓的露台上,隆冬了,濕潤的空氣裏帶著能浸入骨頭的寒意。諶蔚覺得自己的手腳似乎都已麻木,隻有心,因為刺痛而有知覺。


    成嫂給諶蔚端了碗熱湯上來:“大小姐要不要迴房去?外麵太冷了。”


    “你下去吧,我再呆會兒。”諶蔚將碗遞給成嫂。


    成嫂猶豫著應了一聲,離開不過一會兒又給諶蔚提了暖爐上來烤著。


    俞鳳今天約了朋友逛街,快到晚飯時間才迴來,司機跟在她身後提了大包小包的名牌。


    成嫂見到俞鳳連忙上來幫著把東西接過去,等司機一走,成嫂就給俞鳳說了今天的事:“今天二小姐迴來了,老爺說要把公司都給大小姐。”


    俞鳳放下手裏的東西,一臉驚喜的望著成嫂:“你說真的?”


    成嫂重重點頭:“隻是……大小姐又推了,說讓把製造給二小姐。”


    “真是的,為什麽要給她!大小姐呢?”


    “在樓上露台。”


    俞鳳上了二樓露台就看見諶蔚一個人裹著毛毯呆在露台上,走到諶蔚身邊,俞鳳有些責怪的說:“這麽冷,呆在外麵幹嘛?”


    諶蔚微微抬了抬頭:“媽”


    俞鳳坐到旁邊,探著身子壓低聲音:“說老爺子要把天合交給你。”


    諶蔚看了俞鳳一樣:“你隻關心這事?”


    俞鳳一臉的理所當然:“要不然呢?你是學經濟的,這些年把天合管得這麽好,當然應該給你。聽說你把製造給推了?為什麽呢?江行又不成器,推給她做什麽?天合就應該給你。”


    諶蔚不想喝媽多說什麽,靠在椅背上望著有些灰暗的天:“這裏是江家。江行是江家的獨苗。”


    俞鳳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那我這麽多年算什麽?我嫁給他這麽多年……”


    諶蔚朝著俞鳳擺了擺手:“媽,不說這些好嗎?你應該很清楚,爸的心裏裝著的是江行,永遠是江行。我姓諶。我不是江家的人。”


    俞鳳伸手握住諶蔚的手:“媽知道你委屈,媽一定要想辦法讓老爺子把天合給你。一定!我要讓江行什麽也得不到”


    諶蔚看著媽媽,臉上不由得一笑:“我和江行的戰爭,你不懂。”


    也許隻有媽媽才會這麽天真的以為可以用什麽方法擊垮江行,以為隻要拿到天合自己就勝出。她不知道在自己和江行的戰爭中從一開始自己就是個失敗者,她一直在過她想要的生活,一直自由高傲,而自己隻能遠遠仰視她。


    當她從德國迴來的時候,心裏小小的竊喜,以為兩個人之間即使不能有愛情,最少也可能會有戰爭,關於天合集團的爭奪,沒有少年時候的姐妹情深,到現在自己努力做她的敵人,那她會恨自己,厭自己,甚至會將自己手上的一切奪迴去。那是江家的產業,她應該要拿迴去。


    可她什麽都沒有做,她不和自己爭。


    那得了天合又怎麽能說是勝利?


    俞鳳拍了拍諶蔚的肩:“快進去,外麵太冷。”


    說完她進了屋去。


    遲疑片刻,俞鳳到廚房讓成嫂弄了碗烏雞湯,然後端著上了二樓到老爺子的書房去。


    江均抬頭看了俞鳳一眼,然後繼續低頭看他手上的資料。


    “老爺,天冷了,喝點兒湯暖暖胃。”俞鳳把湯放到江均麵前。


    江均將資料推到一邊,就著勺子喝了一口。


    “這就到年底了,這一年過得可真快。我們又老了一歲。”俞鳳繞到江均背後,溫柔的給他揉肩,盡管精於保養,但五十多歲的人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是有不少皺紋。


    江均放下勺子:“今天怎麽說這些?”


    俞鳳臉上掛著些難過:“今天出去的時候,聽說一個朋友的老公突發腦梗,已經走了,我就在想,我們一輩子也就這麽幾十年,應該開開心心的過,老爺你這些年太累了,也許應該歇一歇。”


    江均皺了眉頭:“咒我呢?”


    俞鳳揉肩的手停下來,連連搖頭否認:“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跟了你這麽多年,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我天天求神拜佛巴不得你長命百歲。我就是想,我們倆都這麽大年紀了,孩子也長大了,事情該給孩子操心的就給孩子。你啊,就好好歇歇,我們也出去旅遊旅遊什麽的。你看這麽多年了,你還真沒好好休息過。”


    江均靠在椅背上,閉了眼沒說話,俞鳳又開始給他按摩:“你看這幾年,你頭發也白了,我看著心疼。”


    江均嗯了一聲,伸手覆在俞鳳在給自己揉肩膀的手上:“我也有這個意思。”


    俞鳳心中暗喜,如果這個時候江均願意放手的話,那諶蔚的勝算就很大,畢竟江行才迴來,沒為天合做多少事,在天合也沒什麽根基:“那老爺你就快脫手吧,我明天就去關注一下旅遊路線,趁著我們倆現在還能走,出去活動活動。”


    江均點了點頭。


    俞鳳見江均沒有主動說把天合交給諶蔚的意思,眼珠一轉,又引導了話題:“那你是準備把哪些交出去?”


    江均緩緩說:“把我持有的天合的股份中20%給小蔚,30%給江行,另一半我先留著,等幾年再說。免得兩個小屁孩兒也不過問我的意見隨便做主,她們啊,還年輕……不過具體管理的話,我準備讓小蔚管酒店和商貿,江行就管玉石、房產和製造。”今天本來就是準備叫江行迴來說這個事情的,沒想到一迴來才說了她兩句,父女兩就杠上了,這事兒也沒說成,但在江軍心底裏當然還是想把自己的家業傳給自己這個獨女。


    俞鳳聽得心裏發涼,原本以為這節骨眼兒上諶蔚能占先,沒想到江均還是偏袒江行,不光沒能把江行踢出局去,反倒得的股份比諶蔚的還要高!


    “可是,江行才迴來沒多久,接掌這麽多事務是不是太為難了?這畢竟是老爺一生的心血。”俞鳳咬緊牙關,努力調整自己的聲調。


    “這個我知道,可我奮鬥這麽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孩子?如果這份家業真讓她給我敗了,那也怪不得誰,怪隻怪我當年讓她成了個沒娘的孩子,她長這麽大,除了物質上的東西,我給得太少。”江均有些感慨,對江行不管她再錯,那也是他唯一的骨肉。


    “可她畢竟是學機械的,對做生意未必在行,也未必有興趣,我看……”


    俞鳳還沒說完,江均已經放開她的手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也嚴厲起來:“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你也管得太多了!江行是我女兒,流著我的血,她能不能做,我比你清楚。股份轉讓合約我已經在前兩天就確定了,張律師昨天已經做了法律文書。”


    “我……”俞鳳還想再說,江均揮了揮手:“出去吧。”


    出了書房,俞鳳的臉上掛不住的一臉氣惱,江行,永遠是江行!


    俞鳳氣衝衝的走到諶蔚房間,她居然還沒有迴房,在露台上找到她的時候,她依然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蔚啊,你怎麽這麽不長心呢?”俞鳳有點兒恨鐵不成鋼的去拉諶蔚的手。


    諶蔚微微皺眉抬頭看俞鳳:“又怎麽了?”


    “你爸要把他的股份30%給江行,卻隻給你20%,這怎麽可以呢?你要想辦法啊。怎麽能讓江行得逞?”俞鳳說得很急。


    諶蔚的臉上終於稍微有了點兒認真:“爸爸要把股份轉給我們嗎?”


    “是的,剛剛親口對我說的,但30%是江行的,還有房產、玉石貿易、製造都給江行管理。這些年,你都已經做了這麽多了,怎麽還會這樣。”俞鳳念叨著。


    諶蔚轉過頭,不再看一臉焦急的俞鳳:“就這樣吧。”


    “什麽叫就這樣吧?”俞鳳提高了聲音:“江行迴來的時候,不是你告訴我的嗎?從你手裏搶東西沒那麽容易,可是現在,怎麽變得這麽容易了,她什麽也沒做……”


    “她姓江。”諶蔚說:“好了,該吃飯了。”


    說完諶蔚起身離開露台,往樓下走去,留下身後的俞鳳氣得拍大腿。


    吃過飯,諶蔚迴到房間關上門,隻開了一盞小燈。昏暗的光線中,諶蔚上床,靠在床頭上呆了很久。


    無論自己做出多少努力,老爺子的心永遠都會向著江行。因為自己不是他親生的。就像無論自己多在意江行,她永遠都不會給予迴應,因為她的心從來都不屬於自己。


    命運讓自己走入江家,卻不會真正成為江家的孩子,命運讓自己靠近江行,愛上江行,卻無法得到江行。老天真是喜歡開玩笑,總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將自己玩弄於股掌。


    也許自己應該順天從命,舍棄對江行的期望,舍棄對江家的期望。


    手機適時想起,打斷諶蔚的思緒。吳子涵的電話似乎總是來得很是時候。


    “大小姐。”


    “有事?”


    “沒有。”


    諶蔚哦了一聲,準備掛斷電話的時候,又聽到吳子涵的聲音:“我隻是猜想也許你的心情不好,我想過去陪你。也許我們可以喝點兒酒。”


    諶蔚諷刺的笑出聲來:“你知道我心情不好?”


    “深愛一個人就會感應到她的情緒。我相信我的第六感。”吳子涵說:“要我過去陪你嗎?”


    “不。”諶蔚說:“我出去。”


    “要我給個理由嗎?比如酒店這邊有急事?”吳子涵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諶蔚從床上起來:“我三十歲,離異,沒有孩子,不是應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嗎?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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