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肖好奇的看著病床上的鄭果突然瞪大眼睛,腦袋湊了過去,卻發現那雙眼睛此刻無神的飄散著,於是便有些猶疑的在她麵前微微擺了擺手。哪知鄭果突然猛一抬頭,兩人的腦袋便一下撞在一起,發出了‘砰’的悶響。


    捂住額頭坐迴椅子的顧肖眼冒金星,眼淚都痛出來了,她氣的重新起身,望向病床,床上哪裏還有鄭果的身影,隻餘一床淩亂的被單。


    顧肖心裏不禁疙瘩一聲,此刻的鄭果在顧肖眼裏是無比脆弱的,全身的被繃帶綁的嚴嚴實實,據醫生說沒個一年休想下床。而顧肖內心深處隱隱覺得鄭果這副慘狀自己也是有責任的。如果當時沒有在鄭果向自己求救時驚慌失措,胡亂的對著虛弱的她拳打腳踢,說不定如今鄭果也不會這麽嚴重。


    可是現在那個應該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的人卻不見了。


    她衝到門前剛要扯開嗓子喊醫生,那未出的聲音卻隨即戛然而止,隻餘一臉驚詫。隻見鄭果旁若無人的一個人靜止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鄭果的麵前隻有一塊電子日曆表掛在那白色冷意的牆上,紅色亮眼的數字不停閃爍顯示著現在的時間:華曆2005年7月5日12點47分。


    2005年7月5日,應該是自己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才剛剛開始一星期吧,鄭果目光掃了掃四周,忽略了旁人帶著好奇探尋而不停迴顧,低語議論的嘈雜,這個三八醫院在她曾經二十八年的歲月裏隻來過幾次:八歲那年失去父母時自己獨自一個人待在這個醫院的走廊裏,無處不在的低溫讓自己縮成一團窩在座椅上窩了好久好久,然後得知自己的父母再也迴不來了。


    十八歲那年,自己似乎也來過一次,當時這堵空蕩蕩的白牆上同樣掛著這隻電子表,普普通通隻顯示亮紅的數字,不過時間顯示的卻是另一個日期。隨後無意中從報紙上看到這家醫院搬遷到了另一個地價便宜的地方,麵積翻了幾番,也換了一個聽起來更為大氣的名字。三八醫院早就已經成為曆史了,這會是個惡作劇嗎?


    鄭果迴過頭來,此刻遠處顧肖一臉急切的表情映入眼幕,她慌忙的朝這邊跑來,雪白的額頭上右邊腫起一塊。


    忽然,無數的光影濾過眼前,在腦海裏匯成一道巨然轟響,鄭果立刻捂住頭蹲下了身,


    “這個人這麽被包成這樣?哪裏跑出來的?”


    “……患者已經不行了 ,我們盡快通知家屬吧,讓他們處理好後事……”


    “今天病人可真多,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可以下班了,怎麽每天都這麽多的人……”


    大大小小的哭聲參雜其中尖利刺耳不斷在耳邊肆虐,鄭果死死捂住了腦袋,像個烏龜一樣在原地身子微微顫抖著縮成了一團。


    自己到底怎麽了?


    忽然,她被摟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靜靜的被擁抱著。


    耳邊的嘈雜漸漸散去,鄭果疑惑的抬起頭,顧肖那張正紅著眼眶不停的掉著眼淚的臉近在眼前,她為了不發出聲音,唇上已經咬出了印子。


    顧肖此刻抱著鄭果,其實心裏早就慌透了,還以為鄭果突然想不開要去自尋短見,真怕自己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的。此刻見她還好好的,又驚又喜,心緒起伏就不自覺開始流眼淚了。


    鄭果被抱的緊緊的,緊的她有點透不過氣,但是莫名的她又不想出聲讓顧肖鬆開一點,之前還因為慌亂無措不停狂跳的心髒竟在這莫名其妙的擁抱中也隨之重迴正軌,開始恢複正常的頻率。


    如果真的迴到了十年前,鄭果想,不管這是不是一場夢境,都要好好的過這多出的十年。


    有些遺憾,絕對不能夠重來一遍。


    饒是三八醫院為了宣傳,減免了許多醫療的費用,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們寄來的捐款,但是總共加起來鄭果如果真的在醫院的病床上躺個一年半載,按照醫院的療程來,最後非得把房子賣了不可。雖然顧肖一再說她會有辦法來付醫藥費,但鄭果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麻煩她了,這姑娘似乎真的對自己的事上了心,每日寒虛問暖,貼心照顧,讓鄭果有些吃不消,本來她們就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按理說顧肖把自己救到醫院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哪用的著理會自己是死是活,這姑娘簡直就是菩薩心腸了。


    又過去了兩日,深夜無人,醫院裏靜悄悄的。鄭果偷偷溜到廁所裏去將身上的繃帶從頭到尾撕了下來,果然黑色的皮膚下麵輕輕一扯就露出了長好的新皮膚,白皙細膩簡直與從前大有不同。


    鄭果穿上衣服,將繃帶塞到垃圾桶裏,隨即迫不及待的湊到了鏡子麵前,頭發!


    隻見鏡子前出現了一個頭發極短的人,顯然是遭雷劈之後,那一頭秀發全都化成灰了,而頭上這些小毛發應該是才長出來的。眉目與印象中的自己要稚氣了很多,而皮膚的無暇和眼神的清亮,讓整個人都精神十足,活脫脫一個剛出尼姑庵的小尼姑。直到鄭果不自覺的撫了撫耳邊,才發現自己的近視眼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恢複正常了。


    鄭果咧嘴朝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往頭上套了個帽子,此刻的她就算走在別人麵前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好在媒體報道新聞時她的臉被包的嚴實的很,名字也被掩去了,隻怕相熟的人沒人知道是她慘遭雷劈的。


    路過自己住的病房,鄭果停頓了一下,隨即推開門走了進去,她把之前從醫院的提款機取得幾千塊錢都放到了枕頭底下,那裏是顧肖經常整理的地方,她明天如果來就會看到。


    然後鄭果衝著擺在床邊的椅子輕輕的說了聲謝謝,便轉身出了房門。她此刻太想迴到家裏,迴到那個已經變成十年後的家,或許好好的睡上一覺後,自己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做了一個夢而已。


    如果以前經曆過的要重新再來一次,真的有把握做的更好麽?鄭果躺在床上喃喃自語,慢慢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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