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濃重的大廳裏,蒼白高挑的青年撐著手臂,慢慢的半俯下身去。


    他看著水麵之下安靜注視著他的女孩,忍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對方絲滑柔韌的長發,看著對方懵懂無辜的眼神,又忍不住再次揉了揉頭。


    她的長發隨著水流散開,手臂微微屈著些,好像在防備著什麽一樣。


    那件純白洋裝卻好像絲毫沒有被水流打濕一樣,依舊像是在地麵上一樣,裙擺攤開著,像是盛開的花朵一樣,隻微微的仰起頭來。


    女孩安靜的待在水底下,就好像不用唿吸一樣,甚至沒有微小的氣泡浮上水麵來。一雙淺色、無垢的瞳孔直直地注視著水麵上的世界,眨也不眨一下,隻有時不時隨著水流浮動的素白長發,才使得整幅畫麵看上去不像是靜態的圖片。


    “真的想好了?”醫師先生將手遞給她,關切的看著女孩全然空洞的眼神中一點點泛起生命的活性來,他抿著唇,遞過去修長的十指卻不經意的微微蜷了起來,“再上來的話你會很疼哦,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小美人魚一樣,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嘩啦”一聲——


    她緩緩地從巨大的玻璃水缸中站了起來,腳尖踩著缸壁上鋼製的杠,長發披散開來,柔柔的貼著軀體的輪廓,赤/裸的纖弱腳踝呈現出一種異樣的白來。


    “非常謝謝您。”【白】的語調有點失真,聽上去像是從遙遙處海礁傳來的奇幻音色,又像是大海深處發出的神秘音波,讓人不自覺地就沉迷其中,卸去心防。


    醫師先生也被這聲音迷惑了一陣,但畢竟是念能力高手,不至於這麽簡單就被迷得失魂落魄,再者從前也有過類似的經驗。


    他就隻是定了定心神,緩緩吐出了一口氣來,“這種聲音……很多年前也曾聽過一次呢。”


    青年用一種懷念的目光看著低下頭去、正在規整地整理著裙擺的女孩。


    “我真希望,你和她是不一樣的,不至於落到和她一樣的下場。”


    醫師先生顯然不想過多的提起那個“她”來,他上前一步,溫柔地握住了【白】的手腕,避免女孩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摔倒。“不……你比她可是要幸運多啦,說不定到最後,真的可以像童話故事裏所說的那樣,得到不滅的靈魂呢。”


    ——不滅的靈魂嗎?


    女孩終於停止了整理裙擺的動作,她抬起頭來,很認真地看著依舊年輕的青年。


    “不……那太貪心了。”【白】輕聲說道,她甚至還露出了頰邊的一個小小的梨渦,“我已經……很開心了,能以人類的身份生活著,感受著所謂的情感變化,能夠見識到和那片海域截然不同的絢爛景色,能在這片天空下自由的行走,就已經是神的恩賜了。”


    “我啊,不會去追求那麽虛無縹緲的東西。”


    醫師先生的表情倏忽變得有點低沉,“你和她一樣呀……都那麽相信你們的神……可這些東西,我是不相信的,因為所謂的命運,就心甘情願的放棄自己的生命。如果我有一天能夠理解這種思想的話,那麽恐怕我也沒法再次拿起手術刀了吧?”


    【白】很是認真地看了他一會。


    “您是個好人。”她毫不猶豫地開始發卡,得到了青年的一個苦笑,“外界的思想我也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了。但是我依然相信我們所崇拜的神靈——正因為有著神靈的指引,我才能來到這裏,才能在這裏與您談論事情,才能遇見命運讓我遇見的那個人。”


    青年敏銳的意識到了不對勁,他帶著慌忙、和一丁點的明悟看向了女孩,聽見她如此流暢的說了下去,“我相信神靈,因此也相信命運。既然命運選擇讓我降生在那片海裏,終遭,我還是要迴歸於那片海域的。”【白】的神色依舊沒有半點動容,簡直漠然的可怕,比起那種摻雜著天真的懵懂,此時這種看得透徹卻無動於衷,無疑是更加的可怕。


    ——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


    往昔的對話迅速在腦海中流淌著,緩慢的像是電影中迴放的慢鏡頭,充滿了一種老式膠卷的質感。


    【“你……你會很容易死掉嗎?”】


    【“這樣啊。”】


    【“你相信‘愛’嗎?”】


    【“你覺得,和所謂的愛比起來,力量是不是更為重要呢?”】


    【“我問過醫生先生了,他說他也不知道,但是聽他的意思,愛是很好的東西啊?”】


    【“他們說我是祭司,說我是族裏最珍貴的寶物,但是……並沒有人說他是我的家人,我也不能明白這個意思。”】


    ——【“但是……有伊爾迷的地方很棒,在哪裏都無所謂,有伊爾迷的地方就很棒。”】


    色素稀缺的少女抬起頭來,因為這句話,原本空洞的視線出現了生命的活性,猛然生動起來。蒼白的臉頰上因為太過認真或是什麽緣由而生起的一抹嫣紅,看上去可愛極了。


    她看著他,雖然沒有一個字提到了“愛”這種字眼,但幾乎全身上下都在泛著“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這樣的氣息。


    【“果然和愛比起來,還是力量比較重要吧?”】


    【“因為,感情這種東西,總是會被磨滅的啊。一點都不可靠。”】


    【“小美人魚要是殺死了王子,她的生活過的一定會很棒。”】


    【“超級想成為大海的王——整個海都是我的。”】


    【“嗯……是遇見的第一個人類啊。”】


    【“因為看上去很強的樣子,而且神大人也告訴我會與伊爾迷見麵……”】


    【“走出來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雖然在哪裏都沒關係,有沒有自由也沒關係,但是果然還是不想去死。”】


    固執地堅持著這樣一套邏輯的少女,最終仍是沉默的、沉默的迴歸了孕育出自己的那片海域。


    明明好像隻要伸伸手,就能夠到那一望無際的天的樣子,卻依舊因為……因為自己所不相信、所不信任的事物,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說著不想死,無論怎麽樣也想要活下的女孩,在麵對童話中的抉擇的時候,卻選擇了最為她所嗤笑的那一條道路。


    她隻是平靜的說著,“嗯,我想要去看看外麵更加廣闊的世界呀,想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所以可能要很久才能迴來啦。”


    正如同遊戲中那消失到根本就把握不住的未來——


    【“你說過喜歡我……也說過想要和我在一起……所以我也要去你的世界……”】


    【“你和我所到的終點或許不一樣……所以,看,就這樣……”】


    也漸漸的,隨著海浪聲而消逝的無影無蹤了。


    end——


    【[小美人魚的童話]:


    “她遙遙凝視著遠方,淺色的瞳仁被海映襯出微藍的光芒,也隻一眼,少年錯過身來,視線在空中微妙的膠著了一瞬,終是挪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少年的麵色依舊如往昔平靜,但卻潛伏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危險感,他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重新拿起了電話,‘你現在在哪裏?’”


    [無法企及的戀人]:


    “發虛的光感漸漸溫柔地籠罩住了視網膜,她能感覺到死亡的鍾聲開始奏響,卻平靜的連一點表情的都沒有,隻是再抬起頭,看了一眼無垠的天空——”】


    .


    .


    .


    cg收錄成功。


    祝您遊戲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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