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色後來同月白說起這段的時候,總是忍不住要感慨說,難為這盧惜歸年紀輕輕便惹了那麽多姑娘神魂顛倒,果然是個妙人。三言兩語之間就擺清了利害關係,點到為止,給每個人都留了足夠的顏麵和台階。硬生生把一個新晉花魁投江的結局,給扭轉成了皆大歡喜的大團圓。


    後麵的事情,就疏風順水一氣嗬成了,月白毫無爭議得奪了魁;戚媽媽尋了個由頭,獨自拿了所有打賞;幾家在一起重新製定了花魁賞的規則,另給掛牌新人開了新人賞,再不準新人直接上花魁賞,以免再發生月白之事。


    其實對這次,大家都是有些後怕的。有些分量的老*鴇都記得,這兩個姑娘定了歸屬之後,上麵有人交代過,這兩個姑娘不管在誰家都要好生養著,賣藝可以,可若是讓她們賣身,那就等著掉腦袋吧。


    若是其他幾家**先前便知道那天天不肯說話的月白性情竟如此剛烈,怕是,也不敢如此強壓著她。


    也正是因為鬧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日後再沒有哪家**敢大張旗鼓肆意宣揚自家這年要出的新人,一個個都藏著掖著,不到最後上台沒人知道長什麽樣子。隻是這樣一來,讓很多**為了打探別家情況,頗花了些心思。


    所以,緋色月白二人,看到小柳兒那遮遮掩掩的樣子,心裏,便明鏡似的,怎麽能不知道她在打什麽小算盤。


    緋色笑道:“怪道這幾日,這小蹄子掩不住的滿麵春*光,方才在了然大師麵前,還如此僭越。你們旖旎閣今年新人壓軸的,估計就是她了。”


    月白漫不經心道:““那老虔婆將她放我屋裏,便是掩人耳目的,這小蹄子唯有跟我出去時候才服侍我,旁的時候,都在先生那邊學唱。時不時的還要擾我休息,要我給她指點指點。若不是當初為了能讓惜歸給我贖身,我才不答應這差事呢。”


    緋色笑道:“你這還真是,一見盧郎誤終身啊。當時不過見了一麵,便想好了如何贖身同人家雙宿雙飛,你呀你呀,羞也不羞!”


    月白搖頭晃腦故作腐儒模樣道:“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緋色大笑,伸手戳了她腦袋,似又想起來什麽,道:“說起來,你那盧郎這些日子,也該迴來了吧?”


    月白甜甜笑著道:“估摸著,也就是這幾日了晨光了。”


    緋色笑道:“不知你那如意郎君,可趕得上趕不上你這最後一次花魁賞了。”


    月白昂頭道:“自然是趕得上的!”


    自盧惜歸五年前救了月白一命之後,二人日漸親密,情愫漸生,羨煞旁人。


    盧惜歸自然想同月白贖了身,明媒正娶迴家去。隻是,月白此時年紀尚小,錢沒賺夠,戚媽媽如何肯放人?


    二人隻得再等上一陣子。


    待到月白及笄時候,盧惜歸特特送上一支八寶倒垂芙蓉簪,本想即刻娶了迴去,奈何朝廷命他出海訪東瀛,約莫兩年才能迴來,又不準帶家眷。隻得同戚媽媽商議著,過兩年迴來迎娶月白,還請戚媽媽莫要另許他人。


    戚媽媽盤算著過兩年,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便也就答應了盧惜歸,隻說,歸來時候,帶了足夠的銀錢,便可給月白贖身。這兩年麽,好生照料著月白,不難為她,也絕不給她破瓜。


    月白便同盧惜歸哭了一場,淒淒慘慘戚戚地送走了情郎。


    一等兩年,二人唯有書信往來,月白也一直悶悶不樂的。


    直到盧惜歸前幾日來信說,不日抵達。月白才終於一掃許兩年的陰霾,跟換了個人似的。每天都笑盈盈的,單等著自己的情郎抬了八抬大轎來娶了自己過門。


    她早已同情郎商議好,要在最後一場花魁賞上,告知所有人這消息,要所有人都知道,她月白,已經尋得這世上最好的男人嫁了,再不用賣笑為生。


    日後再見,便是盧夫人。


    雖然幼時坎坷了些,總算,還有個好歸宿。


    月白想著,不由得笑了。


    緋色正想揶揄她,卻看那邊,一溜兒小跑過來一個婢女,行至二人身前行了禮,卻囁嚅了半天,沒敢說話。


    月白好奇道:“你過來,想必是有話要同我說,為何見了我,卻又吞吞吐吐,不說出來呢?啊,我知道了,可是那榮城的張員外又來了?”


    那婢女咬咬嘴唇,搖搖頭。


    緋色開口道:“可是有什麽,不好當著我說?”


    婢女還是搖搖頭。


    月白皺眉道:“究竟何事?再不說便下去吧。”說罷扭頭,端了茶盅,想喝茶。


    那婢女怯生生道:“盧、盧公子,到了。”


    月白手一抖,手裏鈞窯的胭脂紅的海棠杯沒捧住,掉地上摔了個粉碎。月白也不管這茶盅價值幾何,隻激動捏住婢女雙手問道:“此話當真!”


    那小婢女也不知是被捏疼了,還是被嚇著了,帶著哭腔同月白道:“月白姐姐可莫要同人說是我來報信的!不然小婢性命不保!”


    月白皺眉道:“莫說這旖旎閣上下,便是這整個金陵城,還有誰人不知惜歸同我?為何你來報個消息,還要性命不保?”


    小婢哭喪著臉,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


    緋色輕輕拉下月白掐著婢女的手,輕輕牽過那小婢女,溫言軟語同她說:“莫怕,月白是激動了些,不相幹的,你莫怕。可是,盧公子到了這事兒,為什麽不能讓月白知道呢?”


    那小婢女又看了看二人,鼓起勇氣道:“盧、盧公子確實到了,正在月白姐姐香閨等著。隻是,隻是……”


    月白不耐道:“隻是什麽!”


    小婢被嚇了一跳,道:“隻是,柳兒姐姐在招待著盧公子,還,還同我們說,不許給月白姐姐報信……不然以後有我們好日子受……月白姐姐今年也就走了,可小婢們,不知還要在此多久。所以,沒、沒人敢過來……”


    月白一張小臉氣得發青。


    緋色笑道:“那你是為何敢過來呢?”


    那小婢怯生生道:“因、因為月白姐姐曾經在戚媽媽麵前給小婢求過情,免了小婢的一頓打……”


    月白冷冷道:“小婢子倒是知恩圖報,我屋裏倒是養了個白眼狼,哼,她是不是告訴你們今年花魁賞她是旖旎閣的新秀壓軸?”


    小婢怯生生點頭。


    月白冷臉同緋色道:“她倒不怕我突然迴去。”


    緋色尚未說話,小婢道:“柳、柳兒姐姐說了,她不在,月白姐姐獨自一人,是不會迴去的……”


    月白氣極反笑道:“還當真是我知冷知熱的好奴婢,把我的性子摸的一清二楚,這麽好的奴婢我要怎麽獎賞才好呢?啊,對了,緋色姐姐,我突然想起前些日子江南織造的董公子送了我一對鐲,翠色一般,水頭倒是很足,我想著你一定喜歡,給你留著呢,來同我去看看。”說罷拉了緋色便往自己閨房走去。


    那來傳話的小婢子嚇得渾身發抖,月白輕飄飄同她丟下一句:“怕什麽,姐姐出嫁還缺個陪嫁呢。”那小婢子聽罷眼神發亮,一疊聲同月白道謝。


    月白想了想,又開口道:“去尋戚媽媽來,讓那老虔婆去我房裏等,隻說這次花魁賞,我有些新的想法就是。”


    說罷,轉身拉著緋色就朝自己房門走去。


    一路上碰到好些灑掃侍女,月白一概打了手勢讓她們噤聲,行至自己門前,便聽到裏麵小柳兒甜膩膩地同盧惜歸獻著殷勤。


    月白沒急著推開門,隻同緋色站著聽門。


    隻聽盧惜歸道:“方才柳兒姑娘不是遣了婢女去尋月白?已經過了半個時辰,為何還沒有迴音?”


    小柳兒道:“想是月白姐姐臨時有了場,去赴會去了。還望盧公子稍安勿躁,想必稍等片刻月白姐姐就迴來了。盧公子請先嚐一嚐這桂花酥糖。”


    盧惜歸推辭道:“盧某還是,先行告退,明日再來。還望柳兒姑娘替盧某知會一聲。”說罷便是起身的聲音,片刻不留。


    小柳兒尚開口留人:“盧公子……”


    話音未落,盧惜歸便已經打開了房門,看到站在門口的月白,詫異且驚喜道:“月白!我還以為今日是見不到你了!”


    月白笑盈盈戳了他腦袋道:“傻樣,我不過在花園喂魚玩呢,哪裏會見不到。”說罷,她笑盈盈看向屋裏,臉上青紅交替的小柳兒,輕聲道:“找我的婢女可是新來的?半天沒找到我?”


    小柳兒心虛的很,卻隻有硬著頭皮道:“正、正是新來的……”


    正在此時,戚媽媽趕來,看到盧惜歸同月白在門口站著,顯然意外之極,一疊聲得同盧惜歸打著招唿:“哎呀盧公子可算來了,不知公子這兩年過得如何?這兩年可真真是想煞老身,哎呀,盧公子為何不進去坐?還是公子在門口看到月白這丫頭,一時舍不得離開,就直接在門口站著敘舊了?哦嗬嗬。”戚媽媽自己說著就笑了起來,以為自己十分的有趣。


    月白看了一眼裏麵麵色煞白渾身顫抖的小柳兒,輕輕一笑,同戚媽媽道:“月白可巧是同緋色迴來拿東西,這才知道惜歸迴來了。先前啊,是我那能幹的小柳兒獨自招待的惜歸,果然是長大了。不過麽,大概是年歲尚小,經驗尚少,招待不周,惜歸這坐了沒一個時辰,便想走了呢。”


    月白這一番話說的意味深長,戚媽媽頓時就沒了笑容,小柳兒渾身戰栗,幾欲暈倒。


    搶人這事兒,並不少見,雖然這事兒不地道。


    但是,成王敗寇這道理,在哪兒都通用。若是搶到了,大家讚一句有本事;若是沒搶到,姑娘們的刻薄勁兒,便要使出來了,最多不過半天,整個煙花之地的都要知道了。


    至於,現在,這搶自己主子的人,沒搶到就算了,還被自己主子現場抓到排揎,還有一群人堵在門口看了現場。


    小柳兒便縱然是去了花魁賞,隻怕,也賣不上價了。


    戚媽媽隻覺得自己心頭在泣血,這個眼皮子淺的東西,老娘辛辛苦苦栽培到今天,臨到頭了給我弄這麽一檔子事兒。


    完了!全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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