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輕響聲中,嚴旭那似乎猶豫了又猶豫的手終於緩緩關上了臥室門。房間裏分外安靜,靜得像要把空氣抽幹,但葉展卻似乎清晰的感受到了她在房門外遲疑的停留,然後一聲不知道是有還是沒有的歎息之後,舉步慢慢離開。


    “砰……”房門再次關上的聲音,葉展的身子跟著這輕輕的響聲一抖,那從嚴旭離開這張床開始就憋在胸中的濁氣幾乎要把她的胸腔壓碎般的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展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麻木的感覺並沒有讓她清醒多少,一切像是做夢。她拍自己臉的手更重了些,清脆的聲音中臉上有了火辣辣辣的疼。


    知覺恢複了些,痛能讓人有存在感,一切是真實的,她離開了。


    從床上下來,葉展光著身子赤著腳走到浴室,有些無意識打開淋浴開關,冰涼的水激烈的噴灑出來,打在她的肌膚上,片刻的窒息之後,她大口的喘氣,在劇烈的寒冷刺激中猛然加快跳動的心髒似乎要蹦出胸腔來。被水淋濕的頭發胡亂的貼在她的臉上和肩膀上,就在張口喘息的瞬間,冰涼的水已經灌滿了她的口腔。


    劇烈的咳嗽壓倒了噴淋的聲音,葉展蹲下身來,雙手緊緊撐著牆麵,不知道過了多久,咳嗽漸漸平息,水聲又占了上風。


    抬手關掉淋浴開關,葉展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轉身,鏡子裏映出一個滿臉貼服著黑發的人來,她伸手輕輕勾開貼在臉上的發絲,鏡子裏的人露出了一張因為劇烈咳嗽而異樣賬紅的臉。布滿血絲的眼睛像是剛剛哭過,葉展的目光落到鏡子裏那人的胸前,幾片明顯曖昧的嫣紅居然在白皙的肌膚上開得如此燦爛。


    緊緊的閉了閉眼,葉展伸手從旁邊的毛巾架上抽下毛巾,緩緩擦拭滴著水的頭發,以及還來不及退去昨夜痕跡的肌膚,然後對著鏡子扯出一抹笑:“你既然敢於開始,就應該敢於麵對結束!”


    她緊緊盯著鏡中的自己,像要將力量傳給鏡子裏那個像是被拋棄的人一般:“從今天開始,要習慣一個人生活,從今天開始要獨自努力。不要去想她為什麽離開,不要去想曾經。”


    葉展對著鏡子自言自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又疲憊的溫軟了下來:“最少,為了媽媽。你要堅強些。”


    她走出浴室,有些機械的到廚房熬粥。


    昨天去看媽媽,精神似乎好了些,醫生說,從這幾次的化療來看,效果還是不錯的,也許今天能吃得多一點,葉展努力將注意力落在那鍋粥上,倒忘了自己已經從開始煲粥一直到現在都站在這裏。


    熬好粥,裝入保溫食盒,將媽媽愛吃的小菜也做上,收拾好之後,葉展從衣櫃裏取了件白色短袖t恤,一條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穿上。


    剛套上褲子,葉展就感覺到後袋裏有什麽硬硬的東西,她伸手一摸,一張小小的銀行卡和一張紙片就落入她的手中。


    紙片上是嚴旭的字。


    “展:這是我現在能給你的全部,密碼是你的生日。房子不要賣掉,這是你的家,我一定會幫你度過難關的,相信我。”


    葉展看著紙片上的字呆了半天,然後把紙片慢慢揉做一團扔到垃圾桶裏,銀行卡則靜靜的躺在床上。葉展深深的吸了口氣,房間裏似乎還有她的味道,但這一切卻是多麽諷刺的事情。


    她說分手,因為父母已經為她安排了婚事,那是她無法逃過的命運。還有那偌大的旭日集團等著她去繼承。她有一百個理由離開自己,卻無論哪一個都無法說服自己原諒她的怯懦。無論哪一個都無法說服自己逶迤於一個待嫁的女人。多年前,早已經討論過今日的困難,那時候的她信誓旦旦,那時候,她給自己永不退縮的諾言。可是現在呢?


    她葉展不是這樣的人。她葉展要的是光明磊落的愛情。從始至終,如果做不到,就放棄。如果放棄就要放得幹脆徹底,再痛也要割舍。


    伸手抓過放在旁邊的銀行卡,葉展雙手用力將它折彎,然後一並狠狠扔入了垃圾桶。


    再次整理心情,葉展提上為媽媽熬的粥出門。夏末的清晨,太陽還沒有拔高,星期天的早晨路人並不多,葉展沿著每天都要走幾遍的路往去醫院的公交站台方向走去。


    這裏是城郊,除了那些別墅之外,房價比城裏便宜不少,在爸爸去世之後,母女倆就賣掉了座落在城區的房子,換成了郊區麵積更小,價格更低的一處老房子,以便償還當初爸爸欠下的債務。隻是債務還來不及還完媽媽就被檢查出癌症。


    而現在,這處房子也必須要賣掉了。葉展迴頭望了望近幾年居住的老舊小區,那斑駁的外牆已爬滿了濃密的爬山虎,中間的窗戶偶爾透出晨起未滅的燈光,葉展心裏有些沉重。賣掉這處房子之後呢?自己可還有什麽可以賣的?


    在心裏默默歎息了一聲,又想起嚴旭來。


    以往走這條路的時候,總有嚴旭陪伴,她會提著食盒,給自己說一些寬心的話,到了醫院,也會給媽媽講些笑話。她風趣幽默,總能逗得母女兩都能暫時忘記當前的痛苦和艱難。


    那時候為了媽媽的病,嚴旭也花了不少錢,還給自己安排了很多新人夢寐以求的旭日集團的工作。


    直到她因為不停拒絕父母安排的相親而和父母搞得非常不愉快,以至於離家出走和自己住到了一起……


    葉展不由自主的歎息了一聲,從早上積到現在的抑鬱隨著這聲歎息居然減輕了些。其實嚴旭並沒有對不起自己。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力,為了自己放棄家人、放棄旭日集團這種瘋狂的事情,自己怎麽能要求她必須做到?


    就像,如果為了嚴旭,讓自己放棄媽媽一樣。


    空蕩蕩的心裏湧出無盡的疲乏來,人終究是抗不過命的嗎?那學會寬恕如何?寬恕她的離去,寬恕自己的執著,寬恕這個世界帶給自己的痛。


    穿過馬路,站台就在百米開外的地方,今天路上的行人真少,隻有車流從自己身邊快速駛過。每天都是這樣的,一切依舊。


    吱……


    難聽的尖利刹車聲刺入耳際,葉展來不及反應,隻聽見不遠處幾聲尖叫,而自己的身體已經被撞了出去。


    模糊中身邊急匆匆的跑來幾個人,有人在打120,有人蹲下來問她情況。


    疼痛讓葉展視覺有些模糊,她努力側頭,還是沒有看到給媽媽帶的食盒,隻有清朗的天空鋪天蓋地的落入她的眼,還有一個卷發女子的臉落在那清朗的天空裏。


    “嚴旭……”葉展微微張嘴模糊的吐出兩個字之後就暈了過去。


    做完檢查,又經過了一係列的處理之後,護士收拾了殘局,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才對諶蔚說:“右小腿腿骨骨折,可能有點兒腦震蕩,但需要繼續觀察,手臂有大麵積軟組織挫傷。”


    “嚴重嗎?”諶蔚看了看病床上還在昏迷的女孩,因為失血,她麵色蒼白,微亂的長發散落,讓瘦削的身子在白色病床上顯得尤其脆弱。


    “要觀察。”醫生說完帶著旁邊的小護士出了病房。


    諶蔚揉了揉太陽穴,轉過身坐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昨晚酗酒到半夜,睡得很差,但因為葉家明徹夜未歸,如果等天亮老爺子起床,必然要問長問短,所以諶蔚一大早就起床給成嫂留了個酒店那邊有事的托詞就出門了,但周末的懶覺就此泡湯。原想著到酒店再補睡一覺,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闖紅燈的女人,這個周末看來也算完了。


    床上的女孩看起來大概二十四五吧,柔順的長發,不施脂粉的臉,素麵朝天的孩子有種天然的美。她讓人想起學校裏的孩子。單純、幹淨、充滿美好。在安靜的病房裏,諶蔚原本有些焦躁的心也慢慢平複了些,床上的人讓她想起十年前的自己,想起那時候的校園生活,想起……江行。


    手機鈴聲打斷了諶蔚的思緒。是吳子涵的。吳子涵似乎一直就有這個毛病,早起,而且不以早睡為前提。


    “老爺子說你要來酒店,怎麽這會兒還沒到?”


    諶蔚抬手看了一下腕表,這家夥太會算時間了,按從家裏到酒店的路程算,正常情況自己應該在半小時前到酒店:“不去了。”


    “怎麽了?”


    “出了個小事故,碰了個闖紅燈過馬路的女孩,這會兒在醫院。”


    “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吳子涵聲音依舊的淡,但諶蔚聽得出吳子涵聲線裏細微的變化,她貌似有點兒著急。


    “別。讓我有點兒正常人的生活好嗎?”


    “怕你不會處理這種事,現在碰瓷的人多,遇上無賴會比較麻煩,你處理這些事沒經驗。”


    “好了,就這樣吧,這事別告訴老爺子,就說我去了酒店就行了。有事我會再打給你。”不想繼續聽吳子涵嘮叨,諶蔚說完就掛了電話。


    剛把電話扔迴包裏,諶蔚就看見床上那個快要和白床單白被子融為一體的蒼白小病號了。她醒了,睜著眼看自己。


    “醒了?”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就是裏麵有點兒淡薄的死氣,這不該是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


    葉展看著諶蔚,這卷發披肩的女子看起來就是上天眷顧的寵兒般,誇張的漂亮,凹凸有致的身材,渾身散發著女人味,好皮膚,脖子上掛著的鑽石項鏈一看就價值不菲。看看四周的環境,葉展也算是想起了之前出的事故。


    “幾點了?”葉展喉嚨發幹,說話有些艱難,也不知道有沒有錯過給媽媽送飯的時間。


    諶蔚看了看表:“九點半,你昏迷了差不多一個多小時,感覺還好嗎?我叫醫生來。”


    葉展搖搖頭,卻趕緊把眼睛閉上,腦袋暈得厲害:“這是哪裏?”


    諶蔚有點兒錯愕的看著葉展,那表情不太像裝的,不會是真把這孩子的腦袋撞壞了吧?:“醫院。”


    葉展忍不住想笑,對方看來想歪了:“我媽在腫瘤醫院住院,能不能麻煩你幫她送一下飯,要清淡的。”


    “哦……”諶蔚點點頭:“當然的,這裏是一醫院,離腫瘤醫院不遠,我會把你的情況告訴你媽媽的。”


    “不”葉展連忙揮了揮手,沒想到這一動,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好半天才緩過來:“別告訴她,就說你是我同事,公司有急事臨時安排出差,我要兩三個星期才能迴來。拜托你照顧她。”


    諶蔚稍微有些錯愕,但還是應了:“好的。”


    答應過後,又問了葉展她媽媽的病房號,然後撥了吳子涵的電話:“去腫瘤醫院幫我照顧一個病人”隨後報了病房號和病人名字。


    “謝謝”葉展微笑,隻要媽媽有人照顧,自己就放心了。以往媽媽堅決不讓自己住在醫院陪護,說自己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她太諶苦,所以都是白天給她送飯。


    “你腿上骨折了,兩三個星期恐怕出不了院。”諶蔚看了看葉展打著石膏的右腿。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葉展淡淡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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